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日,按照此前的规定,大朝只有每月的月初和月末才会举行,平日里的朝务都是在尚书台商议,形成决议之后,再行颁布天下。

此前通过的财政预算法案,也是内阁成立以来,向全天下颁布的第一项新法,这让一众阁员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

他们都是务实的人,最不好的就是空谈,入朝为官,也是一心想着要为天下人多办些好事,财政预算虽然让他们的工作变得更加繁琐,但是这些都是大唐时代精英的人物,只要稍一思索,就不难看出其中的好处。

杜睿到尚书台的时候,正巧碰上高智周,只见他一双眼睛里带着血丝,脸上满是倦色,可是分明带着喜色,显然是昨日拿着杜睿给他的那些资料,研究了一整夜的时间,如今已经有所得。

“弟子拜见恩师!”高智周见了杜睿,连忙躬身行大礼,可腰刚刚弯下去,身形就忍不住一阵摇晃,险些摔倒。

杜睿连忙伸手,将高智周扶助,笑道:“国事要紧,可身体却也不能疏忽了!”

高智周忙道:“弟子谢恩师挂怀,可恩师昨日这份章程,将弟子的心都给勾去了,如何还能睡得下!”

杜睿笑道:“那现在如何!?”

高智周喜道:“总算是不负恩师重托,弟子有所得,还请恩师指正!”

杜睿点点头,道:“且入内与众阁员一同商议!”

不多时,阁员便全到齐了,杜睿先道:“昨日个州送上来的奏折,各部官员可都看过了,晚些送到宫中,本官与圣上详议!”

众阁员应诺。

杜睿接着看向了高智周,道:“但有议案,可提出来一通商议!”

高智周闻言,知道该自己出场了,连忙起身,道:“恩师!弟子有议!”

杜睿点点头,道:“讲!”

高智周先不说话,而是学着杜睿那一日的样子,将一大沓资料分发给在坐的三省执宰和各部尚书。

这也是杜睿一直以来要求的,但凡有事,一切以事实说话,这样才最有说服力,避免扯皮,浪费大家的时间,高智周身为杜睿的弟子,自然也习惯了他这种务实作风,余下的阁员也不以为意,接过资料就仔细看起来。

杜睿详细看了一番,也是阵阵欣慰,他知道高智周昨夜是下了功夫的,资料上的各种数据,罗列的清清楚楚,让人一目了然,杜睿一向最为反对的就是说起话来,满嘴都是“或许”、“大概”、“估计”、“差不多”这类的话,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

高智周等众人看完,才侃侃而谈道:“各位大人想必也看到了,诸位手上的这些资料,是本官从各部得来的数据,本官粗略统计了一下,去年一年流入大唐的商品总价值超过三亿三千万贯,这其中还不能包括朝廷的采购行为,其中这些货物的来源,除了一部分七千五百万贯的商品是来自欧罗巴、大食的商人之外,余下的都是大唐商人从海外、北疆、天竺、安南贩卖而来,然其中只有九千八百万贯的货物是马、牛、羊、驼、镔铁、药材、皮货等等我大唐百姓的生活必需品,余下的价值最好的珍珠宝石,其次是香料、犀角、象牙、珊瑚、玳瑁等物品,这些东西实用价值不大,只能作为观赏,可是这些东西的总价值却达到了一亿三千两百万贯,而这些东西流入市场,其利润是要翻倍的,也就是说,单单去年一年的时间,我大唐百姓花费在奢侈品上的金钱,达到了将近两亿五千万贯,大唐的金银等硬通货大量外流,换来的却大都是这些奢侈品,对此各位大人不知有何感想?”

