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留住她
挂断电话以后，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禅隐寺。
山门到寺门的9999级台阶，我一口气跑了上去，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希望，时间能够慢点儿，再慢点儿。
小和尚在电话里跟我说，百合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已经两度陷入昏迷。可是，任凭别人怎么劝她，她都坚持不去医院。
或许是以为自己坚持不住了，她才用手机打字跟小和尚说，让他联系我。
我冲进百合的房间的时候，她正虚弱地躺在**，形容憔悴，连喘息喊疼的声音，都几乎听不到。
护工和几个小和尚，围在百合身旁。我以前见到过的那位主持大师，端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正手持一串佛珠，闭目念经。
从山门下，一口气冲到百合的病床前，我只感觉，自己的腿几乎都不属于自己，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
“妈妈。”我强撑着身子，手脚并用地爬到百合的病床旁，抓住她颤巍巍地伸过来的手。
从她的眼神中，我能看出来，她在等我。
“我来了！”
从赶来的一路上，我都没有哭，因为我心中不停地否定小和尚的话，我告诉自己，他就是一个小和尚嘛，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场面，也许，百合就是一个小小的感冒发烧，他就夸张地报给我啦！也或许，这是百合跟我开的一个恶作剧玩笑？！
可是，在看到百合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刷得就流了下来。
我知道，我再也没有借口去骗自己了！
百合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地抬起头来，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她的眼神中闪着精光，唇角，竟然会带着一抹欣慰的笑意。
“妈！”这一刻，我扑到她的病床边。强忍着不哭，可是，却像是有很多的眼泪哽在喉咙里一样，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妈，我们……去……去医院，好不好？请最好的医生，一定能……治好你！”
百合看着我，无力地摇摇头，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她的枕头底下。
我按照她的示意，从她的枕头底下，找出来一张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张，上面是一排排歪歪扭扭的字。
“云川是个好人，可以完全信任。
有他照顾你，我很放心。
我死以后，不要给我立碑。
不要祭奠我，也不要叫我妈妈。
你记住，你没有一个像我这么脏的妈妈！
听话，忘记我！”
每一个字，都写得歪歪扭扭，却全都是一笔一划认真写出来的。完全能想象得到，百合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已经虚弱得拿不动笔了。
“我不！”我拼命地摇头，求她，“如果你不认我，在这个世界上，我就真得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你就让我喊你妈妈，好不好？”
相对于我的哭泣，百合却表现得异常平静。她只是一直盯着我看，一直看，一直看，似乎，想要永远这样看下去。
“妈妈……妈妈……妈妈！”我对着她，一声接一声地大声喊。
我真怕，如果自己不多喊几声“妈妈”，以后，就真得没有机会再说这两个字了。
另外，在来的路上，我给任院长打了电话。他现在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任院长在电话里跟我说，百合现在的情况，最怕的是自己失去求生的意志。所以，让我一定要努力挽留她！如果她有什么“临终遗言”要交代，千万不要轻易答应。
所以，我绝对不会答应百合的要求。我想，只要我不答应，她就不会放心离开！
只要我不答应，我就还有妈妈！
可是，泪眼朦胧中，百合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很努力地抽了我一巴掌。
那一巴掌，力气很小，却把我给抽懵了。
我伸手，摸了摸被她打的左脸，再次泪眼朦胧地看向她时，百合的眼睛里，却已经充满了泪水。
她的头无力地跌回了枕头上，可是，却显得很激动，用她最大的声音，“啊”、“啊”地叫。
我知道，她这是在埋怨我，不听她的话！就算在弥留之际，还是要强行把我推开！
百合发出声音，把护工和小和尚们，都给惊到了。
护工擦了擦眼泪，泪眼婆娑地凑到我耳边，惊奇地跟我说：“苏小姐，她自从来到寺院以后，就没有发出过一次声音。”
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排斥，我的心，就像是被人拿刀一刀一刀地戳着，一样疼。
老主持微微睁开眼睛，叹了口气，说道：“伍居士既然有了自己的打算，施主，你又何必强留她呢？何不让她安心离开呢？”
我不喜欢这个和尚，他总是用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眼光，来看待世间的一切。那么得高高在上，念着慈悲的经，却冷漠得像是从不开口言说的佛像！
“大师，您有过伤痛吗？！”我第一次反驳他，“您是不是，已经连自己的心，都剜出来，供奉给你的佛祖了？你代表佛祖普度众生，可是，你真得看得见这世界的苦吗？我只是想留住我妈吗的命，这在您眼里，都是罪过吗？”
