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刺客!”

须臾之间, 刀剑声便在马车外传了起来,如同骤然而起的鼓点,密密麻麻的, 堇色虽心一晃,但两人的马车处在中间位置, 还算是安全。

暗卫从无声中闪身, 将堇容的马车团团保护住,堇容从浅寐中惊醒, 一只羽箭透过密不透风的防护缝隙射了进来。

堇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朱痕不知从何处闪身挡在了他身前,羽箭被匕首格挡住,锋利地反向钉在了马车一角, 擦过她的胳膊, 留下一串淋漓的血水。

她混不在意,护在他身前, 冷静道, “陛下,属下救驾来迟。”

外面的挽丰大喊,“加大护卫, 全力保护陛下!”

柳宴神色慌张, 堇色忙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不要怕。”

这种情景她经历过,上次还是在她回宫的路上。

在所有人都陷入混战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另一架马车里的锦妃不见了, 她被国师带到了一处密林。

这里与外面刀剑厮杀的声音相比,显得过于的宁静, 片刻后,有一颀长身影于密林中缓缓现身。来人正是幽澜教教主归尘。

看到锦妃时,他冷静的长眸有了些失控的欣喜,不再是一贯浅笑吟吟的模样,凝肃地低唤一声。

“小妹?”

锦妃转身看向归尘,明显没有后者情绪的激动,声音冷淡道,“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归尘顿了顿,“连一句阿兄都不肯叫了吗?过了这么多年,小妹还是在怨我。”

“十年了,难为你还记得,这个宫里还有一个我,”锦妃冷哼一声,声音毫无感情,”从你把我送进宫的那一天开始,我就跟你没有了关系,我记得我说的很清楚,是你忘了。”

“这场骚乱,是你而为?”

“是,否则,我不会有机会与你见面,时间不可拖延太久,你我长话短说。”

锦妃背过身去,一字一句说的决绝,“我与你没什么好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还是回去吧。”

归尘顿了顿,“国师,你先退下,我有一些话要与小妹说。”

声音染上了些不由分说的强硬,国师饶有兴味地看了两人一眼,从容退去了。

归尘看了眼国师远去的身影,又布上一层结界,确保不让第三个人听得到,才复又开口道,“小妹,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才会来到这里?”

锦妃不语。

“我知道,事到如今阿兄说什么都没有用,你不原谅我,那也没有关系,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继续留在这里,奉天不是长久之所,小妹,阿兄求你,跟我回去罢!”

“恭喜你,如今你已经贵为幽澜教教主,不过本宫担待不起,能让一方教主跋涉千里来到皇城之地,只为了带走一个人,我自认为自己还没有这么大的分量。”

“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就是为你而来。”

说到这里,归尘停了停,声音不自觉带了抹恳求,“奉天马上就要成为是非之地,小妹,跟阿兄走吧,我如今……会护佑你一方平安,绝不再让你再做为难之事。”

“皇帝已死,凌儿已去,一旦堇容坐稳帝位,你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与其待在宫里任人宰割,不如远离樊笼,在幽澜安身立命。如今情况,你难道还有什么好对策吗?”

这话倒是不假,她们曾经想方设法的治堇容于死地,暗杀也好、毒杀也罢,但都竟然起不了作用,他还是平安的登上了帝位,而等待她们的绝不会是好结果。

这段时候,不知是从哪里出了问题,他们竟然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究竟因何而来?”锦妃又重复了一遍,冰冷地打量他。

归尘愣了愣,苦笑一下,“你还是不信我。”

见锦妃久久不语地打量他,半晌,他终是叹了口气,妥协一般道,“我与国师达成了一个交易,如果你留在这里,会很危险。”

“什么交易?”

归尘一字一顿道,“刺杀新帝。”

锦妃惊愕,“诛杀皇帝?你不要命了?到时候若是不成,幽澜教顷刻间便可灰飞烟灭。”

“我自然没那么蠢,只在必要关头助他一臂之力,幽澜教不涉朝政,不会露出任何马脚。”

“代价是我?”锦妃犹豫问。

“……是。我说了,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就是为你而来。”

“你们究竟瞒了我多少事情?”锦妃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阴沉如水,低低道,“这是什么意思?把我作为弃子?”