高智周以确凿的数据说话,让在坐的众多阁员无话可说,杜睿听着也是连连点头,不得不感叹高智周心细,居然能将这些数据都统计出来。

这些钱不是一下子花出去的,要是单以一个人的购买力,谁也不会在意,但是现在高智周将这个数据一统计出来,得出的结果却让人心惊不已。

去年大唐的岁入才七亿三千万贯,这其中很大一部分要来源于对海外的金银掠夺,农税只占到百分之二十,而商贾光在奢侈品上赚走的钱就超过两亿贯。这还是高智周粗略统计的数据,而且谁都知道,即便大唐在贞观年间就设置了市舶司和边境商埠,可是利益的诱惑是巨大的,每年还是有大量的商品是通过走私的方式进入大唐,那么若是将这些走私的商品也计算进出来,这个数据会增加多少,让在座的阁员不禁暗暗心惊。

大唐在贞观年间,随着杜睿出海远行,带动了海外贸易,太宗皇帝便在泉州,广州,登州,莱州设立了四哥市舶司,用以管理海外贸易,也就是后世海关的雏形。

可是单单四个市舶司显然是不够的,所以杜睿在永徽年间奏请高宗李承乾,有另开了十几个港口,进行海外贸易,可是还是有人会铤而走险。

李璟恒闻言,沉声问道:“按高大人的意思,可是要边境商埠和市舶司限制这些商品流入大唐?”

高智周摇摇头答道:“李大人误会了,市场有所须,强行限制作用不大。就像大唐立国之初,高祖,太宗皇帝限制盐铁交易一样,当真限制住了吗?当年还不是一样有不少的盐铁通过各种途径进入突厥境内,限制根本限制不了,只会给少部分人更大的谋利机会,实际效果不会很大。”

杜睿也不想让众人多废思量,开口就道:“你有什么想法,便只管说出来吧!”

高智周道:“弟子遵命!诸位大人,其实这个想法是下官恩师想出来的,下官不过是做个马前卒,代恩师说出来罢了!”

杜睿笑道:“哪来这许多话,让你说就说!”

高智周忙道:“恩师吩咐,弟子遵从就是!”

两人的对答引来大家一片轻笑,内阁之中的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

高智周接着说道:“各位大人,本官提及这些,并不是要朝廷限制这些商品流入,各位也不必过于紧张,流入的商品赚走了大唐几亿贯,但咱们大唐输出的商品赚回来的更多,总体上咱们大唐对外的贸易处于顺差状态,并不需要作太大的调控,只要继续鼓励工商即可,今天本官拿来这些数据,主要是想说明大唐的富有阶层生活是何等的奢侈,奢侈品之所以叫奢侈品,是因为它并非百姓日常生活的必须品。能购买这些奢侈品的,也只有部分富贵之家,包括在坐的各位大人在内,当然了,也包括本官,本官虽然不是巨富,但是却也小有家资,内人喜好珊瑚,本官也是要时常满足她一下的。”

高智周这话又引来大家一阵轻笑,杜睿也是忍俊不禁,高智周惧内,他可是知道的,谁让高智周娶得是杜睿的族中侄女,有杜睿撑腰,高智周就算是个男子汉大丈夫,那腰板也不禁要矮上几分。

高智周等众人笑过子后,正色道:“下官的恩师宋国公曾在贞观五年有过一首诗文,不知道诸位大人还记不记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贫富的差距,绝对不仅是让下官恩师一个人产生惆怅难述之感,相信全天下贫寒者会有这种感受。”

杜睿闻言,也不禁想到了贞观五年,长安遭受梅雨季节之时的情形,那个时候突厥颉利可汗刚刚攻破了绥州,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再加上阴雨连绵,导致泾河水患,外地的粮食运不进长安,长安城内的粮价非常,百姓民不聊生,甚至大唐帝都都出现了卖儿卖女的情况,元春四姐妹,也正是那一次进了杜睿的府上。

众臣闻言,也是心有戚戚焉,如今大唐国运鼎盛,百姓们虽然也称得上是生活安乐,但不过也就是能保证温饱,小有余资罢了。

贫富不均,是历朝历代都要面对的一个大问题,而均富贵,等贵贱则是华夏有史以来,每逢社会动荡都会产生的一种经济、政治主张。

春秋时代就有人提出这一分配观念。《晏子春秋?内篇问上》,晏婴在回答齐景公“古之盛君”的行为准则时说:“其取财也,权有无,均贫富,不以养嗜欲。”

