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没骨头

那一句出于本能想说的“……你”两个字都到嗓子眼了,傅行野活生生给咽了回去。

也不知道是正如他自己所说,因为禁了五年所以一旦尝了甜头就收不住,还是因为聂长欢的滋味太销魂、他实在是难以忘怀,以至于他脑子里到现在都还是昨夜那些画面。

他记得五年以前的每一回,聂长欢连看都都是不敢看他的、更别说其他的。

可昨夜……

傅行野抬手摁了下眉心,仍旧挥赶不掉那些画面。

昨夜聂长欢大抵是意识不清醒所以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理智和思绪,所以她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她又不是那种完全就很热情的,而是用那双眼睛看着你,用楚楚可怜的表情和小心翼翼的语气问跟你提一些小小的要求,比如……

傅行野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昨晚被她烧干净了,这会儿只余一把浸满了她香味的灰烬,只要稍微有风一吹,就漫天飞扬、让他瞬间理智全失、只想重温。

聂长欢等了几秒,见他一副痛苦表情,也没深思,只皱了皱眉,绕开他进了大门。

她原本想直接强硬地把傅行野关在门外,结果刚一进门,就听见一声“妈妈”,她关门的动作一顿,转身就看见好好笑着朝她飞跑而来。

她一下子撞进聂长欢怀中,小小细细的手臂圈着聂长欢的腰,小脸还在聂长欢腰上蹭了蹭:“妈妈,我好想你呀,你有没有想我和舅舅?”

“当然。”聂长欢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心里歉疚不已,“抱歉,妈妈这阵子事情太多了,都没有好好陪你们。”

好好从她怀中退出来,认真地说:“我和舅舅都有夏果阿姨和素奶奶照顾,可妈妈你却要一个人在外面工作奔波,所以我和舅舅反而更担心你,我们也都觉得你才是最需要陪伴和被照顾的那一个。”

“是吗?”聂长欢借着一句反问,给了自己一点喘息的时间,以免哭得稀里哗啦的,她也立刻转移了话题,“舅舅呢?”

好好正准备回答,这才看见聂长欢侧后方站着的傅行野。

傅行野被自己女儿一看,莫名有点紧张,刚才那些杂念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仙童一般的宝贝女儿。

见傅行野对自己笑,好好一下子就想起了上次在机场的事情,泛着淡红的白皙脸蛋儿顿时就皱了起来,她侧身往聂长欢身边躲了下,将自己完全遮住,小手也紧紧攥着聂长欢的衣摆,低着头不说话了。

她的这反应,让傅行野神情骤然一黯,眼底顷刻间就布满失落。

因为好好的反应而下意识就转头去看傅行野的聂长欢,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傅行野此刻的面部神情。

这样的神情,是聂长欢以前从未在傅行野脸上见到过的。而且这神情,也是做不了假的。

所以那一瞬间,聂长欢有些犹豫,犹豫到底要不要让好好多跟傅行野这个父亲多接触。

之前她一直坚定地认为聂悦山没有养育过柳铮、一直缺席,所以柳铮肯定也不会喜欢聂悦山。但自从上次柳铮被绑架而与聂悦山相见后,聂长欢发现,柳铮对这个父亲是有期待的,期待与他的每一次相见。

所以聂长欢也是从柳铮身上明白,对于孩子来说,他们像是天生会爱自己的父母,哪怕有些父母并不善待他们,他们也总是记不住似的,到头来最想要的陪伴还是来自于爸爸和妈妈。

聂长欢又想起上次从国外回来,那么短的时间,好好都愿意要傅行野抱她,那也就侧面说明,其实好好对傅行野这个父亲也很是期待的。只是机场那一次的事,伤了这个孩子的心。

想起这些,聂长欢本就疲惫至极的心头更添酸涩,眼泪险些又滚出来。

她想起近日发生的事,最后为了好好,她放弃了直接赶走傅行野的想法,牵着好好的手直接进了别墅。

傅行野自然而然地跟了进去,但是聂长欢带着好好上了二楼,傅行野只在主厅站着。

现在柳菲菲不在这儿了,没有人再像她那般热情招呼傅行野,夏果和素姨甚至都没有出来跟他打招呼。

楼上卧室里,聂长欢拉着好好的手在床边坐定,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又抬手轻捏了捏她的脸蛋,这才发现一直低着头的好好脸上湿漉漉的一片。

好好自从三岁以后,就基本不怎么哭了。

聂长欢心头一跳,急忙蹲下身去看她:“怎么啦?”

好好倔强地抹了把眼泪,眼睛看向别处的时候摇了摇头。

她说:“我没事,妈咪。”但她声音恹恹的。

聂长欢张了张嘴,想问什么但最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好说了一句:“好好,妈妈和舅舅都会永远陪着你的。”

好好点点头,但一双小手上小小的手指头绞在一起。

聂长欢捉住她的手,声音轻颤地喊了声:“好好。”

好好抬头看她,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与傅行野刚才一般的失落。

她瘪了瘪嘴,没忍住,眼泪像豆子一样往下滚的时候轻声问:“他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才不要我的?”

