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道歉

岑星月僵了僵,但下一秒她就恢复如常。

她看了眼聂长欢,一眼断定聂长欢是在吃醋,她心里顿时不太舒服。

虽然她一直把傅行野当自己的哥哥看待,但是她以前一直觉得傅行野就是那种脱离于现实、是完全不可肖想的存在,没想到他现在竟然也跌落凡尘,为了个寂寂无名的聂长欢进了医院。

她笑:“看来,大家都知道我喜欢他。”

她没承认自己喜欢唐斯淮。

顿了顿,岑星月再开口时就没了刚才那种无奈,反而一副磊落潇洒的模样:“不过斯淮哥那天既然已经把你带到了生日宴上,就是承认了你的位置,我自然不会再纠缠着不放。何况,我跟他原本也就是家里的关系成分居多。”

这一次,她直接否认了自己喜欢唐斯淮的事实。

其实最主要的是,那天在华鲸度假酒店,唐斯淮都那样明确地斩断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岑星月向来骄傲,又怎么会再对他牵肠挂肚。

唐斯淮不值得她岑星月折损自己的骄傲。

这世上,又不止他一个男人。

岑星月又将汤碗往傅行野唇边送了送,这一次,汤碗的边缘直接贴在了傅行野的嘴唇上。

聂长欢心口闷闷的,默不作声地看着,只想知道傅行野到底要不要岑星月这么亲密的喂他。

傅行野还是懒懒散散地坐着,一身蓝白条纹相间的病号服被他穿出一种魅惑人心的风采。

岑星月又叫了他一声:“行野哥哥?”

傅行野像是这才回过神,微微垂头,张开了嘴。

岑星月脸上的笑意顿时深浓活泛起来,赶紧贴心地将汤碗往他那边歪了歪。

看着这副画面,聂长欢觉得自己多余极了,可这会儿她若是直接转身离开,那不就显得她在吃醋么?

所以她站着没动,硬生生地看着岑星月喂傅行野喝完了一整碗汤。

一碗汤喝完了,聂长欢的心也跟着空了。

岑星月将空碗放在一边,又去夹了一筷子菜,用手接着往傅行野唇边喂的时候,闲话家常般地问:“小学妹,你找行野哥哥有事?”

聂长欢看着全程当自己不存在的傅行野,也不想再为了那点面子在这里折磨自己了,于是摇头:“没什么,就是路过,进来看看,我这就走。”

傅行野没留她。

只不过在聂长欢的脚步声远去的时候,傅行野偏过了头。

岑星月动作一僵,赶紧问:“这个菜你不喜欢么?我记得以前……”

“够了。”傅行野打断她,但到底顾及着旧日情面,只是淡声提醒她,“星月,你知道我那天是怎么找到聂长欢的吗?”

岑星月心里咯噔一声。

傅行野抬手隔开了她,补充:“我看了华鲸度假酒店的大门监控。”

岑星月的脑子转的多快啊,她默了默就完全明白了。

“我承认,我在学校里受了白眼,没忍住就把气撒在了聂长欢身上,可那天嘉嘉和瑶瑶带走她,我没想到她们会那么过分,毕竟她们以前从没做过这样的事。”她将筷子放在了碗碟上,低垂着眉眼,但言语之间并没有觉得自己错了。

傅行野皱眉,突然又扯唇笑了:“你刚才不是说不记得她的名字,这会倒是脱口而出?”

岑星月看到他前后完整的表情,知道傅行野是觉得她的行为已经不可救药了,顿时又害怕又受伤。

果然,傅行野说:“刚才我已经看在颜颜的面子上,保全了你的骄傲。但星月,这是最后一次。”

岑星月脑子里轰地一声,怔怔地看着傅行野:她以为,她和傅行野的关系,早就脱离了颜颜而独立了,没想到,他对她,仍旧只是看在颜颜的面子上,而已。

岑星月很想像质问唐斯淮那样质问傅行野,问问看聂长欢那张脸怎么就那么大的魅力,可她不敢。

她强扯出笑颜,最后只能说一句:“对不起,行野哥哥,我最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我会去跟长欢学妹道歉的。”

傅行野的态度没有松动:“就这样?”

傅行野平日里脸上带笑的时候总会让人产生错觉,可只有真正了解他或者触怒过他的人才知道,他骨子里其实相当冷血和寡漠,但若是惹怒了他,你又会发现他其实真正算得上残暴。

就比如现在,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就让岑星月脊背发凉,在他无声的威压里,她声音更轻:“我会带着嘉嘉和瑶瑶一起……一起给她道歉。”

傅行野没说话,眉眼低垂。

岑星月知道傅行野依然还不满意,她有些绝望:“行野哥哥,这样还不够吗?难道要为了她一个人,让我们三个人都在学校活不下去?而且我马上就要参加比赛了,我……”

“这些跟你们向聂长欢道歉的事有任何因果关系?”傅行野打断了她。

“没有……”岑星月的眼泪立刻就滚了下来,赶紧说:“行野哥哥你不要生气,这件事我会办好的。我……我一定会办好的。”

说完,她再也待不下去了,泪流满面却无声地跑出了病房。

但她没有立刻下楼,而是先去了一趟卫生间整理妆容,然后就遇上了在补口红的聂薇。

聂薇打着来看聂长欢的名头,有备而来,她瞥了眼岑星月通红的眼睛:“我猜,能让岑大小姐委屈成这样,是傅行野因为要护着聂长欢,为难你了?”