《论语?季氏》:“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

有人认为这是孔子的“均贫富”思想,有人认为这是孔子要求在被剥削阶级中,贫富分配要彼此相近。

在这以后,许多进步思想家提出过反对贫富不均的言论,但在实践中无从贯彻。

华夏自古以来,就屡屡有政治思想家和理财家提出的有关均衡社会财富分配的政策思想。

齐国的管仲认为“夫民富则不可以禄使也,贫则不可以罚威也”,法令之不行,万民之不治,问题都是出在贫富不均上,并试图通过价格政策的调节加以矫正。

战国时期秦国的商鞅主张国家应通过政策法令去平衡财富的占有。认为“治国之举,贵令贫者富,富者贫”。

秦汉以后,土地兼并问题日趋严重,贫富严重不均,促使阶级矛盾尖锐化。为了维护统治者的利益,稳固政权,一些思想家和政治家曾经提出各种解决贫富不均的措施。

如汉代董仲舒的限田法,西晋的占田制,北魏、隋、唐的均田制等,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贫富不均的问题,但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阶级矛盾,促进了农业生产的发展。

此外,历代农民.运动领袖也往往以均贫富作为革命口号。如东汉末年的张角、张鲁痛斥贫富不均之弊。北宋农民起义领袖王小波对贫苦农民说:“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辈均之。”南宋农民起义领袖钟相提出“等贵贱,均贫富”则反映了农民反对封建剥削的朴素平均要求。

均贫富思想,既涉及对基本生产资料土地的分配,又包括对消费资料的分配,内容比较丰富。所提出的均贫富措施,在隋、唐以前,多侧重于改革土地分配方面。

隋、唐以后,则着重于对均平赋役的研究,都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是,由于阶级的局限性,并未能从根本上触动封建土地所有制本身,同时也难以摆脱绝对平均主义的思想影响。

在华夏长达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中,历代起义农民提出的各种要求,反映出社会发展不同阶段上阶级斗争的具体内容,也反映出不同阶段起义农民的经济思想。

在唐宋时期,起义农民的经济思想是以平均主义为核心的,唐末起义农民就提出过“均平”的要求。

等贵贱是针对封建等级差别提出来的,均贫富是针对以封建土地所有制为基础所形成的财富分配不均提出来的。

“等贵贱、均贫富”思想否定了那种维护封建制度的“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的天命观。两宋时期,地主阶级占有绝大部分的垦田,使许多农民失去土地成为代人佣耕的“客户”;同时,皇族、官僚、僧尼和道士都享有免役的特权,使农民遭受沉重的田租和赋役剥削,社会的贫富悬殊与贵贱差别成了强烈的对照。在这种历史背景下,就产生了起义农民“等贵贱、均贫富”的思想。

北宋末南宋初,钟相领导的农民起义军,内部互称“爷儿”,体现不分贵贱的平等关系。对官吏、豪富之家,则坚决镇压,并通过“劫财”剥夺富室财物以实现“均贫富”的主张。虽然起义军还没有明确提出均平土地的要求,但实际上已经有过分占田主土地的行动。

贫富差距的问题无论在任何年代都会逐渐的成为影响人们社会行为的深层次因素,成为公众高度不满的社会问题,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社会的稳定。

首先,贫富差距问题影响社会心理稳定。社会心理稳定是社会稳定的重要方面。而贫富差距问题是影响社会心理稳定的一个根源性问题。

在任何时代,贫富差距产生的主要原因,都不是社会成员能力的差异和努力程度的不同而形成的,而更多的是由权.钱.交.易、贪.污.腐.败、各种非法致富行为等不合理、不公正的因素所造成的。由于华夏传统文化的原因,很多人可以接受低水平的“平均主义”,不易接受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对不断扩大的贫富差距接受和承受能力有限。因此,在心理上所感受到的“贫富差距”比事实上的“贫富差距”要大的多,为此而产生的强烈的不公平感,滋生对社会的不满情绪,引发社会心理失衡。

