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挚这一睡,似耗费了极大体力,尽是沉沉睡到了次日下午。

醒来的时候,泓炎正守在他边上静坐,感觉到**的动静,忙放下手里的一本书。

“四哥!”

泓挚略有些吃力的点点头要起身,泓炎忙是搀了他起来。

“四哥,你饿了吗?”

泓挚摇摇头:“不饿,我只是怕自己这一觉睡了再起不来,我有太多的话要和你说。”

泓炎温柔一笑,在泓挚身后垫了个枕头。

“四哥的身子,会好转的,再等一阵子,等我入了京,我会派人将四哥接回来,好生医养病。”

泓挚咳嗽了一声,伸手握住了泓炎的手:“那个地方,我走了便不会再回去了,小炎,趁着我现在还好着,有很多以前隐瞒了你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

“四哥,你先吃点饭。”

泓炎说着要起身,泓挚却一把拦住了他。

“小炎,我不饿,你听我说,我时间不多,我也知道你时间耗不起,趁着我醒来,你一定要听我说完,小炎,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要告诉你。”

“四哥且说。”

“枫红鸾那个女人!咳咳,咳咳!”那个人,虽然曾经想过厌恶她,讨厌她,可是提起那个魂牵梦绕的名字,心口却又是一阵阵的痛楚起来。

“四哥,红鸾怎么了?”

“孩子,孩子可能不是你的。”

泓炎一怔,旋即脸色有些不大好了。

“四哥何出此言?”

“我亲耳所闻,所以当日若非江南子给我府上人下药,我也不会把雪莲花蕊送给枫红鸾。”

雪莲花蕊,那天晚上有人引了他出去,然后他回来的时候枫红鸾手里已经拿了那最后一味药,尽是他亲自送来的吗?

在他出去后,四哥闯入了他和红鸾的房间。

他其实早就知道,四哥喜欢红鸾,在四哥和四嫂因为红鸾的事情吵架的那次,他恰好听的清清楚楚。

他只是没有想到,四哥居然会怀疑小汤圆非他亲身。

“四哥,此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全天下不相信枫红鸾,怀疑枫红鸾,泓炎也绝对相信,枫红鸾从身到心,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泓挚误会枫红鸾的不忠不洁,可是就算眼前的人是泓挚,他也不允许泓挚诋毁枫红鸾半句。

泓挚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必定是不相信,也不高兴听到他这样说。

他终于还是没把力气,再废在这件事上。

其实,他根本也不该说的不是吗?

这件事情,就这样烂在肚子里不是很好嘛?

只是,只是他最后一份私心,他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他却也不想让泓炎得到。

他知道他的这份死心有多卑劣,可是,却正是这样卑劣的他,爱那个女人,爱了那么多年,及至如今,他午夜梦回,眼前还尝尝出现多年前的那也夜晚,星空璀璨,她坐在马车里,说爹爹给我买糖葫芦,我句不哭时候的纯真和烂漫。

如果,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如果他能够放开一切,那她,有没有可能成为他的人?

苦笑,从嘴角荡漾开。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即便是时光倒流,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写定了,他依旧要接受先帝的安排和慕容安儿和亲,他依旧会和皇上沆瀣一气坑害每个兄弟,他依旧无法拥有那个美丽的如同花儿一样的女人。

“好,你既不高兴,我也不说这事,我有紧要事要告诉你,江南子,是二哥你应该比我早知道是吗?”

泓炎点点头。

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躲在暗处,就看到了几个兄弟往二哥嘴巴里灌入了毒水,二哥抽搐了一番就没了动静。

他躲在暗处,也亲眼所见几个兄弟去请父皇的时候,二哥从地上起来,笑容苦涩的看着窗外,然后打开了柜子,不知道吃了什么,等到父皇来的时候,二哥全身青紫,断了气息一样的躺在了原先的地方。

他一度怀疑二哥起来后吃的不是毒药,所以之后入殓,他暗中在皇陵守了几天,果然看到来掘墓的,将二哥挖了出来,二哥的母亲,襄太嫔抱了二哥一下,一行黑衣人就将二哥带走了。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知道,泓翰没死。

