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长是人千里(2)

匈族使臣已在此等候多时,理所当然的不耐烦起来,站起身用并不太标准的汉语向我质疑:“在下并不清楚尊驾的身份,亦不知该当如何称呼。但既然贵国皇帝陛下向您询问国家大事,您必然是贤能之士。可是在下不明白您为何只一味询问其他大人的意见而不发表您的看法?难道贵国贤士皆是毫无主见之人么?”

他这样出言不逊显然实在侮辱大齐无人,我却分毫不恼,只报意义丝谦逊而淡薄的笑容:“贵使太过抬举嫔妾了,嫔妾不过是大齐后宫中一个小小的嫔妃而已,差不多也就相当于贵国贤王的侍妾,身份卑微得很。而大齐都市中人们挥汗成雨、联袂成云,人多,贤士亦多。譬如在座的三位大臣皆为贤士,无一是无主见之人,且直言谏上,敢于冒犯天颜,更是能臣。这样的能臣贤士在大齐多如牛毛、无法尽数。贵使若是以评价嫔妾的标准去评测我大齐贤士,不免有些窥管之意了。”说着起身屈膝微福:“嫔妾冒犯了。”我含一抹微笑向霖漓道:“此等国家大事皇上若是询问臣妾的意见那便是错了。臣妾区区一介妇人,又有何主见呢?臣妾所关心的,不过是自己的亲近故人;所铭记的,也不过是些陈年旧事罢了。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这样的回答也许最为合适不过了,那“亲近故人”与“陈年旧事”乃是霖漓心中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痛,他自然了然我的意思。而外族使臣连我的身份尚且不能明了,如何可得知我语中所喻?

不出所料,霖漓眉心骤然升腾起一股难以散去的阴霾,他狠狠拍案起身,厉声向那使臣喝道:“回去禀报你们将军,求和之事休要再提。大齐与你三国仇深似海,怎可就此言归于好?朕誓死亦不会同意讲和!”

“齐**队已是苟延残喘、摇摇欲坠,我天朝肯与你国议和乃是对你等极大的垂怜。没想到齐人如此冥顽不化,真乃天要灭齐!本使此来真当是多此一举,就此告辞!来日战场再会!”匈使气势汹汹,扔下这话转身便走。

抬头,截了霖漓飘向窗外的目光,深沉而忧郁。

才出殿外,身后父亲忽然将我唤住:“……小主且慢,容臣一言。”

心下狠狠一痛,他竟这样与我讲话。我回身,笑容仍是恬静:“父亲何苦对女儿这般生疏?平白叫女儿伤心。父亲仍似从前唤女儿‘柔儿’便好。”

几个生冷的音自他微颤的唇角冒出:“柔儿的口齿较之从前凌厉了许多,真叫人不得不服呵。”

我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父亲若这样讲话可是明摆着要让女儿心寒了,你我至亲父女何时已这般生疏了呢?”叹气又道:“父亲想说什么尽管只说吧,何必这般吞吞吐吐。”

“好。”他冷冷应了一声,紧盯着我道:“当日翼法侯授你兵法之时父亲未在一旁,不得知他到底教了你些什么。不过我却看得出他定然未曾传你兵法之精髓。观你今日之态便明,你并不晓得为何要学习兵家之法,如今父亲便传授给你。”他顿一顿肃声道:“所谓兵家之法乃是上天赐予人间的治世之法,为的是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而非使人更善杀戮之术。人,不该把兵法作为实现自己一己之私的工具,这样的人……是可耻的!”他眼风疾疾扫过我的面庞:“父亲……亦不屑于这样的人!”言毕绝尘而去,连头亦不愿意回一下,撇下我一个人呆住。

他不屑于我!我的生身父亲啊!他竟然不屑于我!他竟然说的出这种话!“我喜好杀戮吗?我用兵家之法完成一己之私吗?我可耻吗?我让人不屑一顾吗?”我抑制不住地对身后的雨棠痛哭失声,满含凄怆,声音空洞无力,我不敢相信这一切:“雨棠,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很无耻?”

“当然不会!”雨棠升空被多事之人瞧了去,连忙为我拭去眼泪,一叠生地道:“老爷说的是气话,小姐万莫当真啊!小姐怎么会是自私自利之人呢!谁都知道咱们小姐是一心为大齐着想。”一壁说着一壁扶我上了轿辇。

“哪里是为大齐着想呢?”我哀哀叹气:“雨棠,我索性说与你知道。我所做的不过都是为了皇上罢了。大齐江山如何能与皇上相比拟?”

雨棠跟在轿辇旁边,默默垂首看着自己的鞋尖:“小姐打算做什么?”

我抬头仰望着微微阴霾的天空:“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情势所迫。你知道么?我实在不忍心看皇上被战事搅得心烦意乱……我,必须要尽一切力量帮他拨开眼前的云雾……”

“奴婢知道您做得到,可是您离得开他?”

如何回答呢?我难道真的可以做到就此远离霖漓,让我们相隔千山万水?毕竟我舍不得他啊。可是……我舒展了被泛滥的情感搅得云雾缭绕的面颜,转眼已是平常之态,沉声道:“一会你去趟内务府,命他们安排为我制作一套盔甲。只说这是皇上的意思。特别嘱咐他们手脚要麻利一点,最好晚上就能拿得来。否则耽误了国家大事任何人都承担不起后果。”又字字狠狠咬住叮嘱道:“记住,这条命令一定要好好传达!”

雨棠似乎悟出了什么,静默点一点头,自去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