并且,相当多的人对于“富人”具有敌视态度,对于“富人”的评价和印象非常不好。

贫富差距问题不单单影响人们的心理,而且还会影响社会秩序,特别是会诱发违法犯罪活动,危害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恶化社会治安形势。

当贫困者穷到要饭和饿肚子的时候,藐视一切社会秩序的倾向也就愈来愈增长了。因为作为藐视社会秩序最极端表现的“犯罪行为”也随着赤贫现象的增长而增长。

贫富差距问题还影响着社会结构,容易导致社会结构失衡。贫富差距过大的严重危害在于生成了一个失衡的社会结构一一金字塔的社会结构。

在这种金字塔形的社会结构中,极少数上层富人占据社会总量的比例过高,生活比较富裕的中间阶层人数较少,占有社会财富总量的份量较低,而生活贫穷的下层阶层人数占社会总人口的大多数甚至绝大多数,占有社会财富总量的份量只占极少一部分。

如果任由贫富差距不断扩大,更会加剧这种不均衡的状态,导致社会结构日趋畸形化,富有人阶层与贫穷阶层形成严重对立,甚至引发社会动乱与动荡。

最后,贫富差距问题影响社会制度的公正和权威,削弱国家的凝聚力,严重甚至会危害国家安全和统一。

社会制度是一个社会赖以运行的规则体系。贫富差距过大形成的原因与机制不公平、不合理将使社会制度的公正性和权威性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害,严重时甚至会破坏社会的根本制度,危机国家政权和国家统一。

很多普通公民仇富的主要对象是政府官员,这不得不说某些政府官员的**行为已经造成非常不良的影响,在公众的心理埋下了不信任政府的种子,如果任由贫富差距不断扩大,那么这种仇视现象会越来越严重,那么这样非常容易引起百姓与政府之间的冲突,这样一来对于国家的发展会产生巨大的负作用。

这也是为什么在社会动荡时期,一旦爆发起义,那些担任着官职的官员,都会成为起义军首先打击对象的原因。

就目前大唐而言,随着贫富差距越来越大,这种仇富的心里也必然越来越浓烈,最终演变成一种阶级仇恨,纵观历朝历代,因生活无着揭竿而起的事例不胜枚举。

大唐立国之时,高祖李渊和太宗皇帝李世民,以及后来的高宗皇帝李承乾都崇尚节俭,但是这并不能成为解决问题的关键。

大唐承平已久,国家强盛,社会富庶,安定,那些官绅富户之家往往变得崇尚奢侈之风,甚至互相攀比。富者挥金如土,贫者三餐难继,身无立锥之地,贫富的差距使得大多数下层百姓感受不到皇家的恩德、朝廷的惠泽,而只会看到身边的富户奢侈的浪费,痛心疾首的同时,仇恨也就产生了。

既然贫富差距问题已经成为影响社会稳定和谐的重要因素,造成差距拉大的原因很多,仅靠单纯的、人为的强行缩小贫富差距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的。

改革中出现的问题需要靠不断深化改革来解决,贫富差距问题背更多显现的还是体制和机制的问题,只有不断深化改革,才能抑制贫富差距不断扩大,最终实现共富和谐。

一是正确处理劳动要素与其他要素参与分配的关系。构成生产的要素主要包括劳动、资本、技术和管理等。劳动报酬应当在分配中处于基础的地位,但确立劳动在分配中的基础地位,并不否认资本、技术、管理在分配中的重要地位。

关键是要在实践中把握好相互间的关系,使之协调一致,而不是相互抵触、相互矛盾。

二是正确处理效率与公平的关系。就目前市场主体而言,效率自然是第一位的;但作为政府,必须既重视效率又重视公平,两者不可偏废。在这个问题上,要注意防止绝对平均主义,简单地把分配中的公平理解为平均。

