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闲有诗酒,一溪风月共清明。”

“清明谷,真是好名字。”

清明谷内,风和日丽。一青衫落拓的男子与一白衣缟素的女子正在廊下品茗,二人均是姿容秀丽,风雅无量,正是堇容和堇色。

“将远山黛墨尽收眼底,品尝着高山流水烹煮的好茶,又有琴声入耳,真是人间一大乐事。”堇容优雅啜一口茶水,眉目悠然,“长姐这些年,过得也是神仙般的逍遥自在了。”

堇色正在执一方古琴轻轻弹奏,指尖撩拨之间,琴声悠扬古朴,更显空山神韵。

弹琴奏乐本来也是她的爱好,只不过这阵子不曾拾起,如今见堇容精通音律,便有了兴致,相处起来更有了知音之意。

她眉目深敛,淡淡道,“只是在这须臾的天地之间罢了,何尝不是弟弟眼中的笼中之鸟。”

弟弟这两个字,叫的心间微妙。

第一次见这位风姿楚楚的太子殿下,竟是自己的弟弟,让她既陌生,又涌出别样的欣喜。这几天的相处,又见他举止优雅,谈吐不凡,音律烹茶品酒无一不精,更是让她心生拜服。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皇宫之中方寸森严,我观长姐如云间皓月,长姐见我似坐井观天,当是如此。”堇容长眸轻轻垂向她,又望向廊外的远山飞瀑,眸光悠远。

他的这位长姐,虽然大部分时间沉默不语,倒是也不至于太过脱俗和冷漠。看来这十七年的时间养成了她这般超然恬静的性子,倒是与传闻中的不甚相同。

竹木砌就的长廊下,素淡衣衫的一男一女相对而坐。小暑之后多雨水,昨夜的雨水淋了整夜,打的院中的花香细蕊落了一地。长廊内香炉石鹭陈列,有焚香袅袅,一束阳光打在器具上面,泛起一层金色的灵动。

茱萸和李嬷嬷静悄悄地朝那里望着,不由的感叹一句。

“真是如画的两个人。”

“嬷嬷,我觉得殿下的到来,公主脸上的笑容也多起来了呢。公主何时变得这般爱笑了?”

茱萸不住地往长廊打量着,无邪道。

李嬷嬷沉默,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这哪是太子殿下的功劳,这个傻丫头!

李嬷嬷颇为无语地看了一眼茱萸,也懒得跟她解释什么。

不过那个臭小子,哼,最好是永远别再见到他!

益州。滇国境内。

边境一带少有人烟,一片萧索。路边有一间不起眼的茶楼,此时已是一片肃穆。

一青面獠牙的面具男跟着几个侍从,皆是面具蒙面,神色可怖。为首的正蹲在地上,凛冽的刀尖抵在店小二的咽喉上。

店小二正是昨天的那一个,此时早就吓傻了,跪在地上不住道,“大人饶命,有话好好说,大人饶命啊!”

“昨天听说你们店里运出去了几具死尸,说,什么情况!”面具男声音森然,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人是被谁杀的,姓甚名谁,相貌如何,你若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教慈悲,自然会饶你一条命。”

“大人饶命!昨天是、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个子高瘦,一身黑衣,身手、身手很了得,他一出手,那几个人便倒下了。他临走只是扔给了我一锭银子,什么话也没有说,大人,我只知道这些了啊,其余的小的一概不知啊!”

“银子在哪?”

店小二颤颤巍巍地捧上一锭银子。

面具男打量了半晌,发现并无端倪。他抬起银子下面,赫然印着一具地方的官印。

“是隆阳的人?”

隆阳,有什么厉害的江湖人吗?面具男暗自思忖着。目光游离到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小二,他已再无利用价值,心中遂杀心已起,抬手向小二挥刀。

“什么人!”

外面传来飞刀划破空气的声音,面具男不作他想,几人闪身越了出去。不一会朱痕鬼魅一般来到小二旁边,俯身急急道,“你说的少年,可是绑着一个高马尾,用一根鞭子做武器?”

店小二被女子来去无影的身手吓了一跳,忙应声道,“正是!正是!”

“戴面具的是什么人?”

见几人远去了,小二遂稳住了心神,“他们是幽澜教的人,这里偏僻人又少,地方难以管辖,便成为了幽澜教的势力范围。”

朱痕沉思一瞬,凛声道,“你这茶馆算是待不下去了,若想活命便带好钱财去最近的京兆尹府,朝廷自会庇佑你。”

小二闻之色变,又感激涕零地向朱痕道谢了一阵,“多谢姑娘提醒!我们活在幽澜教的管控内,早就苦不堪言了,我此番就算舍了买卖,也不要待在这等鬼地方了!”

朱痕神色不改,继续道,“那好,作为回报,你需要事无巨细地把你所知道的幽澜教的情况都告诉我,明白了吗?”