而到了很久很久以后,他也没有告诉皇兄这件事。

他是不会告诉皇兄甚至任何人的,因为他知道,如果让皇兄知道江南子就是泓翰,必定赶尽杀绝。

手足相残的残忍一幕,看过一次,他就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所以就算知道皇上和四哥一直在合谋打压他提防他甚至对付他,他也不想太子的事情,趁机置泓挚于死地,而是通过泓文,恳求了皇上放泓挚一马。

“呵呵,其实我一开始真很震惊,但是很快却也很庆幸,你大概不知道,亲手杀了自己的兄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是的,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我向来对皇兄毫无保留,但是那次江南子坦承他就是二哥,我也没有汇报给皇兄,只是打算将他囚禁在别苑天鹅湖上,这是我唯一一次背叛皇兄,昨天是第二次,而今天,是第三次,你去打开那个柜子。”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柜子,泓炎过去打开,里面是一个包裹在黄色锦缎之中的东西,打开一看,尽然是圣旨。

这是?

“父皇的遗诏,真正的那份。”

“遗诏?”

泓挚吃力一笑:“你府上,其实有我不少的细作,那天晚上,我的细作目睹了枫红鸾和夏蓉灵作战的一幕,最后她趁着枫红鸾晕倒,在她桌子的盒子里,找到了这个。”

泓炎忽然响起枫红鸾那日醒来后,紧张的问自己有没有看到桌子上一个盒子,又问有没有看到盒子里的东西。

原来,尽是遗诏。

到底,红鸾从哪里知道的,为何,一直不告诉他。

泓挚吃力坐起身:“抱歉,那天我的细作没有帮到红鸾,为了不让你起疑,我安排的细作并不会武功,也因此才能在《玉石俱焚》的琴音中得以保全,进去取了这个,我细作汇报,那日被拖到院子里身重数刀的女子,被一个黑衣蒙面人救走,我猜,应该是枫红鸾身边的丫鬟留香。”

泓炎点点头。

“留香还活着。”

泓挚笑道:“我猜就是,既能被人救走,又不见尸首,必定是救活了藏着,只是为何不再出现?”

“此事说来话长,四哥也不会有兴趣知道的,四哥,你可看过其中内容?”

他说着扬了扬手里的遗诏。

泓挚点了点头。

“看了,你也打开看看吧,那样你就会知道,为何就算没有子嗣,只有你一个亲弟弟继承皇位,他却还要对你赶尽杀绝。”

泓炎一怔,拿着遗诏的手有些不稳。

这张遗诏,就是让皇兄一直戒备他的原因吗?

努力镇定着展开遗诏。

当看到那句:四子人品贵重,立为储君,继承大统,六子平行高洁,学识渊博,特立为摄政王。

摄政王,摄政王。

他苦笑,原来,尽是如此。

父皇深谋远虑,立了四哥为储君,又册立他为摄政王。

想来是父皇知道四哥身体羸弱,恐怕难撑天下,所以让他把持天下,丰满羽翼,一旦四哥驾崩,他摄政王,名正言顺的就能成为帝君,取而代之。

父皇是如论如何,都不想让皇兄当上这个皇帝。

连身子羸弱难担大任的四哥都能做皇帝,却偏偏不成全满腔抱负的大哥。

看完遗诏,再看泓挚,他唯独不解的是,四哥怎能做到拱手相让。

泓挚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咳嗽了两声道。

“你是否想知道,为何我可以忍气吞声,放着皇位不坐,转而成为皇上的犬牙?”