分配中的公平绝不是平均分配,而是按劳分配中的公平,谁多劳谁就多得。这样才能提高效性。

三是正确处理政府调控与市场调节的关系。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处于基础调节的作用,这是不容置疑的。但这并不意味市场能够自发地解决收入分配差距过大、不公平的问题。相反,完全按照市场调节,收入分配的差距只能不断扩大,不公平的问题只能越来越严重。

为此,必须反对“收入分配由市场决定”的观点。要不断强化政府这只“有形的手”的作用。

四是税收调节,目前大唐所得税的纳税主体仍然是社会底层,这充分说明大唐财税制度的不合理,这也是贫富差距存在的一个重要原因。因此,要想充分发挥税收的调节功能,就必须进一步健全税收制度。

这些都是杜睿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考虑的问题,虽然眼下大唐看上去风平浪静,国泰民安,但是如果任由这种贫富差距不断的扩大下去的话,最终唯一的结果就是社会不稳,江山动荡,社稷倾颓。

高智周接着道:“还是那句话,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百姓连不饱、穿不暖,如何让他们对这个国家产生认同感?何况身边还有人在毫无节制的奢侈浪费,他们会怎么想?从另一个方面说,富户把钱财浪费在奢侈的生活上,对国家也极为不利,各位大人请想,富户花一万贯买一块宝石,仅能供他们自己观看赏玩,若是这一万贯用在投资生意上,这能给社会提供多少物资,又能给多少贫寒的百姓从业的机会。这和卖一块宝石相比,给社会带来的效益差别有多大?各位或许会想,富户有钱,怎么花是他们的自由,这没错。但站在朝廷的角度来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百姓既然都是皇帝的臣子,难道不应该对他们的行为作些引导吗?让富者接济一下贫者,让大家都能生存下去,这就是圣上,是诸位大人的负责了。说了这么多,本官的意思就是对宝石、珠玉之类的奢侈品征收五成的消费税,以政策的形式,抑制这种奢侈之风。”

高智周说完,诸位阁员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就像上次杜睿提出财政预算一样,在坐的诸位大臣都需要时间来消化高智周的话。

话虽然是高智周说出来的,但是明眼人都不难看出,这项所谓的奢侈品征税的法案,还是杜睿的主意,不过是接着高智周的嘴说出来罢了。

过了好半晌,还是中书令阎立本发话了,他位居中书省,主要的职责就是立法,而手中掌握着权利,他就必须对每一项新法案,详细推敲,避免出现危害国家的现象。

“高大人!按你说来,征收这奢侈品消费税确实有利于缩小贫富差距,但实际上此项税种却很难操作,你所说的这些奢侈品,价格通常都很高,而且价格变动非常大,它不象米粮布匹,市场上的价格通常都会稳定在一定的幅度内。比如同一块玉石,它可能卖一千贯,也可能卖一万贯,这全看购买者的喜好和眼光。购买者若是非常喜欢,又缺少眼光,本来价值一千贯的玉石卖出一万贯,甚至更高都也不奇怪。还有那些古玩字画,更是无法确定其价值,有的甚至可以被当成无价之宝。定义不了物品的价格,征收消费税也就必然混乱,具体的官吏在征税时,范围也容易被随意扩大,征收数额更无法确定。而且五成的奢侈品税也太高了些,那些富户注重的是享受,奢侈品的价值高,还要缴纳奢侈品税,他们大可以不去购买奢侈品,转而去酒楼、青楼去一掷万金,这算不算奢侈?要不要征税?”

杜睿在一旁听着,也不得不佩服这位老大人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么多问题,真是人老成精啊!

虽然在历史上阎立本成名是因为他的绘画,但是阎立本历经三朝,累次居于高位,得到高祖,太宗的赏识,其本身自然有他独到之处。

杜睿也不说话,而是看着高智周,想要看看他有没有可以解答的。

高智周不假思索,显然是早有准备,对阎立本拱手道:“下官先来回答阎大人的最后一个问道,下官以为,到酒楼、青楼去一掷万金,同样应该征税,朝廷可以给商家设定一个数额,比如一千贯,只要有人在酒楼、青楼一次花费超过一千费,就需要交纳消费税,另外就是阎大人提到了奢侈品价格高,价格浮动大的问题,下官以为,这些都可以慢慢想法加以规范,即便不能做到十分规范,但也不应因噎废食。设立奢侈品税只是一种对富户消费加以引导的税种,说白了也就是管人怎么花钱,防止富户过度奢侈浪费,有钱拿去经商,这对整个社会都有利,若是拿来买玉石珍玩自己观看赏玩,那就必须征收高额的消费税。此项税种对朝廷、对普通百姓、甚至对花钱的富户都是有利的。”