她一问完,聂长欢的眼泪也跟着滚下来了。

她一时之间没办法回答,又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就偏过头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哭得无声。

好好从**下来,轻轻抱住她的头,轻轻地喊了声“妈咪。”

聂长欢赶紧抹了把眼泪,可是眼泪却越抹越多,她也就抱着好好,任由自己这么哭一回。

五年了,她从没这么放肆地哭过一次,一直以来都心硬如铁、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影响她带娃和搞事业。

好好毕竟是个小姑娘,见自己妈妈这么哭,她也跟着哭。

傅行野在虚掩的房门外站着,听着里面一大一小两个的哭声,心脏像是被一把滚烫的烙铁反复摁碾,痛得焦糊一片。

他侧身靠在墙上,闭上眼睛的时候努力地将脸往上仰了些,但还是有眼泪从他眼角滚下来。但他无暇再管,又抬手捂住心口的位置,轻轻地吐了口气。

而房间里,聂长欢也勉强缓过来。

好好帮着她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后,见聂长欢看她,立刻咧开嘴巴露出一个乖巧甜美的笑容。

她软乎乎地轻声说:“妈咪,我们都不哭了好不好?”

可聂长欢因为她这个笑,眼泪又往下直滚。

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容忍自己光顾着哭,努力笑着说:“以前是妈妈处理的不好,我以为咱们家的好好只要有我和舅舅,就能生活的很好。可是妈妈忘了,所有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都想有爸爸妈妈陪。”

好好张了张嘴,想安慰聂长欢,但聂长欢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将笑意加深了些、语调也更温柔了:“但是好好,在你出生以前,他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当年是因为妈妈要去找外婆和舅舅,所以一个人离开了,然后生下你以后,妈妈因为一些事也没再回来。”

“所以……”聂长欢顿了下,斟酌了下措辞,“所以,好好,他到底喜不喜欢你,妈妈也不知道,这件事,你得靠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好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但转瞬她又有些失落地低下头,说:“可是他家里已经有其他小朋友了,那天在机场,我看到了。那个小baby还那么小,我还是先把爸爸让给他吧。”

聂长欢微微一怔,不光是因为第一次从好好嘴里听到爸爸这个词,还因为好好的最后一句话。

孩子的世界,简单纯良。

从聂长欢的私心来说,她自然是心疼自家的女儿。可在教育这件事上,聂长欢不想直接灌输,而且好好之前在国外的接收到的教育也是主张自我思考。

但作为一个妈妈,聂长欢还是做不到去赞赏好好的这种思维,她只是说:“只要你想清楚了这样做会遇到什么困难并且能接受这些困难,好好就可自己做决定。”

好好虽然不是那种特别活泼外向的性子,但在国外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也是善于且习惯于表达自己的,与柳铮完全相反。

她抿了抿小小的嘴巴,思考了几秒后有些委屈地说:“可我还是想要我自己的爸爸。”

聂长欢垂了下眼睛,然后又微微仰起脸,心头的情绪几乎快要将她压得窒息了。

但在好好面前,她还是保持笑容:“那咱们的好好准备怎么做?需要妈妈帮忙吗?”

好好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妈咪,我真的不知道。”

“没事,咱们的好好可以慢慢想。但是你要记住,需要妈妈帮你的时候,就一定要告诉妈妈,知道吗?”

好好点头,又抱住聂长欢,在她脸侧蹭了蹭:“谢谢妈咪,那我们今晚可以先把他留下来吗?”

聂长欢在好好看不见的地方苦笑,但最后还是点头:“好。”

好好像是如释重负般地吐了口气,但转眼又用自己的软软的脸蛋去蹭了蹭聂长欢的脸:“可是妈咪,这样会不会让你难过?”

聂长欢弯唇,心头一片暖意。

她捏了捏好好的脸蛋儿,温声说:“只要好好心里一直爱着妈妈,妈妈就不会难过。”

“我会永远爱妈咪。”好好顿了顿,“还有舅舅,好好也永远爱舅舅。”

门外,傅行野早就在聂长欢公允回答了好好的问题后,就有些狼狈地悄悄下楼了。

聂长欢带着好好下楼的时候,傅行野的身影隐在昏暗的角落,好好看了一圈,眼圈立刻就有点红了。

她仰头看了眼聂长欢,闷声:“妈咪,刚才我们没理他,他是不是走了?”

