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乖

“可是你的未婚夫喜欢聂长欢!”

这一句,楚颜几乎是吼出来的。

岑星月也不知道是被这句话震慑到了,还是被她的音量给刺了耳朵,她控制不住地将脸往旁边偏了下,然后缓缓勾唇:楚颜这几年要么就是怨天尤人、要么就是一副全天下都欠了她的狂躁样,已经很久不曾见她脑筋这么清楚过了,一语就道出了关键。

既然已经如此,岑星月也就懒得再伪装了。

她低垂着头默了下,伸手去拿了刚才放在桌上的冰袋继续敷脸。

楚颜眼睁睁地看着她整套动作,等了一会儿,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被伤到了般问她:“你这是直接承认了?”

“是。”岑星月从脸上拿下冰袋,“从聂长欢回来那天开始,我想的就是撮合她和傅行野,以便让唐斯淮死心。我倒也不是多在乎唐斯淮,只是婚事一旦黄了,我丢不起那个脸。”

其实上次帮着楚颜去动柳铮,事后岑星月不动声色地往唐斯淮身边的人递了关键线索、唐斯淮最后才能那么快查到楚颜头上的。岑星月以为,那一次傅行野就会因此而跟楚颜决裂而坚定选择聂长欢的,结果……

结果没想到,傅行野非但没动楚颜,唐斯淮还巴巴地跑去聂长欢家里待了好几天。

想到这些,岑星月心里的恨也就涌动起来,她抬眼看向死死盯着自己的楚颜:“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当初聂长欢刚在鲸城露面的时候,你那么迫不及待地找媒体炒她和唐斯淮的旧新闻,不也是想把唐斯淮招回来、让唐斯淮跟聂长欢纠缠吗?”

这事岑星月之前一直没表现出什么,楚颜还以为她没有察觉,现在被她这么说出来,她自己脸上的那点受伤神情顿时就挂不住了。

岑星月这才站起身,嗤笑了声:“今天我做的这些,不过都是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颜颜,我不欠你的,今天这一巴掌,就算是我还你当年的情谊。”

说完,岑星月再不看她一眼,将冰袋扔在聂长欢写的那张纸上,直接走了。

楚颜在原地站了会儿,也出了办公室,只是她再不复来时的气势汹涌,所有的恨意都潜藏在心底。

等回到家里的时候,她站在大门口又缓了会儿。

当初举办婚礼以后,她主动提出要看婚房,虽然傅行野没有陪她看过一次房子,但是最终楚颜选中这里以后,傅行野二话没说,直接把钱拨给了她。但是当时楚颜为了彰显自己的清高,这套豪宅落的是傅行野的名字。

这套房子这套房子距离陈心岚的四合院很近,全鲸城也找不出比这地更豪横的豪宅了,因此楚颜从那时就觉得,傅行野心里肯定是有她的,只不过是因为不满傅震用遗嘱把两人绑在一起,所以这几年来几乎从不回他们的婚房。

本来昨晚,当自己真的被彭江舟给扔进房间的时候,她也是恨过傅行野的、也是绝望了的,但后来她很快就逃脱掉,她又觉得这是傅行野故意安排的,并不真舍得那样对她。毕竟,她到现在还住在这豪宅里,依旧是傅太太,哪怕昨晚她那样对聂长欢,现在不照样没事么?

这么一想,楚颜心里舒服多了,这才绕到门中间,等着家里的保姆来给自己开门,可她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人,抬手就准备去摁铃,这才发现大门是虚掩着的。

一想到现在家里有个小婴儿,这些保姆还这么粗心大意,楚颜的火气顿时又冒了上来,怒气冲冲地快步进了门。

她站在门厅,正准备张嘴喊人,就看见平时专门负责给傅楚成做抚触排气操等事的阿姨手里拎着一个行李箱往外走。

“你这是干什么?”楚颜将包包往旁边的斗柜上一放,皱眉盯着对方,“你哪怕是要离职,也得等我先找到……”

“太太,不是我要辞职,是……”阿姨叹了口气,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太太,您还是自己赶紧进去看看吧。”

楚颜下意识地以为是傅楚成出了什么事,埋头就冲了进去,结果看到会客厅里站了好几个身穿正装的男女。

其中一个发现楚颜回来了,立马朝她走过来。

人还没走到跟前,楚颜率先发问:“你们是物业的?要上门来怎么不提前预约?”