泓炎不语,泓挚继续道。

“因为,看过遗诏的,只有夏辉一人,皇兄告诉我,遗诏上,从来写着的储君之位,是你。”

皇兄心计,居然如此深。

他让四哥完全放弃希望,为了活命,心甘情愿的和他一起,一个个对付自己的亲兄弟们。

先是二哥,再是母后,再是他,还有那不计其数知道内幕的臣子,反对他声音,但凡阻碍了他,或者威胁到他皇位的人,悉数都让他赶尽杀绝。

连亲弟弟和亲娘都不放过的人,他任性何存。

身侧的拳头,发指的捏在了一起。

他终于知道,为何从小父皇对每个孩子都厚爱,唯独不喜欢大哥的原因。

他太狠了,真的太狠了。

杀了二哥,隐瞒利用四哥,谋害母后,残杀亲弟,他还能有什么做不出来。

那把龙椅,那把沾满血的龙椅,难道坐着就真的这么舒服吗?

泓炎闭上了眼睛,满面沉痛。

若是说他先前还动摇过要不要谋反,那这一刻,心只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这一仗,为了兄弟,为了父皇,为了天下黎明百姓,他都非打不可。

如此心胸狭隘多疑的帝君,登基不过短短六年就制造了无数惨案的帝君,不推翻,只等着迎来一个残暴不仁暴君。

*

京城,晋王府。

连着几日的阴霾,才是秋天,忽然就下了雪。

雪飘的极大,门上还来不及遮掩棉布帘子,一开门,肆虐的寒风就夹裹着雪花撞入屋内,一屋子都是寒气。

小福从外面进来,把受伤的水壶放在了炭炉上,直搓手。

“十几年了也没见过这么早下雪的,才十月份的,院子里的桂花开的正好的时候呢,还想着过些日子摘一些腌着,好酿桂花酒喝,这样雪一打,什么都没了。”

枫红鸾的心,却并没有在小福这句话上,看着外头天色,心思凝重。

她派出去的人,也应该来信了。

正想着,窗口忽然传来三声叩击声,她起身,对小福道:“冷了就回房歇着,我这里想清静清静,不用伺候。”

小福只巴不得呢,这样一听,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神采:“主子最最好了。”

枫红鸾莞尔一笑,小福就出去了。

不多会儿,一抹黑色的人影伴着风雪悄悄的进了房间,看到枫红鸾,就双膝着了地,请安道:“主母万福。”

“赶紧起来,我让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摘下了斗篷,斗篷下露出一张清秀的容颜,正是许烟雨,只听她眉心一紧:“属下私下调查了一番这个无名,他来路不明,好像是突然就出现在了军营中,也不肯说过往之事,只说家中逢了大火,是我唯一生还的一人。”

“那就是什么也没查到了?”

“查了一些,主母先前不是让属下去查他和韩慧卿有何关系,属下从韩府以前的下人口中得知,他们府上曾经来过一个带着面具的人,来的那天韩慧卿把所有下人都打发出府了,让他们去做事,唯独有个老人留在府上,老人说因为那人蒙着面具,他又听人说了当朝有个无名将军也蒙着面具,所以猜是那个将军。但是老人也就远远看了一眼,所以不敢确定。”

果然,那日无名进府,怕是为了查韩贾氏的下落。

大概是时间仓促,所以他没有查到就走了。

无名……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果然非善类。

“除此之外,可有什么收获?”

“主母,属下还发现了这个。”

许烟雨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送到了枫红鸾手中。

一幅画,话中的女子,几分眼熟,话下面的题字,着实让枫红鸾微微一怔:海棠仙子。

海棠仙子,何吉祥!

手里的画作差点掉了地。

无名,居然收了一副何吉祥的画作。

不,应该不是收的,这幅画,墨迹尚新,做成也不过三五日,大约是新作品。

仔细观摩着海棠仙子四个字。

她猛然大惊。

熟悉的字迹,她不会认错的。

凌澈!!!

大火,丑颜,来历不明,某些熟悉的举动,海棠仙子,一模一样的字迹,何吉祥!

这些所用的东西联系起来,脑子里赫然出现了一个化作灰烬她都忘不了的人——凌澈。

他没死?

他没死吗?

看到她震惊的表情,许烟雨蹙眉问道:“主母,这个人,是不是主母以前就认识?”

枫红鸾努力的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就算是凌澈,他的再度出现,也不过是再一次的自寻死路。

“帮我找一堆人,放个消息出去。”

“主母请吩咐便是!”

