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挚眼底痛楚一片,躲闪了眼神:“别问我,我就是不想给,你走吧,赶紧走,不然我真杀了你。”

江南子闻言,冷笑:“死过一次的人,不怕再死一次,你若是不给我,我这辈子就赖着不走了。”

“她不是只有五天了,你只管赖着。”

“你不杀我,不要后悔,我会搅的你怀王府,鸡犬不宁,泓挚,我要看看,你狠,还是我狠,顺便说一句,你这狗屁的东西,我就不该告诉你银毫里有砒霜,活该吃死你。”

说完,他大咧咧的走到那仅仅容下一人的软榻,一个挺身躺了上去,和泓挚,僵上了。

他不是说着玩的,不成功便成仁,为了枫红鸾,他豁出去了,反正这几年,也无非是苟且而已,游山玩水的日子,也厌倦了,那些不美好的回忆,只要眼睛一闭,就可以全部忘却,能为心爱的女人博上着一回,何乐不为。

是,他不可能承认,却必须要承认,他喜欢枫红鸾。

但是他也知道,这份感情,终究只能藏到心底最深处。

因为他不想失去可以靠近枫红鸾的机会,有些东西,一旦说破了,对彼此都是尴尬。

而且说破又如何,他心里清楚,枫红鸾爱着的那个人是谁。

他更清楚的是,他是泓翰,泓炎的亲二哥,朋友妻尚且不客欺,更别说是手足兄弟的。

看着他耍无赖的模样,泓挚俊美的容颜上,多了几分阴郁,身侧的拳头,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不过很快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淡笑一声。

“随便你,你愿在我府上住多久,就住多久,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皇兄你还活着。”

江南子看了他一眼,很不以为意的样子。

“我也随便你会不会告诉他,我并不怕他,你应该知道。”

“夜色深了,你要是想住下请便,我回房了。”

泓挚说完举步朝楼下走去,江南子眼角瞥了一下那加了料的茶水,道:“这个给你!”

有一团褐色的东西从背后飞来,滑过耳鬓的时候被泓挚稳稳接住。

是一个陶瓷瓶子,深褐的颜色,用红色的软布塞塞着,那红布塞子上,发出一阵浓郁的药香,瓶子里有东西滚动的声音,大约是药丸。

“保着你的小命,不然我问谁去拿莲心,走吧,每日晨起吃一粒,这一日你便可百毒不侵了,对了,如果知道是谁做的,下次同她说一下,放鹤顶红,茶的颜色会漂亮许多。”

泓挚没有说话,只是冷眼扫了一下那茶杯,噔噔下了楼。

*

怀苑,泓挚卧房,手中捏着陶瓷瓶子,他冷笑一声,随手的把瓶子丢到了地上,瓶子滚动落到了床底。

一个正常的人,怎会相信敌人施予,更何况这个人,是曾经间接死在过他手里的人。

这个药,就算不是毒药,也不可能是解药。

深邃的目光,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壶,壶水温热,显然下人一直在不停的给他热水,揭开盖子,他轻轻嗅了一下,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他一个激灵,道:“谁!”

“王爷,是奴才,奴才看你掌了灯,知道你回来了。”

说话的是他伺候他的小德子,他面色稍松,恢复了寻常模样:“你去哪里了?不是一直在屋子里伺候着吗?”

“王妃叫了奴才过去。”

“她要你去做什么?”

“奴才也不知道,奴才过去的时候,王妃熄灯睡了,王妃身边的柳姐姐打发了奴才回来。”

“把喜子给我叫来。”

“是,王爷!”

小德子出去,不多会儿,带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进来,这个少年是专门打扫湖心亭书房的,每次泓挚去湖心亭,一切也都是交由他伺候。

端茶送水的活儿, 自然也是他经手。

那银毫就是他送来的。

方才在江南子面前他表现的镇定自若,那是因为他不想让江南子看到他惊慌的模样,其实对于茶水中有砒霜,他一直耿耿于怀到了现在。

或许江南子只是故意挑拨离间,但是他想江南子真要挑拨离间,也不会无端生事,他毕竟不是来挑事儿的,只是来取药的,何苦多此一举。

所以,对这事,泓挚留了心眼儿。

喜子进来后,他打发了小德子出去,屋子里,昏黄的烛光明明晃晃,照在他白皙光洁的脸上,容颜不复平日的平易近人,带着几分深不见底的凌冽。

站在他对面不远的少年,眼神慌张,对垂着脑袋,不敢看他半分。

“晚上的茶是你沏的是吗?”

他冷冽一句,那喜子尽然噗通跪倒在地上,此举动,无疑是不打自招,泓挚甚怒,原来真的茶水是有问题的,江南子果然没有骗他。

“是谁指使你做的?”

他怒喝。

喜子颤颤抖抖,颤颤抖抖的嚅嗫了半天,冷汗涔涔,却不敢把背后的人招供出来。

泓挚上前,铁掌死死的捏住了喜子的脖子:“说!”

喜子身子颤抖越发厉害了:“是,是,主子,饶命,饶命,喜子不能说,不能说啊!”

“啊!”