归尘听得了,竟明白了她的意思,慢慢宽慰道,“他心思太过深沉,不要继续留在他身边,这样只会害了你自己。”

“你身上中了蛊毒,阿兄日后自会给你解开,小妹,跟我走罢!”

锦妃默不作声,竟有些心灰意冷起来。她想起这些日子,堇凌去了,只有她一个人悲痛欲绝,他却丝毫不为所动,那是他们的孩子啊……他怎能如此。

温情眷恋,永远比不过他心中的江山权谋。她此刻不为血蛊所控制,神思异常清明,冷静道,“阿兄,再帮我一件事,我便跟你走。”

听到她终于唤他阿兄,归尘眼睛亮了一下,渐渐涌上些温柔情绪,“你说,为兄必定为你做到。”

锦妃抬头看着他,目光幽怨而狠毒,“帮我,杀一个人。”

国师长身立在密林外,默默思忖着。堇容登帝之后,以雷霆之速迅速排清了异己,对自己的针对也越来越不留情面。

他盘桓朝野多年,如今皇权一夕交迭,竟是被他逼得几乎到了举步维艰的境地。

他没想到堇容成为了皇帝之后,竟是在短时间内如此快的掌握了大权,迅雷不及掩耳的拔除了他的势力,几乎没有给他留喘息之余。

堇容登帝是他不愿意看到的,而且自从堇容带堇色回宫之后,他就开始从被动为主动,锋芒毕露步步为营,无论他对他用什么手段,他都能从容应之了,这临危不乱的姿态只可能是有了令人安定的筹码。

这不得不让他想到了堇容身后的那个小侍卫。

自从有了无萧之后,他栽培的朝中大员一个接一个的离奇死去,他派去袭击堇容的刺客也是一次次的有去无回,还包括堇凌的死,想必也有他的参与。

看来这个拂天派的弟子,还真的是不容小觑。如果自己继续留在奉天,只能被他暗无声息的抹杀掉,国师蹙起眉头,神色一片深凝。

如今被动的人成了自己。

不过,有筹码的可不止他堇容一人。他既然非要置自己于死地,那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他会让他付出代价,折断他有恃无恐的羽翼。

半烛香时间,锦妃匆匆出来了,他换了神态,立马关切地迎上她,轻柔问,“琳儿,没事吧?”

锦妃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道,“我没事。”便直直走在了前面。

不知道又听她的好哥哥跟她讲了什么,国师看到她头也不回的背影,脸色不变,准备款款跟上,“等一下。”

归尘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背后,冷冷道,“事成之后,国师,希望你能遵守你我之间的约定。”

国师朝他优雅一揖,“那是自然。”

“无论成败如何,我都不会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你该明白。”

“我自然不会拿幽澜教上万教众的性命开玩笑,教主请放心,我自然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你好像很有把握?”

国师微微一笑,“底牌当然不止有一张,我筹谋多年,这场战争,我势在必得。”

归尘浅浅睨了他一眼,淡笑而去,“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马车里,堇色和柳宴听着外面的打杀声,心惊胆战地抱在一起。

恍惚的一瞬间,一道颀长黑影鬼魅般掠入马车,两人均是心中一沉,还未高声惊叫时,那道黑影便一下子闪到堇色身边,急切开口道。

“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让堇色抬起头,她随即心中沉下心来,双臂还是抱着柳宴,有些感动地看着来人,“无萧,你回来了。”

看着她全身无损,他亦松开了眉头,“有我在,没事了。”

两人分别几日,双双相望的眼睛就像钩子一般胶黏着,久久都不分开,直到柳宴怯怯开了口,“你是……长公主的那个侍卫?”