“楚小姐,您误会了,我们是房产经纪人。”说着,男人从文件袋里抽出几份文件双手递给楚颜,“因为这套房子是傅行野先生的私人资产,我们接到傅先生的委托,现在要将这套房子整理出来挂牌售卖,所以还请楚小姐尽快收拾一下行李。”

楚颜像是根本没听懂男人的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男人恭敬一笑:“楚小姐,你只有三天时间用来收拾行李。三天以后,我们会带着新主顾过来。您也知道,这里的房子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所以这次傅先生决定出手,立马就有财大气粗的老板接手了。”

说完,男人像是害怕楚颜会发火刁难一样,根本就不给她机会,话音一落他就朝自己身后的同事招了招手,一溜烟跑了。

楚颜还站在原地,直到另外一个照顾傅楚成的保姆也提着行李箱从地下一层上来,她胸腔里堵着的那团东西才给了她一丝喘息的机会般,但冲得她五脏六腑都像是破了口子,疼得她站都站不稳了,跌跌撞撞地往旁边退了好几步才勉强倒在沙发上坐着。

楚颜平日里脾气差,动不动就暴躁发火,现下家里的保姆厨师全都被发了钱直接遣散,反倒松了口气般,一时也没人管她,都埋着头匆匆走了。

很快,偌大的豪宅里顿时就没了声音。

楚颜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将周围打量了圈,然后就看到平日里负责带着傅楚成睡觉的周姨抱着傅楚成从楼上下来。

楚颜立刻就站起身来迎上去。

周姨也加快步子,小心翼翼地把好不容易哄睡的傅楚成递给楚颜。

楚颜明明都伸手了,可末了她犹豫了下,将手缩了缩。

周姨都准备松手了,顿时吓了个半死,险险地才将傅楚成重新抱住,拢进自己怀里。

她劫后余生般不解地看着楚颜,要知道楚颜平日里可是相当宝贝这个孩子的。

楚颜也吓到了,可她此刻更关心的是其他事。

她定定地看着周姨的眼睛:“你……是不是也要走?”

周姨的神情僵了下,下一秒又拘谨抱歉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跟楚颜说:“傅先生的人过来传了话,说这个宅子里的所有人,都得离开。”

“不行!如果连你都走了,我和成儿怎么办?!”楚颜终于有些失控。

傅楚成被她吵到,哼唧了几声,眼看又要哭,周姨连忙哄了好一会儿才哄住,她想将傅楚成递给楚颜,可楚颜往后退了步,跑到一边站着:“周姨,我会继续给你开工资,你留下,我……”

“太太,公司那边已经给我安排了新的主家,我恐怕是不能留下来了。”周姨走到楚颜面前,又要将傅楚成递给她。

楚颜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宝贝儿子,但还是没接,她甚至转身去厨房倒水喝了。

周姨为难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最后一咬牙,把傅楚成放在了沙发边的摇篮里,给细心盖了被子后,就拖了自己的行李箱走了。

楚颜听到轮子滚在地上的声音,本就心不在焉端在手里的杯子都差点掉了,可等她冲出来,周姨都已经出了大门了。

楚颜终于绝望了,也终于失控了,她尖叫了一声,将手里那只六位数的杯子砸得粉碎。

沙发上的傅楚成被吓得一弹,也惊声哭起来。

楚颜的眼泪也掉得更凶,可是她奔到傅楚成身边,却没有将他抱起,而是自顾自紧攥着十指。

她恨聂长欢,但是仍旧没有办法恨傅行野。

……

聂长欢从医院出来后,本打算直接开车回言城,但迷迷糊糊走到医院停车场了,这才想起自己的车子大概还在昨晚的那栋公寓楼下,而自己的车钥匙,大概率也在傅行野手上。

聂长欢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傅行野打电话,就看见穿着一身黑衣黑裤的傅行野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四目相对,傅行野明显特得意的勾了勾唇。

聂长欢暗暗咬牙,也就一直盯着他走近。

傅行野双手插在兜里,微微偏头垂眸睨着她:“又打算悄悄走人?”

“我的车钥匙,是不是在你那儿?”聂长欢与他几乎是同时开口。

傅行野一挑眉,聂长欢也抿着唇假装没听见他刚才说了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了几秒,傅行野无奈一笑:“虽然这药没什么大的危害,但是你这么急着出院,也是对自己的身体不负责任。”

“谢谢傅总关心,我今年26岁了。”

咋一听,聂长欢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但是稍微一品,就知道她在让傅行野不要对她指手画脚,他自己知道轻重。

而且聂长欢说完后,还朝傅行野摊开手。

傅行野在口袋里捏了下聂长欢车钥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聂长欢看。

聂长欢被他这样看着,顿时想起昨夜的事情、又想起他是如何对待楚颜的,心头一股恶寒。

但她很清楚,这股子恶寒不光是针对傅行野的,还有她自己的一份儿。

聂长欢忍下那股子反胃的感觉,再次出声:“钥匙给我!”

这一次,她的语气明显地差了很多。

傅行野能明显感觉到,聂长欢之前对自己那种厌恶到极致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迅速回忆了下自己这一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想了好几秒也没找到答案,他有些头疼,几乎是哀求般地问:“聂长欢,又怎么了?怎么突然又……”

明明早上还肯吃他喂的粥。

聂长欢不想再跟他废话一个字,直接伸手从他口袋里拿走了自己的车钥匙。

傅行野原本是下意识地捏住车钥匙不让她动的,但最后也就任由着她拿了。

只是等她拿完了转身都走出几步了,他才叫住她:“聂长欢,你知道你车现在在哪儿吗,你这就走了?”