随着泓挚手上力道威胁一般的加重,喜子发出了一声尖锐痛楚的叫声,因为吐气不顺,脸色已经胀成了紫红色,就像是茄子皮一样,看上去甚是可怖。

泓挚眼眸里,寒光毕现,薄唇,一字一句道:“不是是吗?不说,就去死。”

说完,手上动作更重,喜子挣扎了两下,艰难的吐了两个字:“我说。”

泓挚终于稍微松开了手,喜子大口大口的喘息,泪眼婆娑的看着泓挚,咳嗽了许久,忽然,从靴子里拔出了一把匕首,对着泓挚的冲了过去,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只可惜他哪里是泓挚的对手,不是鱼死网破,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那匕首尚未靠近泓挚的身体半分,只见两抹银光,随着一声闷哼,喜子瘦小的身体,沉沉的倒了下去,抽搐了两下,没了动静。

喜子死了,泓挚冷冽的目光,好似冰霜一样落在喜子身上,这个人,是皇兄赐给他的。

这个人刚才想要刺死他的匕首,他也在皇兄那里见过。

冷笑,在他的嘴角蔓延开来。

*

几日不见江南子了,问了泓炎,泓炎也只说江南子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过几日就会回来。

这几日泓炎几乎形影不离,枫红鸾只能卧榻在床,她就整天在床边守着,寸步不离。

醒来后的第三日,枫府来了人,枫红鸾甚是高兴,父亲凯旋当日她就出事了,一直没有见到父亲, 也没来得及恭喜父亲。

本来还打算过几日同留香回府住一阵子,不过现在也不知道留香身在何处。

泓炎派了大量的人去搜寻,结果依旧是人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凡一日找不到留香的尸首,枫红鸾心底就一日怀抱着希望。

泓炎毕竟人力有限,一个丫鬟也不能惊动了军队,这次枫城过来,枫红鸾正好和父亲说说这事儿,让父亲调拨一小支队伍暗中寻访留香下落。

房间里,枫红鸾因为躺了许多日,不能净身沐浴,也不能下床走动,看上去有几分邋遢,不过想着面对的是自己的父亲,也无妨。

她倒是想不到,父亲会把自己的大将也带来。

索性因为无名是男人,不好随意出入她的闺房,所以只在院外问候了一句,并没有进来。

想到那日看到这个无名,半边脸着实骇人,不过他却勇气可嘉,别人忙着遮遮掩掩,他却可以以真面目示人,坐在高头大马上,容颜虽然残破,但是自透着一股让人钦佩的气质。

若不是身体抱恙,她也想会会这个无名大将,不,现在应该是卫将军了。

这几日泓炎同她说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情。

其中最为重要的,当然的是无名升任卫将军一职。

而她父亲,本理所应当该接管大将军的地位,但大约是大将军余党没有清理干净,皇上暂时还没有下令升任他父亲 。

金银珠宝的照例是赏赐了许多,这次枫城过来,也给她带了一些绢锻,俱是皇上赏赐的上等之物,宫廷中的娘娘公主,也难得用得上的。

如今董氏已死,何吉祥也算是因为董氏的关系,和枫府的关系,彻底的亏崩瓦解了。

如今府上没有什么女眷,这些布匹绢锻,枫城也用不上,就带来给枫红鸾。

除此之外,金银玉石,手镯配饰的女用之物,也都给枫红鸾挑拣了几件贵重的来。

晋王府自然是不缺这些东西的,但是对于只有枫红鸾一个孩子的枫城而言,枫府的东西,也都是枫红鸾的,他不过是提前给枫红鸾拿过来罢了。

枫城就坐在床边,一身黑色镶边交领大袖长袍,外罩绯红暗花立领比甲,也不过四十来岁,因为常年征战沙场,体格健硕,看上去一股大将风范,威风凛凛的。

不过在枫红鸾面前,这威风凛凛的将军,也化身成为了慈爱温柔的父亲。

“爹爹早就要来看你,可是前几次来,你都昏迷着, 最近几日,朝中事务太过繁忙,我几乎衣食住行都是在兵部,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到今天才过来,红鸾,你不会怪爹爹吧!”

枫红鸾轻轻的摇摇头。

“怎会,爹爹是在兵部调度军队吗?我听泓炎说了,虽然皇上暂时没有升任爹爹为大将军,但是得跌已经接管了大将军所有事务,只差个名分和一个虎符而已了。”

枫城脸上有飞扬的色彩,道:“我并不贪恋权势,我畅快的是夏辉那老狐狸下台了,被他压榨了这许多年,我终于也有出头之日了。”

虽然时候不在乎权势,但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枫红鸾在枫城眼中,还是看得到几分得势的兴奋的。

这是人之常情,哪个升职了的人不红光满面的。

她为父亲觉得骄傲和欣慰。

“那夏辉死有余辜,这些年他除了在朝中结党营私,搬弄是非,打压异类,根本没有为国为民做出半分贡献,爹爹你浴血奋战,拼搏在前线,你才是真正实至名归的大将军。”

枫城脸红了一下,面对女儿的夸奖,做爹爹的也会脸红。

“不提这些,只要能够报效国家,怎样都是好的。你身子舒服点没?”

“嗯,好许多了,等到过阵子,我就让泓炎陪我回家住一段,爹爹这次回来,几时走?”

“辽军一年半载,绝对恢复不了元气,我本欲乘胜追击,逼辽投降,但是皇上迟迟不下定断,我不过是一介臣子,君主让我东我就东,君主让我西我就西,皇上让我派兵逼辽投诚,我再走。”

“辽军如今大败,那无名功不可没,我看爹爹现在到哪里都带着他,有此猛将,爹爹如虎添翼,就算皇上仁慈放辽军一条生路,他们不念恩还想反击,有跌得和无名在,辽军也不足为惧。”

军事上的事情,前世的枫红鸾也了解甚少,她只记得她死之前,辽军尚未攻下,看样子,世事都在变更,同她记忆中已经全不一样了。

现在一切安好,父亲有无名相助,战功赫赫,升任大将军,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