“殿下,北定门已在控制。”

“东晟门已在控制。”

“西便门已在控制。”

“南顺门已在控制。”

“殿下,皇都九门,除景阳门,均在我手——请殿下进宫吧!”

看着一脸庄严的心腹老将,上方凛磻心中微微迟虑,脸上却露出淡淡的笑容,“好,那便,进宫吧。”

十年谋划,一朝发难,为的,不过是今天的胜败。

上方日宣的景阳门,拿不下来原是正理。何况前日上方未神在景阳门遇刺,负责禁城安危的上方日宣受到了朝中极大的议论,亲自驻守在皇宫禁苑城门之上的他,不会让自己轻易有所机会的。

放弃一个景阳门,换得的是其他八门极小代价的夺取,这样的事情原本非常有利。

车驾缓缓驶进广德门——这是大郑宫真正的正门,历代西陵国主惟有国家大事才会开启的禁城第一门,上方凛磻的心陡然跳动了一下。

自己…终于是走到这里了吗?

无数次想象过这一天,现在的一切,是真的吗?

被囚金裟殿的上方无忌、被囚刑部大狱的上方雅臣、受伤修养在太子府的上方未神,最麻烦的对手,已经去掉了两个。四皇子府被心腹牢牢看守着,上方漠歌满不在乎的言行都被一一呈报,毫不担心他会有所动作。而只要自己从那个将被人们称为“先皇”的人那里获得王令,上方日宣自然会低头。

这是…百年难遇的机会,这是天时。

西斯大神啊,原来您也是这样垂怜着您卑贱的奴仆。

低垂下眼,上方凛磻挤出一个充满讽刺的笑容。

什么大神?什么垂怜?什么奴仆?眼下的一切,都是靠一双手一点点取得:艰辛、忍耐、痛苦、挣扎…神从来没有公平,否则,为什么要赋予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妖魔神迹一般的外貌?为什么要让所有人把所有的一切都奉献到一个什么都没有做的皇子脚下?

左腕上刺着的枫叶,从来没有这样红得刺眼。

七叶一枝,血色的枫叶,这是西陵三皇子上方凛磻的标记。七岁那一年四个年龄相仿的小皇子被带进金裟殿,“请选择您的徽号——它将决定您的命运”,一身华丽祭服的大祭司溪酃对他们说道。被殿外一株绚烂枫树吸引而将一枚枫叶交到大祭司手里的时候,就决定了他将拥有的血色的前途…

“为什么要这样待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把我赶出大郑宫?”十一岁的自己揪住母妃的衣襟追问,得到的却是她满面悲伤的泪水。

“因为你只是皇子,因为你选择了血枫标记,因为你注定了鲜血淋漓的命运…”

注定了满目血色的标记——七叶红枫,注定了此生庸碌的标记——水安息香,注定了神之献祭的标记——“爱提丝之泪”,还有注定了最终的飘洒逍遥的标记——渐渐伤愈的云雀…上方王族五岁到七岁的皇子被带入金裟殿选择其间最让自己心动的东西,但那个时候的孩子如何会知道,每个人的命运在那一刻便已然决定?

陡然想起往事,“是所有的皇子都必须选择标记,决定自己的道路吗?”

“傻瓜啊…西陵的太子是大神的宠儿,他以大郑宫、以淇陟、以西陵为标记!”

仅仅因为…所谓神的外貌!

仅仅因为…所谓神的标记!

既然是被神规定的命运,那么,我会按照他的心意让大郑宫开满血色的鲜花!

玉涵殿。

“逆子!”

“父王请暂息雷霆。”冷冷地睨视着那似乎永远高高在上的帝王,心里闪过一阵报复的快意。“禁城已在儿臣掌握,现在一切局势太平。”

上方朔离强抑怒火,一双灰蓝色的眸子目光凛凛地瞪视着眼前这个已经换上了皇帝常服的儿子,“你,掌握不了日宣。”

“所以儿臣到这里来,希望父王将可以掌握禁卫防护长官的权力一并交给我。”嘴角勾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虽然人都说天家无情,但凛磻还是十分相信父王一定不希望看到血染金裟殿的场景。”

握着印信的手陡然一紧,“你把无忌怎么了?”

