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的有些急,而且大爷每次和奴婢说起枫小姐,都称呼枫小姐为小妹,可那日眼前之人,却是生疏直呼全名,我思前想后,总觉得不对,就故称尿急,想先找个地方解决,叫他稍后,实则是隐在一边暗处,尽然听见他唤阿财阿文兄弟跟踪我去上茅厕,我心下大慌,已然知道他并非大爷你,幸好那条巷子我熟悉,匆匆从一户人家后门进去,往前院跑走,若非然,叫他抓住,必定打我个半死,也要让我交代清楚。”

燕儿说着,还心有余悸的模样,枫红鸾体恤,尽一时也忘记了自己“大爷”的身份,轻轻握住了燕儿的手,安慰:“放心,我不会怪你。”

直到燕儿烫着般猛然抽回手,枫红鸾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大,大爷,燕儿,燕儿差点坏了大爷的事情,大爷若是要惩罚燕儿,就算是要燕儿,要燕儿的身体,燕儿也心甘情愿。”

夜色中,枫红鸾怔了一瞬,旋即轻笑起来,是刚才的动作,让燕儿产生误会了吗?

不说她是个女子,就算是个男儿,燕儿至于她,也能算是有恩,太观寺一出戏,劝仰赖燕儿演的好,她有岂能禽兽心怀?

“燕儿,你不要误会,你是个好女孩,这件事,是我估摸不当,我应该让人把你安排到远一些的地方,害你担惊受怕了。”

她的温和,换来了两盏湿润晶莹的眼泪:“大爷,呜呜,你是燕儿命中的贵人,是燕儿这辈子见过最好的人。那些男人,看到燕儿,就知道欺负燕儿,燕儿身子污秽,十二岁开始就被人羞辱欺凌,只有大爷,不见燕儿当做青楼妓女,把燕儿当个人看,给燕儿安排这么好的活计,刘老爷是个好人,从不苛待下人,燕儿在此处,吃饱穿暖,这是燕儿这辈子都没有想过的生活,全是大爷你赏给燕儿的。”

“傻丫头,你也帮了我和我小妹不少忙,若是继续待在刘府你不安心,我让人把你送出城,到江南去。”

“不要。”燕儿忙是拒绝,想到要离开,想到去江南,许再也见不到“大爷”了,她便是可能会死,也无所谓,“让燕儿留在京城之中,不要送燕儿去那么远的地方,燕儿不想这辈子也见不着大爷。”

枫红鸾心下震惊,莫不是这丫头,居然对自己动了情吧!

她微微局促起来,这种情况,可不好应对:“那,既如此,你就继续装病,终于凌澈那边,我自有法子解决,记住,近日不要出门,凌澈此人,奸限至极,你上次能够顺利逃脱,下次若是再落入他手心中,便可能正要吃苦头了。”

燕儿忙点头:“我不会出去的,而且就算我被抓到,即便是死,我也不会把大爷和大爷小妹供出来的。”

“燕儿!”看着燕儿,枫红鸾感慨万千。

人心都是肉做的,为何有些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有些人,十数年来当做至亲,可是到最后,出卖你的时候,却连眉头都不眨一下,心都不疼一下呢?

反观燕儿,没什么学问,只是受了枫红鸾些许恩惠,却能这样投诚相报,忠心耿耿。

人和人,若是真要比较起来,有些人,当真是死一千次都不为过。

枫红鸾其实已经猜到,凌天赐已经何吉祥打听来的凌天恩是谁了,想必,就是燕儿口中的那双同从贫民窟出来的兄弟阿财和阿文。

凌澈之所以能够随意操控凌天赐,大约就如何吉祥报告给她的,凌澈的手中,捏着凌天恩的性命,要挟着凌天赐呢!

好,既如此,她便来个反间计,叫凌澈知道什么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窖已经十数日了,凌天恩不知道外头情形如何,不知道凌天赐在何处,更不知道的,是少爷为何要这样对待他。

他自问没有犯错,没有偷懒,更没有手脚不干不净。

反而,为报答少爷恩德,他和哥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砍柴做饭,挑水劈柴,伺候主子,尽心尽力,他想不明白,为何少爷突然有一天,会把他们兄弟关入地窖,而且三日后,就把哥哥带走了,如今哥哥在何处,是生是死皆然不知,而他,面对着眼前巨大的黑暗恐慌,也早就心力憔悴,几欲奔溃了。

他和哥哥,本也是出生在富贵人家,只因为家里一夜遭山贼打劫,血洗府邸,只有襁褓中的他和尚不足两岁的哥哥,在奶妈的拼死护送中,才坐在木桶上, 顺流而下逃过一劫。

可是,上天并没有眷顾两人看孤苦,他们被两个乞丐捡到,带来了贫民窟,这几年,三餐不果,乞讨为生,他们艰苦度日,日子过的十分艰辛寒苦。

本以为苦尽甘来,在凌家谋取一份差事,勤恳耕耘,只求三餐温饱,却哪里想到,好日子没过几天,就被关入地窖,不见天日,哥哥还不知去向,生死未卜。

每日中午来送饭的,都是个聋哑丫头,他的哀求和询问,一律得不到任何答案,他几乎要疯了,以前贫民窟日子再是不济,至少和哥哥相依为命,落的自由自在,一旦开春了,就有野菜挖,他们挨过一个冬天,一切便都会好起来,可现在,眼看着春天都要来了,前几天聋哑丫头下来送饭是时候,他都闻到了桃花芬芳,可哥哥呢?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他终日的窝在地窖里哭,不过就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哪能挨得住这般折磨,想念哥哥,甚至想念那些食不果腹,风餐露宿的日子。

也不知道是第几个日子,那聋哑丫头下来送饭的时候,外头几道阳光照进了地窖,阴冷潮湿的地窖中,多了几分带着寒意的光线,照出他枯瘦惨白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