说一千道一万,高智周之所以这么用心,还是看到了钱,开征奢侈品消费税,户部又多了一条财源,容不得他不用心。

高智周的解答,杜睿听着,虽然不甚满意,但是却也不差了,有些事不能他全都解决了,也需要锻炼一下后辈,不然一旦他不在了,后继无人,到时候好主意,也会被人变成坏事。

在杜睿生活的前世,奢侈品消费税的税率在各个国家通常都非常高,在有些国家的税率甚至是商品总价值的百分之一百五十。

就算眼下大唐朝廷不下手这么狠,只征百分之五十。但是正如方才阎立本所担心的,一块玉石若是卖一千贯,便征税五百贯,若是卖一万贯,便征税五千贯,这五百和五千可就差远了。而奢侈品却又往往是最难定价的,这确实给征税造成了很大的困难。

但这点困难和它所带来的实际利益相比,又不算什么了!

大唐如今强盛至极,官绅富户生活上一向崇尚奢华,特别是开展海外贸易以来,那些来自海外的新奇奢侈品,每天的交易量动辄就是以千万计。

那些奢侈品如此昂贵,却还是有人趋之若鹜,可见大唐的官绅富户过的都是怎么的生活,社会财富大量集中在少数人手中,使得市井空前繁华的同时,广大农村却非常凋弊。

基于这些原因,杜睿这才打定了主意,无论再困难,也有必须在全国范围内开征奢侈品消费税,调控这种奢侈浪费之风。

杜睿见众人都不说话,便开口道:“各位大人,奢靡之风不可助长,奢侈品消费税不可不征,一旦开征奢侈品消费税,每年至少也能给朝廷带来数千万贯的收入。有了这笔钱,朝廷完全可以放弃农业税,从而减轻下层百姓的负担,给百姓更多的盈余,使他们在灾年时有更多的自保能力,朝廷可减少赈济的同时,也避免百姓因生活所迫落草为寇,甚至揭竿而起,还有一点,让利于民,百姓有了钱,才能发展生产,同时其消费能力也会增加,进一步促进市井繁荣,增加朝廷的岁入。对富者而言,加征奢侈品消费税,可以引导他们的消费观念,让他们少在这些奢侈品上花钱,将更多的钱用在经商和创业上,从而带动整个社会健康蓬勃的发展。至于阎大人刚才提出的问题,本官认为不必过于担心,奢侈品虽然比较难定价,但总还是有一个市场规律的。朝廷通过这种方式调节贫富之间的差距,避免社会矛盾的不断恶化,这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尚书右仆射杜正伦道:“宋国公!可是加征奢侈品消费税,则奢侈品的价格无可避免的随之上升,这必定会导致猖獗的走私行为,此事不得不防啊。”

杜睿道:“杜大人所言不差,因此有必要加大边境巡逻,海上也要加强监控力度,另外,大多境外输入的奢侈品,在过关时便要交税,征税部门发给税单,若是没有税单,在内地商铺出售时,一旦被查获,就要面临严惩,数量不大的,予以罚没,一旦价值超过二十万贯,则以走私罪名处决,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走私入境。”

一众大臣闻言,不禁暗暗心惊,他们没想到杜睿张口就要杀人,不过奢侈品消费税可是关系着大唐的岁入,手段严厉些,也是正当的,倒也没有人反对。

过了一会儿,阎立本又说道:“宋国公!不知你想没想过,一旦这项法案通过,增加了此项税种,恐怕会受到许多官员的抵.制。”