主持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复杂的光。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什么也没有说，就又闭上眼睛，继续念拨他的佛珠，念他的经。
而，百合发出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我惊恐地发现，她的瞳孔开始发散，鼻孔里，已经开始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妈妈！”我是真得害怕了，强行拉住百合的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再说话时，连声音都抖得像筛糠一样，“你不……不要睡，求……求求你，千万别睡！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你没有发现吗？我是一个人来看您的！洛云川呢？对，你没有发现，洛云川没有来吗？我们刚刚吵架啦！”
我疯疯癫癫地，跪在百合的床边，不停地讲我和洛云川吵架的事情。我说我们分手了，我说你快点儿醒回来，帮我撑腰啊！帮我去教训洛云川啊！
“我没有娘家人，就只能任由他欺负了！”
百合眼中的光，迅速涣散，即便是艰难支撑着，眼睛也只能睁开一条儿缝了。而，她的手，却在我的手心里，蓦地动了一下。
她的气息越来越弱，不过，幸亏任院长及时赶到寺院。用最快的速度，给她做了急救。
救护车上不来寺庙，只能用担架，把百合抬下去。我跟在旁边，一路小跑到山门之下，一直，紧握着百合的手。
我本来打算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医院，可是，却在山门下，看到一个急匆匆横穿马路，差点儿被车幢的小女孩儿。
她一看到我，就哭了出来：“苏……苏米姐，红夜出事了！”
红夜……出事？！
这个小女孩儿，就是当初住在垃圾箱里，现在在红夜工作的那个小姑娘。上次救过她以后，我本以为，我们的人生再无交集。可是，却没想到，她再次找到我的时候，却带来了一个两难的抉择。
“有一伙人，来红夜闹事。赵经理被锁在办公室里，出不来，很多姐妹们都被打伤了。官……官三爷也联系不上，Lucas让我来找你。我打不通你的电话，只能碰碰运气，来这里找你。”她死死攥住我的手，话说得极快，满眼的焦急，“Lucas说，一定要让我带你回去。他说，只有你才能救红夜！”
我能救红夜？！
我谢谢他那么看得起我，现在，我连自己妈吗的命，都束手无策。
一边是我妈病危，另一边是红夜遭难。
心里乱得就像一锅乱炖，现在，如果能拿刀把我劈成两瓣儿，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
我拼命去想对策，耳边，蓦地响起了洛云川的一句话。
“苏米，我发现你有一个缺点。太喜欢舍近求远！为什么，在你思考问题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把我排除在外？”
洛云川！
对，打电话给洛云川！
我拿出手机，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没有电，自动关机了。怪不得小女孩儿给我打电话，我却根本没听到。
匆忙之间，我用小女孩儿的手机，拨打了洛云川的电话。
然而，等待音响了很久，却一直都没有人接听。我心如擂鼓，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不停地拨打洛云川的电话，可是，每一通响到最后，都会有个声音告诉我说：“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洛云川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不接电话呢？！
医护人员们，已经把百合安顿到了救护车上，盖上了氧气罩，心率检测仪的屏幕上，也出现了有规律的图形。
小女孩儿刚刚只忙着说话，这才看到救护车。她蓦地瞪圆了眼睛，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苏……苏米姐，百合姐她……”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已经哭到没有力气，却能扯出一抹苦笑来。
我听到自己对她说：“我就快没有妈妈了。”
小女孩儿的大眼睛很好看，两颗泪珠，突然从眼眶里掉了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她像是怕我会走开，突然惊醒了一样，抓住我的手：“可是，百合姐，红夜真得不能没有你！他……他们在红夜里放火了！”
放火？！
我蓦地转头，看向小女孩儿。
“有没有人受伤？”我问她。
她拼命地摇头，哭着回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然而，她的手却始终死死地攥着我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苏米姐，你一定要回去！没有你，红夜就真得完了！”
看着她苦苦哀求的可怜模样，彻底的混乱过后，我反而能够安静下来了。
既然，问题一件件都已经摆在眼前了，不能回避，那就只能迎上去了。
我推开小女孩儿的手，在她失望的眼神中，钻进了救护车里。
百合经过急救以后，已经又恢复了神智，可是，却比之前在寺院里的时候，更加虚弱。
我一上救护车，她的两只眼睛就死死地盯住我，嗓子眼儿里，发出“啊”、“啊”的声音，隔着氧气罩，几乎听不到。
任院长仍旧忙着做抢救的工作，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院长，您能不能，帮我留住她三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