“……”聂长欢脚步一顿,重重地咬了下牙齿。

她一共只有两辆车,家里平时买菜接送孩子一辆,她自己日常工作一辆。而且这辆车如果真找不到,那她暂时也没闲钱再买一部了。而且她这部车,说贵也不贵,但也绝对算不上便宜。

只是……

就当做是对昨晚的惩罚吧。

所以她只在原地站了一两秒,就继续迈步离开了。

傅行野见她真走了,略微扬声:“你就这么生气,车都不要了?”

聂长欢没停,站在马路边等红绿灯准备过马路。

傅行野看着她坚决的背影,抬手摁了摁眉心,十分头疼又十分费解。

这女人心,真的……

他再抬眼去看聂长欢时,已经是绿灯,眼看聂长欢就要跟着行人过马路了,傅行野再也顾不得了,立刻拔步追了上去,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从马路上拉了回来。

聂长欢对此猝不及防,被他一拉,脚下不稳差点摔倒,下意识地就攥住了他的衣服。

傅行野唇角一勾,顺势就把她圈进了自己怀中。

他预感到聂长欢可能会气急打他或者挣扎,干脆将她两只手一起给抱住了。

聂长欢挣扎了几下,无果,抬眼狠狠地等着傅行野。

可傅行野昨夜被她勾了魂夺了心魄,这会儿还觉得骨头里都有点酥,所以对她这个凶巴巴的眼神有些麻木,只是觉得能这样把她抱在怀里,她随便往自己身上捅刀子都没关系。

现在是在马路边,周遭人来人往,原本还在挣扎的聂长欢突然就停了下来。

她愕然抬头,恰好看见傅行野的喉结滚动了下、又滚动了下。

“……”聂长欢脑子里顿时嗡嗡直响,但又确确实实觉得匪夷所思。

她长吐了口气,压低声音:“傅行野你脑子到底装的是什么?你知道现在我们在什么地方吗?!”

“知道。”傅行野将头埋进她肩窝,闻着她陌生又熟悉的香气,在她耳边求情,“禁了五年多了,昨晚发生那事以后就有些收不住,帮我遮一会儿。”

“……”聂长欢几次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说什么,但就是不想听他的,何况旁边已经有好些人在打量他们了。于是,她又挣扎了几下。

傅行野的呼吸似乎断了下,然后就快起来。

他圈在她身上的一双手臂又紧了许多,在她耳边咬牙轻声道:“聂长欢,你现在最好是配合我。”

说着,像是警告似的,他又往聂长欢的肩窝里靠了靠,似乎他现在只是一个喝醉了酒所以体力不支才要靠在聂长欢身上借力、以此稳稳站着。

“……”聂长欢骤然紧抿住唇,忍着。

她对昨晚是有记忆的。而且,傅行野忍了这么些年,她又何尝不是。

虽然她的思想观念耻于思考这些,但是她控制不了人性的本能,哪怕她现在对傅行野是厌恶的,但她没办法否认,她对那……并不厌恶。

聂长欢闭上眼睛,努力挥赶掉脑子里的那些关于昨夜的回忆,也就任由着傅行野那么抱着自己。不过她丢不起那个人,没办法无动于衷任人打量,干脆把头埋进了傅行野怀中、将自己完全藏了起来。

时间过得异常的漫长,聂长欢好几次听到旁边传来不同几波人对他们的低声讨论和低笑,等到身边好不容易安静点了,聂长欢感觉了一下,觉得傅行野好像也平复的差不多了,这才抬手推他。

傅行野这次倒没有再继续耍赖,乖乖地松了手。

聂长欢不再选择过马路,转身就走。

傅行野哪儿会再让她走,又追上了她,可这一次他没有再捉她,只是跟在她身边,嘴角满是戏谑的笑容。

聂长欢被他跟的久了,免不了偏头看他。

可傅行野故意不跟她对视,她一看过来,他就马上转头假装看风景。

聂长欢怎么也甩不掉他,最后狠心打了一辆车,准备直接回言城。

司机将车停下,她立马上车关了车门,让司机开车走了,没让傅行野上车。

可聂长欢完全低估了傅行野的厚脸皮程度,因为当她打的车在她家门口停稳后,傅行野已经靠在门边等她了。

也就是说,她打车离开后,傅行野也跟着过来了,甚至比她还先到一步。

聂长欢突然觉得疲惫至极,她盯着傅行野看了几秒,声音又轻又无奈的问他:“傅行野,你到底想干什么?”

明明你有家有室,到底还追着我干什么?这是聂长欢完整想问的话,但是她怕问出来傅行野误会,就没有说明,只是那么问了一声。

傅行野站直身体走近她,聂长欢本能地抬头去看他的神情。她因为太疲惫,眼有点红,眼尾还隐隐有水渍。

傅行野望着她这双美得过分又微红的大眼睛,连神思都有片刻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