阎立本这话正好说到了点子上,因为大唐官员实际上就是奢侈品最主要的消费群体之一,他们自然不希望看到奢侈品价格上涨。

不等杜睿说话,高智周便立即答道:“阎大人!难道当初下官恩师实施变法,统一税赋,计亩征收,官绅一体纳粮,遭到的抵.制岂不更大?现在如何?只要朝廷有决心施行下去,他们还敢因此造反不成?最多他们选择不买而已,自古以来,每一项政策由上而下推行下去,都不可能保征完全不走样,总有些地方、有些官员会钻政策的空子,加以反对,或者从中谋利、破坏,这是不可避免的,但只要这项政策总体上利大于弊,那就不失为好政策。既然是好政策,咱们要考虑的就不是施不施行,而是如何施行,如何打击那些恶意抵.制破坏的官员,以保证政策最大限度利国利民。”

杜睿当初变法遭遇到的岂止是抵.制,简直就是天下汹汹,那些豪门大族甚至公然勾结异族,意图谋反,动乱天下,但是在太宗皇帝的铁血政策之下,还不是照常实施了,至于那些反对的人,不是脑袋落地,就是缩起脖子做人。

不管怎样征收奢侈品消费税的好处把这些高官打动了,这不奇怪,这项税种确实对国家对百姓都非常有利,后世各国都出台奢侈品消费税,足以说明这个税种是正面的,对社会是有积极意义的。

大唐的官绅富户生活过于奢侈,而奢侈消费无论对个人、还是对社会来说,都应该控制在一个适当的范围。

对个人而言,过度奢侈会引起贫困、破产,使其家庭成员。尤其是孩童和丧失劳动能力的老人陷入绝境,形成社会不安定因素。

从社会总体看,过度奢侈就是过分浪费,会造成资源的普遍和迅速枯竭。更重要的是,收入和财富分配的巨大差异,使得奢侈消费成为带有歧视性的消费行为。

富人用这种炫耀性的消费来显示自己高贵地位、和特殊身份。会使贫困者在心理上感受到巨大的失败压力,更多的人会因此产生自卑、消沉、嫉妒、仇视、愤恨等情绪,于是,造成穷困者不仅在物质上是贫乏的,在精神上也是痛苦的。

这种反差一但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引发偷盗、抢.劫、谋杀、甚至大规模的动乱,使社会处于不安定的姿态之中。

而且征收奢侈品消费税,能够增加朝廷的岁入,一旦岁入增加了,如今在岁入之中只占到次要地位的农业税自然也就可以取消了。

取消了农业税,能够减轻农民的压力,这样一来百姓的日子好过了,社会的安定程度自然就会加强。

最终,法案得到通过,杜睿顺便一同提出,应当将取消农业税的法案一通颁布天下,众臣闻言,仔细思量了一番,立刻应允。

征收奢侈品消费税自然会引起天下官绅富户的反对,但如果将取消农业税的法案一通颁布下来的话,立刻就会赢得全天下农民的拥护,此消彼长之下,朝廷的拥护度自然而然的会上升,那些官绅富户再想反对的话,也要好好的斟酌一番了。

这件大事讨论通过,接下来又说起了一些小事,比如李贤登基称帝,外邦朝贺的问题,说起外邦,其实不过是拜占庭帝国和伊斯兰王国派来的使节。

大唐如今和大食虽然还有贸易往来,但是因为此前的战争,关系也一直没有得到过缓解,此前穆阿维叶病逝,大唐都不曾派使节吊唁,同样的,李承乾驾崩,大食也没有来人祭拜。

这个时候拜占庭帝国和伊斯兰王国派人过来,所为的是什么,杜睿也能猜到一个大概。

“先前已经议定,三日后可宴请来使,李大人着手安排一下就是了!”

李璟恒应了一声,接着道:“宋国公!那拜占庭和伊斯兰来使要求面见宋国公,有事商谈,不知该如何回应!”

杜睿闻言一皱眉,思量了一番道:“既然如此,明日安排他们到鸿胪寺,本官去见见他们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