枫红鸾嘴角勾起一个冷笑,是不是凌澈,她立马就揭开他的面具来瞧一瞧。

凌澈上辈子最在乎的人是谁?

她枫红鸾?哼。

何吉祥?

不,是凌母。

*

死了很久的人的事,最近却在京城中传的有些沸沸扬扬,那些桃色绯闻,成了最近街头巷尾人们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

大抵好像是从菜市口谣传开来的,说是有个以前在凌府当过差的老下人,因为手头拮据就去当铺典当东西,其中有一本春宫画册,画的都是一些菲菲不堪入目的赤果东西,而画中的主人公,正是凌府那个死了凌夫人白氏。

这白氏也算是风韵犹存徐娘半老,画中的眼神动作,更是摄魄。

当然没有人真正见过这本画作,俱是听说的而已,可就是因为只是听说的,所以以讹传讹,可是传的更为离谱。

甚至有人说,画作中的男主人公,好像是前任大将军夏辉。

这些传言今日肆虐了整个京城,白氏曾是先帝点了贞洁烈妇,还送了牌匾,立过牌坊,如今声明一夜之间可谓是毁于一旦。

连街头说书都赶着时候,编排了一个个的故事,每天绘声绘色的上演凌将军死后,白氏是如何的收不住寂寞,和大将军私通款曲,暗中交好。

反正人都死了,而且也不是顶顶重要的人物,甚至还是罪臣,这样肆意编排也无妨。

枫红鸾听小福从外头带的消息来看,如今大小茶馆消遣的曲目,都是关于白氏和大将军的桃色新闻。

白氏的名声,算是狼藉了一片。

这件事眼看着因为一本春宫图画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可最近又听说,外头谣传的势力有所减退,因为好些个说书的都遭了恐吓,甚至有说书的说看到了白氏的魂魄来索命报仇。

对于鬼魂一事,枫红鸾素来不信,若是真有鬼混,大约她现在也不至于活的如此安生了,那些个对她心怀怨愤的人,就算是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估计还会拼命挣扎上来向她索命。

至于为何会出现鬼魂复仇之事,想来有些人是听不得别人编排诋毁白氏,所以沉不住气了。

果然是凌澈吗?

他果然还活着吗?

这个猜测她在心里肯定了七分,而最后的三分,也由许烟雨带来的话,给了她最后的肯定。

“主母,我们的人打扮成说书的,在每个茶馆里编排凌夫人,果然如主母预见的,有人出来干预了,属下虽然未和那人正面交锋,但是属下可以肯定,他就是无名,因为属下的人,在无名鞋底撒了夜光粉,他自己却浑然不知他所到过的地方,一经第二日日头的暴晒,到了晚上就会显出柔和的绿色来。”

“呵,无名!”

一说撩拨边上一盏兰花瓷杯,她眼底赫然闪了一抹冷意。

“可以收手了,接下来的一切,我自会处理,对了,有没有王爷的消息?”

许烟雨摇摇头:“没有,不过奴婢猜测,不多时,主子就会动手的,主母,为了你和小公主的安全,请你在夜里看到一盏烛火升天的时候,次日清晨就带着小公主到别苑去。”

“我想先回枫府住一阵,我不想到时候剑拔弩张的,是我的父亲和我的夫君。”

许烟雨却道:“主母无需操心,将军那里,已有人在指引。”

“有人,谁?”

“主母总会知道的,有人靠近,属下不好多说,属下告退。”

“嗯,去吧!”

心里疑虑,是谁,能够说服父亲这样忠诚的人,和皇上倒戈相向?

父亲手握兵权,如果真的能够站在泓炎身边,那此仗,泓炎的胜算,无疑又多了几分。

那个人既能说服父亲,必定是对父亲极重要的人。

花三娘?

可是花三娘怎么知道泓炎要起兵造反的事情,花三娘至今都对后院的许烟雨抱着敌意呢。

如果不是花三娘,又会是谁?

——题外话——

是谁捏?不告诉乃们,嘻嘻嘻!

猜猜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