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舱门,上了甲板。这儿是船主与重要客户住的地方,都是一个个小单间,也还干净。一上甲板,便觉一阵带着咸腥味的海风扑面而来,船上的水手正在忙忙碌碌地张起布幕,看去却不见有海盗。无心怔了怔,心道:“别真遇到黑船了吧。”他见边上有个人走过,忙道:“这位大哥……”

那人站定了,道:“道长,别叫我大哥,叫我小汪便是。”

这小汪年纪与无心也差不多。无心忙改口道:“小哥,海盗在哪里?”

小汪道:“眼下还看不到,不过马上就要过龙牙门了。”

无心一怔,道:“龙牙门有海盗么?”

小汪道:“是啊。我大伯当初过这里,几乎是硬打过去的。听他说这儿海盗出没不定,多半聚集在龙牙门。过龙牙门,十趟有九趟要打一场。”他指了指前方,道:“那边就是龙牙门。我大伯说,那是两块高达两丈的礁石,相交若龙牙,是去单马锡的要道。这地方海盗聚集,没想到过了这十几年还是这样。”

无心顺着他的手看去,现在风有点大了,海面上波浪一个个涌过来,定睛看去,在浪涛中看到正有两块礁石。这两块礁石样子很有点古怪,样子居然一模一样,一左一右,正如两颗巨牙。无心怔了怔,道:“还真有这种怪事。”

小汪道:“海上怪事多着呢,道长,你还是回舱去吧,海盗可凶得紧。”他还待说什么,边上有个水手喝道:“小汪,快过来帮个手。”

小汪答应一声,走了过去。那水手正在将一幅布幕张起来,把边角绑在船舷上。这布幕很厚实,张起来后将船的两边都遮住了,底下则留出一道三尺许的缝隙。那个水手抓住一根绳子头,这绳子短了点,要去再找一根来接接长。小汪从他手中接过绳子,哪知这绳子是浸过桐油的,又沾了些海水,很不好抓。而布幕张得很紧,绳子上吃力甚大,小汪见那水手抓着绳子行若无事,只道没多少劲,哪知自己刚接过绳子,却觉掌心一阵火烫,那绳子竟然一下从他手中滑了出去。他大惊失色,手脚却快,猛地欠身出去一把抓住。只是抓虽抓住了,却不料劲头大得异乎寻常,他竟然被这绳子带得甩了出去。蓬莱号是艘大船,现在风浪又大,这一摔下海去,只怕要凶多吉少,他吓得怪叫起来。边上那水手正低头去拣一根合用的绳子,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正待冲上前去,却觉眼前一花,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一把抓住了小汪的双肩,硬生生将他拖了回来。

救了小汪一命的正是无心。小汪被拖了回来,已是吓得面如土色,那水手骂道:“小汪,你真是没用。要不是这位道爷,你非摔下海去喂鱼不可。”掉进海里还不算什么,只是现在风浪大,船身一直在摇晃,要是运气糟一点,脑袋在船身上一撞,那就一下沉了底了,便是旁人相救也来不及。这水手看着无心,心道:“这小道士还真看不出来,力气倒不小。”

小汪也知道自己方才实是死里逃生,双手紧紧抓着那绳子不敢放手,没口子地向无心道谢。无心没说什么,只是道:“小哥,张这布幕做什么?不怕他们放火么?”这布幕刷过一层桐油,可以防水,可是一碰火的话就会着,他着实有些担心。

因为无心方才救了小汪一命,那水手对他印像也着实不错,在一边道:“道长,你有所不知,龙牙门一带的海盗极为猖獗,多用箭矢,凡是打这儿过,手底下都得有几分真材实料不行。把布幕张起来,海盗的箭矢就伤不了人。至于放火么,海盗是为求财,不为寻仇,他们若是放火,哪里还能有什么好处?道长,甲板上危险得很,还是先下去吧,放心好了,这一趟我们走过好几回了,那些海盗见我们有备而来,便不敢动手。”