“路上且远,你慢慢讲便是。”

一家毫不起眼的院落,男人推着破旧小车走进院落,俨然是刚赶完集市。隔壁的邻家正好出门,见到他便亲切地招呼着,“李二,这么早又回来了。”

“嗳,”李二憨厚地应了一声,“今日没什么买卖,早点回家陪我娘子。”

“你啊,成亲几载,还是这么恩爱。”

吱吱呀呀的柴门阖上,看着远去的邻家,李二的脸色变得深沉起来,又惊起了心中余悸。

昨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若没有回家晚的那些事,便不会差点往阎王殿走一遭了。

“相公,你回来了!”

素淡的妇人听到声音便迎门而出,焦急的面色看到李二平安无恙后遂又安定了下来。

经历了那样的事后,李二便不让她再出门,她便待在家里做着一些杂活,日日盼着他平安归来。

两人互相搀扶着进门,妇人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太好了,今日无事便好。”

李二看着娘子一脸的担忧之色,顿时心生爱怜,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膀。

“怪我没用,又害你担心了。”

妇人摇摇头,柔声道,“我做了一些粥,还有昨天剩的咸菜,快点来吃饭吧。”

李二应了一声,两人目光交融难舍难分。又略过隔壁一间紧闭的偏房时,同时泛起了一瞬沉默。

“我去吧。”

李二安抚了一下娘子,便端着碗和小碟,轻轻叩着偏房的门。

“少侠,该吃饭了。”

等了许久后,屋里传来一声轻佻慵懒的声音。

“进来吧。”

李二端着碗和小碟,走了进去。

偏房被妇人精心收拾了一番,可奈何家徒四壁,还是显得很是简陋。**躺着一个懒懒翘着二郎腿的少年,枕着胳膊望着房梁,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二看了看空旷的房内,赧然道,“家里条件实在有限,委屈少侠了,少侠,快些吃饭吧。”

要说这位躺着的少侠是谁,可不正是无萧。

昨天那样的险境没想到还会绝处逢生,李二对无萧自是感激涕零。

那天无萧出了茶馆,夫妇两人拽住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了一番感谢的话,没想到面前刚才还似乎很不耐烦的的少年突然想了想,开口道。

“你们有住的地方吗?”

李二和娘子都是愣了一下,随即忙道,“有!当然有!”

“恩人若不嫌弃的话,那就跟我们走吧!”

于是无萧便又顺理成章地借住到了这家夫妇家里,直到此时。

无萧吃着李二端来的粥饭,面色不变,心中暗暗腹诽,这条件,比起清明谷,真是没得比。

他竟然有点想念茱萸的饭菜了,那小丫头虽然很聒噪,但是还是做得一手的好菜。还有那个老妪,她煲的鱼汤,还是很滋味鲜美的。

想着舌尖怀念的美味,再看一下手里清淡的连一丝油星都看不到的白粥,无萧顿了顿,更觉食不知味。

罢了,说多了都是一把辛酸泪。

若不是自己的贴身钱袋丢了,又把仅剩的一锭银子给了小二,自己又怎么会沦落到寄人篱下的境地。

何必去逞什么英雄,给什么银子啊!

李二看着眼前这位怪怪的少年。他好像心中有气,用筷子一下一下地戳着碗,似乎跟它有仇似的。

不知怎么的,这少年总给他一种很古怪的感觉,要说他是救了他们的命做了好事,但是他周身总有一种生人莫近的气质,脸上虽然喜怒形于色,却又有点反复无常,不敢让人轻易接触。

总之,与李二想象中的江湖侠客不太一样。

李二瞥了一眼喝粥的少年,小心翼翼地开口。

“恩人昨夜匆匆而来,我们还不知道恩人的名字,不知可否方便告知?”

看着少年放下碗筷,似乎是在思忖什么,李二见状忙转移话头,“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就当我没问。”

不知怎么的,无萧一停下来,脑子里自然而然地便是想到那一抹月白色的裙矩飘飘、乌发及腰的倩影。

坏了,他好像犯了,那种文人口里的相思病了。

远在天边的堇色,永远像云间皓月一般,佳人面容姣好,心怀温柔,一想起她,自己的心都静了。

这边李二还在紧张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全然不知道少年的心事。

“我叫慕色。”

无萧想了半晌,脱口而出。

不知她在那里过得可好?有没有像他这般想着他?

“暮色,好名字,真是好名字。”

日出而落,暮色初升。果然江湖侠客的名字,都这么的潇洒诗意。

李二巴结了一番之后,默默记得了这个名字,完全不知自己会错了意。

“好的少侠,恩人的名字,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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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你就是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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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长闲有诗酒,一溪风月共清明。——许坚《题扇》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杜甫《旅夜书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