岑星月原本没注意到她,听见她说话,皱眉看向她,而后微微一愣:“聂薇?”

她还是看过聂薇演的电视剧的。

聂薇笑:“幸会,星月。”

虽说聂薇是大明星,但岑星月见多了比聂薇咖位还高的,所以对她刻意的套近乎,她表情淡淡,没出声。

聂薇捏着口红的手指紧了紧,但随即就释然了。她现在已经不太感觉得到尴尬这种情绪了。

见岑星月补完妆就要走,聂薇从包里捏出一张名片递给岑星月:“你不了解聂长欢,不知道她有多大本事,所以趁现在还来得及,不如你我合作一下,把她从傅行野身边踢走?”

岑星月虽然比聂薇小那么两三岁,但作为顶层千金的气场无形地压住了聂薇。

她看都没看那张名片,只瞥了眼镜子里的聂薇,扯了扯唇:“你要是对傅行野有意思,就自己去争,我没时间给你当垫脚石。”

聂薇表情一僵。

岑星月不屑地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我记得你是鲸城大学公认的校花和才女,要是哪天这些都被聂长欢抢走了,学校里再也没人多看你一眼,你还能像今天这么骄傲?”

岑星月眼皮狠狠一跳,不由想起刚才傅行野逼她去学校当众给聂长欢道歉的事,瞬间就脑补出了这场道歉如果真的发生以后,自己在学校将要面对的处境。

到那时,何止是失去骄傲,恐怕连尊严也不会有了。

聂薇见自己戳中了她,立马上前几步,将自己的名片塞进了她还没拉拉链的包包里:“留个名片又不碍事,万一你哪天就想通了呢。我和聂长欢熟得很,你要想对她动手,总会需要我提供点什么致命的消息的。”

聂薇不再死缠烂打,先行走了。

岑星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还是将聂薇那张名片从包里拿了出来,她原本打算直接扔了,但最后反而将名片攥紧了。

……

聂薇走进聂长欢的病房时,聂长欢正趴在自己膝盖上,一头带些自然卷的长发铺下,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聂薇将包包放在桌上,一边打量病房一边讥诮地说,“唐斯淮对你还挺舍得,这四位数一天的病房,可不是普通人能住得起的。长欢,你这勾引男人的本事,不减反增啊。”

一听见聂薇的声音,聂长欢就厌烦的眉心直跳,脑子里像是被针扎一样。

聂薇以前被人讨厌,会觉得难堪和受伤,现在聂长欢越是讨厌她,她反而越是开心。只要是能让聂长欢不顺心的事,她都觉得开心。

见聂长欢没反应,聂薇在床边坐下,抬手就拨开了聂长欢垂落的头发,聂长欢对此猝不及防,猛然偏头看过来时,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泄露了她的情绪。

她几乎是立刻就挥开了聂薇的手,聂薇的手腕顿时就红了一块。

聂薇愣了愣,随后却又咬牙笑道:“你妈要是有你一半的狐媚劲儿,如今也不会被爸爸和奶奶欺负到那个地步!”

“聂薇,你说完了吗?”聂长欢一字一句地问她。

聂薇忍着手腕上的疼痛,变本加厉地笑:“我看你也别待在鲸城了,赶紧回华城,把你这些狐媚技术好好地传授给你妈,反正你妈那张脸谁都比不过,何必大着个肚子在我们聂家受委屈,她……”

听她这样说柳懿,聂长欢眼神骤然一冷,抬手就又给了她一巴掌!

聂薇被扇得身子往前一个趔趄,差点没坐稳,直接从床沿摔下来。

聂薇稳住身形,捂着脸尖利道:“聂长欢你敢打我?!”

“我打你是第一次么?像你这种人,跟你讲道理讲良心有用么?”聂长欢掀开被子下床,盯着聂薇的眼睛逼着她步步后退时,一字一句地说,“聂薇,现在的你,只配挨打!”

聂薇被她的气势所震慑,竟莫名心虚,步步后退,可才退几步,她一仰下巴:“聂长欢,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

听到她这话,聂长欢脑子里咯噔一声,知道她肯定又准备在背后捅刀子。

聂薇见她脸色白了,正准备继续,病房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幽沉的声音。

来人说:“那聂小姐以为,她还能得意多久?”