“父王请放心,无忌是儿臣的亲弟弟,儿臣不会拿他怎么样的。”脸上笑得温文,上方凛磻心里却是又一阵刺痛。如果说上方未神是神的儿子,那么上方无忌就完完全全是上方朔离的儿子!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皇帝对这个排行第五的皇子如此亲厚怜爱,天家绝迹的舐犊之情竟是溢于言表。相比于上方未神肩负着的太子重担,上方无忌才是真正什么都不闻不问万事无为的皇子!自己劳心劳力打理工部,但每一次有所事务都必须以皇兄身份协理五皇弟工作,而最大的功劳总是归结于什么都没有做的上方无忌!但更令人无法忍耐的是,仗着皇帝对儿子的明显偏爱,明妃安氏处处压制着母妃,若非有郁太妃和丞王时时宽慰,只怕生性柔弱的母妃便要支撑不住…

凝视着那双隐隐燃烧着怒火的湖蓝色眼睛,上方朔离的表情却是渐渐恢复平静。

“挑动雅臣私调京城军防,借机在日宣手下安插亲信;散布关于神谕的消息,引发京城民心混乱。一边利用无忌身后那群头脑容易发热的年轻人在朝中力主与北洛对战,一边指使户部朗卿克扣延按北方粮草衣物,甚至让江湖人打劫军粮——你的本事,可真不小啊!”

“任凭神谕在平民百姓中完全失真的流传而不加以理会纠正,任凭朝中主战主和两派朝臣争论不休而不加影响干涉,任凭非常局势下京城中武林人士走动频繁而不加禁止控制;对与江湖中人往来愈发密切的上方漠歌不闻不问,对于私调城防犯下不赦之罪的上方雅臣只是水牢示警,上方无忌知情不报甚至全无责罚只是让他在金裟殿请罪思过——父王的心思,可也真是古怪啊。”

上方朔离冷笑一声,“朕的心思,几时轮到你揣摩了?”

“父王这话相当不公呢。皇帝陛下的心思,凛磻从记事起到现在足足揣摩了三十个年头。”

“粮草遭劫,冬衣不到,再加上强敌临阵,军队人心混乱,主帅急于求战——只不过为了之后彻底压制现在那帮急急拱立你的主战的文武朝臣,拿我西陵二十万将士的性命做代价,你的手笔果然不是一般二般的大呢!”

上方凛磻微微一笑,“到了这个时候父王还何苦说这些废话?与北洛的战事本来就是个只输不赢的局面,上方未神一次次阻拦发兵的时候早就说过这个话。记得当时父王还生了好大的气不是吗?但现在看起来却是他说得完全正确。战事结束,主战派自然灰头土脸,但只要不是上方未神继续主持朝政,主和派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不是吗?所谓帝王心术所在,就是平衡朝臣之间争夺,而将权力集中于上皇——这可正是父王多年来用行动教导我们的为君之道。”

“我原本还以为,你不会真正了解太子的能力眼识所在。”

“大神哪!父王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上方凛磻猛然大笑起来,“他是我最大的对手,怎么可能对他的心思行事无知!”

“所以才挑起他和无忌的争斗而坐守渔翁之利?”

脸色倏地一沉,“他果然不是什么傻瓜,倒是我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如此说来,作出一副急切的样子在日宣那里轻举妄动,也是你的计算了。”

“本来以为他会就此忽视于我而极力对付上方无忌,想不到…”居然处处计算,甚至顺手将上方雅臣也一并拉拢了过去。

“确实是难以光明正大取胜的对手,是这么想的吗?”上方朔离突然微微一笑,手在皇帝书案上那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印信上轻轻抚动,“太子的遇刺,也是你动的手罢!”

“是!”景阳门的行动虽然比自己的计划在时间上提前了一个时辰,但效果目的却是同样的。

冷哼一声,上方朔离锐利的目光直直逼视过来,“我是说,太子从南方巡视回来的途中,是你动的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