柳宴自然记得无萧,那比武大会上游刃有余的风姿至今令她过目难忘,她只知道是个如青松飞剑一般的少年,如今这么一看,倒是有些出乎意料的白皙俊秀。

那一双花瓣的眼睛久久地凝着堇色,听到她的话便瞬间回过神来,无萧俯下身,掩盖了眼波流转的波澜,“属下救驾来迟,受惊了。”

柳宴刚刚遭遇惊吓,也没来得及细想,欣慰道,“你来的很及时,多谢你。”

仿佛只是一瞬间,喧嚣声渐渐地停止了,杀手们同时间撤去,马车仪仗又恢复了平静。

无萧掀起马车珠帘,平静道,“人已经走了,外面无事了。”

柳宴皱起眉头,“殿下,随本宫一起下去看看情况。”堇色点点头,抬头又看见炽热的一双眼。

她心中一紧,似乎从堇凌一事后,无萧对自己的关切更胜以往,每次一有风吹草动,他都是这样神情紧张地看着她。

她心中一暖,温柔地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遂跟着柳宴下去了马车。

除了有侍卫伤亡之外,没有任何人出现危险,堇容亦是安然无恙,柳宴看着,松了一口气。

这场风波之后,众人亦是虚惊一场,复又行了一段路,便就地安营扎寨。

营帐里闷的很,茱萸为堇色收拾好了一切,她却没有就寝的心思,一个人在账外吹了吹风,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不远的溪水边,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她不禁怅然,在宫中,她似是还没有好好望一望夜空,看一看星星。

初秋的夜晚染了几分冷意,她坐在溪边的石头上,静静望着浓稠的夜空,夜凉如水,慢慢的吹的有些冷意,她轻轻咳了咳,便随即被人披上了一件斗篷。

“还冷吗?”

堇色回头看了看来人,小脸蕴上一抹笑,摇摇头,“不冷了。”

无萧卷卷衣袍,随即坐在她身边,与她一起抬头望着天。

堇色紧了紧斗篷,两人静默坐了半晌,却一点也不觉得无趣。

无萧倒是也不强制她回帐子里去歇息,只道,“冷了,就来我怀里。”

除了回宫急切带她走的那一次,他后来便没有再强迫她做任何事,她想做什么,他都是一幅默默的态度,或者陪着她一起。他在慢慢做着改变,收敛起了一身的戾气和桀骜。

堇色轻轻一笑,心中只觉暖暖的,然后她慢慢挪身,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无萧身量高,他低了低肩膀,自然地揽过她的小身板,摸了摸她的头,“这几天,想我了吗?”

堇色脸色爬上一抹绯红,轻轻点点头,又怕他感受不到似的,又轻轻说一句,“想了。”

殊不知她点头的时候,无萧的嘴角便扬起了,他紧了紧手中的人儿,穷追不舍般又问,“哪里想?”

堇色愣了一愣,有些不好意思,“都想。”

“这里想吗?”无萧转过她的脸,掐住她的下巴,印上她娇嫩的双唇。

他的吻很深很热,堇色惯受不住,咛嘤了一声,声音极娇极媚。

他分开了嘴,又摸了摸她的腰窝,轻柔像羽毛似的贴了贴,“这里也想吗?”

这动作却像是猫爪子挠在心尖上,勾的堇色心痒痒的,她低喘一声,还没来得及抬睫,便陷入了少年的深吻中。

他吻着她,慢条斯理地,一寸一寸将她吸吮个遍,长舌有力地勾起她的小舌,又细细地顺着她嗦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直到她呼吸急促,喉咙变得痒痒的,他才从容地退出,顺带长指抹掉了她嘴角流出的津液。

突然,他深眸一闪,冷冷地望向一处草丛。

戾气在一瞬间爆发,又在一瞬间消亡,他冷哼一声,依旧从容地抱着堇色,反而是将她更紧了紧,并不准备打破眼前的良辰美景。

“娘娘,夜深了,该回去就寝了。”

营帐外,立在草丛几步之外的宫女毕恭毕敬垂首着,并不知道太后娘娘在这里静止了半刻是要做些什么。

柳宴愣愣回过头,似是终于回过神来一般,“哦。好。”

她神色发怔地拂上宫女的手臂,任由被带着一步一步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