无心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他见那些水手忙忙碌碌,自己也帮不了手,便转身下了舱。这些天莎琳娜一直在教他意大利话和拉丁语。无心知道这次是要去拜会老丈人,万万不可怠慢,若是连话都听不懂,那可不成,所以学得很是刻苦。他记性不错,何况平时背那些拗口的咒语都惯了,原本拉丁语比意大利语要难学得多,他的拉丁语倒已学成个半吊子,只是意大利语却说得掉头翻身,连莎琳娜都不太听得懂,抽空便找莎琳娜恶补一番。既然海盗不足为虑,那就不必多管了,再去学几句意大利语再说。

在舱中学了一阵,莎琳娜正教到拜见长辈时该说的客套话时,船忽地一震,案头的茶壶也丁当乱响。船上原本不太平稳,案上挖了个小洞,茶壶正好嵌在里面,倒不曾摔倒。莎琳娜身子一晃,无心一把扶住她,道:“莎姑娘,小心了。”

莎琳娜脸微微一红,道:“不要紧。”她看了看舱门,无心在一边陪笑道:“没事,那船家说了,海盗见有备而来,不会动手……”

他话未说完,船忽地又是一震。这一下连无心也站立不定,猛地向前摔去,案上的茶壶更是直飞出去。他身手灵便,双腿一蹬,一个千斤坠已稳稳站立于地,双手一长,右手揽住莎琳娜,左手一把抓住茶壶。

连着震了两下,傻子都知道情形不妙。莎琳娜皱了皱眉,道:“是海盗杀来了?”

茶壶甚烫,无心将壶放在那小洞里,道:“莎姑娘,放心,贫道出去看看,定叫他有来无回。”

莎琳娜知道无心的本事,倒不担心,只是摸出一支火铳道:“你把这马达发拿去吧。”

所谓马达发,便是大食人所用的火铳。莎琳娜的祖父曾参加十字军东征,从大食得到此物,回来后聚集族中能手改进,制成此物,可以用燧石击发。虽然一次只能一发,但威力非同小可。无心本待不要,但见莎琳娜眼中全是关切之意,心中一暖,心道:“这世上,大概只有莎姑娘是真心对我好的。”他出身龙虎山正一道嫡派,却因为种种原因被逐出师门,迫不得已才离家远遁。在船上虽然一直嬉皮笑脸,心中其实极是凄苦。听得莎琳娜温言以待,险些要落下泪来。他接过火铳往怀里一揣,道:“放心吧,有分教:小道长大展神威,泼毛贼屁滚尿流!”说着,推开门走了出去,却又回过头来道:“莎姑娘,你拴好了门哪。”

上了甲板,却见那些水手全都靠在了右舷边,船尾倒有不少。他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一眼正见陈耠和几个水手走过来。他迎上去道:“耘公,出什么事了?”

陈耠一张脸已涨得通红,全然没有方才那种镇定,见无心过来,急道:“道长,你怎么上来了?船上危险得紧,海贼攻来了!”

无心诧道:“不是说海贼见我们有备而来,不敢动手的么?”

陈耠抹了把额头的汗,道:“这伙海贼非比寻常,也不知使了个什么办法,竟然阻住我们去路。”

无心一怔,抢到船边从布幕下看去。却见二三十丈远有十余艘船,散散地挡在前面。他道:“耘公,难道海贼不怕撞么?”

海贼的船比蓬莱号都要小得多,最大的一艘也只比得上蓬莱号的三分之一。蓬莱号虽然不是战船,但船头也有冲角,此时顺风顺水,若是直冲过去,那些海贼定然被撞个落花流水。陈耠也走到船边,道:“他们自然怕撞,只是不知他们使了个什么法术,竟然让我们动弹不得。”他原来也打定主意,若是海贼挡道,便直冲过去。那些海贼见船只不敌,己方又早有准备,定然不敢直攫其锋。谁知蓬莱号竟如钉在了水面上一样一动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海贼们渐渐靠拢。若是接舷战硬拼的话,又多半斗不过海盗。陈耠惯走海路,本来觉得这一趟有惊无险,做梦也想不到会出这等岔子。

正在这里,船边的水手忽然发一声喊,陈耠也顾不得和无心搭话,抢上前去。水波动处,钻出了一个身穿鱼皮水靠,嘴里咬着把短刀的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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