傅行野原本是不打算出来的,但一听好好这话,他立刻就控制不住地往明亮处走了两步,尽管他意识到什么又立刻顿住了身形,但聂长欢和好好还是立刻就看到了他。

目光对上的那一刻,聂长欢心尖儿莫名一颤,微微睁大眼睛想看个清楚,但傅行野迅速偏过头,垂下了眼睛。他眼底一片红,眼眶还有水渍未干。

好好因为还矮、被楼梯旁的绿植遮挡了视线,看见聂长欢在朝那边看,就松了聂长欢的手往旁边跑了两步,扒着栏杆往那边一看,看见傅行野站在那里,眼睛亮了亮。

但她没有朝傅行野跑过去,也没有出声叫他,而是抿了抿小嘴巴,当做没什么事发生一样,又重新回到聂长欢身边,牵住了聂长欢的手。

聂长欢还沉浸在刚才震惊而疑惑的情绪中,被好好牵住手才低头看她。

好好不爱掩藏自己的情绪,就仰起头朝聂长欢眨了眨眼睛,然后偷偷一笑。

看着自家女儿这开心满足的模样,聂长欢顿时将自己所有的爱憎都抛诸脑后了,也不再去想傅行野刚才那副表情究竟是因何而起。

她牵着好好的手下了楼,见素姨已经在往餐桌上摆放碗筷,就没犹豫,叫了声“傅行野”。

傅行野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缓步朝母女俩走过来。

聂长欢见他动了,就牵着好好去餐桌边先坐下了。

傅行野紧随其后,不过聂长欢没发话,傅行野一时就站着,莫名有些拘谨,没有落座。

好好偷偷瞥了他一眼,大而圆的眼睛眨了眨,然后她假装若无其事地将自己身边的椅子往后拉了拉。

原本正打算让傅行野落座的聂长欢抿住唇,假装没看见。

“……”傅行野心头一撞,莫名紧张又兴奋,轻咳了声后,默默地坐在了好好旁边的餐椅上。

他做下的时候,忍不住偏头看了眼自家的女儿,恰好看到自家女儿微微翘起却又努力绷着的唇角。

傅行野没来由地,就跟着一起勾唇,并且没控制好,轻笑出声。

好好立刻就将小嘴抿紧了,绷出一脸严肃的样子,还找话跟聂长欢说:“妈咪,舅舅今天被老师邀请去参加英文原著诵读比赛的演练了,不回家吃饭。”

聂长欢抬眼看自家女儿,自家女儿却已经又低下头,专心去将自己面前的碗筷摆放规整了,于是聂长欢也就只有生生咽下那一句:“你之前不是已经在微信上跟我说过这事了吗?”,只嗯了声:“那我们不等他。”

好好悄悄地吐了口气,又偷偷地瞥了眼傅行野。但这次她没敢看傅行野的脸了,就垂着视线看了眼身侧,就只看到傅行野那一双腿。

好好忍不住在心里默念:“粑粑的腿好长呀。”

餐桌上,一时又陷入诡异的沉默。

好在素姨很快端了菜出来,并且高声喊夏果下来吃饭,没一会儿,戴着眼镜捧着一本书的夏果也咚咚咚地下楼来了。

聂长欢和好好同时在心里松了口气,傅行野也不例外、一直紧绷的肩背都放松了些。

经过了这段时间后,夏果和素姨对聂长欢和傅行野的往事也勉强猜了个七七八八、加上傅行野之前老是赖在这儿,所以素姨和夏果心里对傅行野其实也是有怨气的,虽然不敢明着轻慢他,但也并不会刻意照顾他,所以这一顿饭,傅行野相当没存在感。

好不容易熬到一顿饭吃完,聂长欢让素姨帮傅行野收拾了客房,自己就会楼上的工作室了。自从雷云期被阎潇锋收了并带到国外去教习以后,沙容缺了一名干将、收入自然而然也少了很多,但聂长欢依旧欠了他三张画了。

并且目前在找柳菲菲这件事情上毫无头绪,她也只好沉下心来先解决工作问题,毕竟还有一大家人等着她养活。

等她的工作告一段落下来的时候,好好也早就特别自立地在夏果的稍微照顾下洗完澡上床睡觉了。

整个别墅里,特别安静。

聂长欢下意识地往客房那边走了几步,看见客房门紧闭,想必傅行野也睡着了。

聂长欢莫名松了口气,转身往自己卧室走,一边走一边按捏自己的眉心,所以直到快要走到自己房门口了,她才发现门口站着傅行野。

准确地说,是靠在她的房门上,一副身上没什么骨头的模样。

而且他脸上,满是戏谑的笑容,想必是将她刚才偷偷去客房那边偷看的模样尽数看见了。

“……”说不难堪,那是假话。但聂长欢这时候,也只有绷着表情。

她冷冰冰:“素姨没给你收拾客房,你需要大半夜站在这儿?”

傅行野慢慢收了脸上的戏谑,也站直身体。

他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你经常工作到这么晚?”

聂长欢没理他,用眼神示意他滚开。

傅行野竟然很听话,乖乖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可是聂长欢一时倒不敢开门进去了,莫名就回想起白天两人在马路边的“拥抱”。

一想到傅行野这个衣冠禽兽在马路边尚且难以控制,现在这深更半夜的站在她房门口,恐怕那颗脑子里此时此刻也没装什么能看的东西。

他如果用强,家里还有孩子和其他人,她是不敢闹出动静的。

这一刻,她突然觉察出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体力差异,也就突然有些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