打人的和被打的都是一愣,双双看过去时,看见傅行野倚着门框站着,一双眼睛低垂着,表情淡淡。而他身后,一名护士转身离开。

“傅……傅三少。”聂薇怕极了傅行野,这会连脸上的痛都忘了,不自觉地往聂长欢身后缩了缩。

聂长欢捏紧还在发麻发痛的掌心,抿着唇也有些无所适从。这种姐妹争执动手的场面,到底是不光彩的。何况,刚才动手打人的还是她。

傅行野陡然看到她这一面,不知会怎么想她。

不过转瞬她想起岑星月给他喂汤喝的事情,就一点也不担心了,反而转过脸,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聂小姐的记性好像总是不太好。之前把你踢出演艺圈的教训,你好像已经记不住了。”傅行野慢悠悠地站直身体,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挺无奈的样子,“要不我现在就送你去唐瑶瑶她们的病房,让你给她们做个伴?”

聂薇定了定神,强撑着站着,身体紧绷,连脑子都好像僵了。

傅行野等了几秒,突然皱眉:“还不滚?!”

他鲜少这样疾言厉色、至少聂薇从未见过,一时被他呵斥得脸上青白交错,身体直抖!

她的眼泪刷地掉下来的时候,她终于有力气抬腿了,赶紧埋着头走了。

她同样是先去卫生间缓了缓情绪,这才乘电梯去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库。

没曾想,遇见了还没走的岑星月。

岑星月似乎是在等人来接,一个人站在车库出口旁的马路边。

聂薇想了想,将何戎前不久才送自己的车停靠在了岑星月旁边,降下车窗笑着跟她打招呼:“星月妹妹,这个时间点恐怕有些堵车,反正我顺路,不如我送你?”

岑星月盯了眼聂薇,已经恢复情绪的她拿出顶层千金的做派,浅浅一笑:“多谢,不过不用了。”

聂薇这种级别的车,她也坐不惯。

聂薇捏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紧了紧,又说:“刚才我去长欢的病房看她,还没说上两句话,傅三少就来了,我听傅三少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公开承认聂长欢跟他的关系。”

“不可能。”岑星月不以为意地笑笑,“聂小姐,你可能不懂我们这个圈子的规矩,我们这些人要公开承认一段关系,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的。”

“可是之前在华城,聂长欢给傅三少下了药,她已经跟他发生过关系并且拿到了证据……”聂薇观察着岑星月骤然苍白的脸色,故意拖长尾音,充满遗憾的样子,“我知道你们这个圈子都很爱惜名声的,所以我想着长欢要是拿这事要挟傅三少,恐怕再过一段日子,就不仅仅是公开关系这么简单了,说不定会迫于无奈而订婚、或者直接结婚。”

聂薇就不信,这么猛的消息砸出来,岑星月还能稳得住,于是又补了句:“本来在这鲸城,你星月大小姐就没几个男人能配得上,要是傅行野再被长欢用手段捆住了,唐斯淮也鬼迷心窍的话,到时候你……”

“难道我就非得在这鲸城找么?!”岑星月居高临下地睨着聂薇,“而且,像我这种条件,就算不找男人,照样会过得很好!”

“话是这么说,可你刚不也说了,你们圈子里的婚姻大事不是自己决定的。所以到时候,你家里难道不会为了某些方面的考虑,非要找个男人把你嫁了么?”聂薇粲然一笑,“与其这样,为什么不去争一个门当户对、自己又喜欢的男人呢?”

岑星月不说话了。

聂薇笑了笑,这才将车开走了。

好久以后,岑星月面无表情地摸出手机,直接拨了一个才存进手机不久的号码。

她言简意赅:“你回来。”

……

聂薇一走,病房顿时就安静下来了,最后还是傅行野缓了声线:“小结巴,还不过来扶我进去?”

“你找岑星月扶你吧,找我做什么。”聂长欢的情绪被聂薇的出现激化,这会儿脑子嗡嗡直响,脱口就说了这句话。

说完,她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下,又羞又恼地偏过了头。

傅行野笑了一声:“我的小结巴果然是吃醋了。”

“才没有!”聂长欢快速否认,否认完了又觉得这三个字干巴巴的,干脆抿着唇不说话了。

傅行野挑了挑眉,凭着感觉一步一步往里走。

聂长欢终究是担心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眼看着他就要撞倒桌上放着的玻璃花瓶了,聂长欢想到上次他手心手背都血肉模糊的模样,再也扛不住了,立刻就奔过去挽住了他的手臂。

傅行野立刻就收住了步子,他勾了勾唇,反手将她圈在了自己怀中:“不是不打算理我?”

“……”聂长欢扶着他往沙发里走,想起自己昨天主动亲傅行野的事,一时情绪复杂,最后都化作了委屈和难堪。

可是这次是傅行野救了她,傅行野的身体还因此受到了不小的伤害,所以即便心里再委屈再生气,她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忍着。

不管傅行野当着她的面和岑星月那样亲密,是根本没把昨天她主动的那个吻放在心上,还是说他现在后悔了,所以故意要拿岑星月来让她知难而退,她都无话可说,更不可能还趁着这个机会顺着杆子往上爬,要他承认自己的身份。

这样不要脸和不矜持的事情,她永远都做不出来的。

于是她咽下自己所有的情绪,任由傅行野搂着自己,弯了弯唇:“现在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有什么资格不理你。”

这话带着浓浓的怨气,聂长欢自己也没料到自己还是没忍住,无语地闭了闭眼睛,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不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