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罗小冉正对面的许千程尽管听的非常认真,笔尖也一直端端正正地放在纸上,但罗小冉这一连串的话说下来,许千程却一个字都没有写。

不是不想写,是根本不知道该写什么。

罗小冉接着拿出自己在餐厅随手记的笔记给许千程讲了起来。

“按照周斌粗略给出的流转计划来算,一年期的土地流转价格是六千块钱上下,咱们也可以大胆一些,按照七千块钱的最高价计算。七千块钱的价格如果是流转普通土地,已经可以说是天花板的价格了。但若是针对咱们村的优质种植土壤却显得很低。我找农研院的专家粗浅计算过,咱们的优质土壤即便是做最平常的蔬菜种植,因为富含多种微量元素,一年的蔬菜产值都不只七万。七万收入比七千租金,那可是十倍的价差啊!”

讲到这里,罗小冉再次停顿了一下。许千程则是唰唰唰地在本子上疯狂计算。

“不用管我,你继续!”

“尽管这里面有十倍的价差,但咱们也不能全盘否定周斌的计划。毕竟他的这个计划前期需要的投入不少。这笔钱,现在村委会是肯定拿不出来的。不过咱们也并非完全没有优势。咱们的优势就是时间!”

时间?

有点意思,但不理解!

“许千程你想想,十年前的房价是多少?十年前的鸡蛋多少钱一斤?现在呢?”

听到这,许千程茅塞顿开。

“你说的是时间所带来的土地溢价?”

确实,十年前的土地租金还不到五百块钱。现在即便是普通土地,租金差不多也到了千八百块钱一亩。短短十年间,价格差不多翻了一倍。

罗小冉说完,正好许千程也算完了。

“等等,你说的固然很科学。但咱们一边挡住村民,一边拦着周斌,可现在咱们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问题就是,咱们根本没有钱去牵头做这件事。那么好的地,总不能就这样白白放着吧!”

“倘若拿不出这笔钱,可行性报告即便做的再详细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没有任何意义!”

罗小冉点点头:“所以我已经接触了一家投资集团,将咱们可行性报告交了上去。倘若他们真的愿意给高泉村投资,眼下的困难不就都迎刃而解了么!”

“你等会!集团?”许千程打断了罗小冉的话。

罗小冉笑了笑:“是你想的那个,豫农集团!”

一听名字,许千程便恶狠狠地盯着罗小冉。

“豫农集团?难不成你去找的人是卢政东?”

“你可真是疯了!卢政东对你存的是什么心思你不知道吗?躲都躲不及呢,你还上赶着往前凑。”

许千程的表情非常凝重。

“你在关心我?”

许千程轻哼一声:“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卢政东已经答应我会在周斌回村之前将盖好章的合作文件交到我的手中。如果他们开出的条件对高泉村有利的情况下,何乐而不为呢?”

争执间,处理好柳编筐烂摊子的周松回到了办公室。很快便跟着一起讨论起来。

面对周斌这样强烈并富有冲击力的攻势,想要取胜就务必要赶在周斌带着合同回村前,抓紧跟豫农集团磋商合作事宜。

可到目前为止,他们没有钱也没有周斌那样的资源。有的只是一块随时被流转出去的金土地,和很少一部分村民的微弱支持。

看着眉头紧锁的二人,一阵羞臊的情绪也瞬间包围了周松。

若不是自己父亲联合周斌从中作梗,说不定高泉村的种植计划早已顺利经启动。

“实在对不起,都是我家惹出的麻烦,我……”

话音未落,周松便已经冲出了办公室大门。

“周松你……你回来!”

等许千程出门准备追的时候,周松已经不见了踪影。

许千程准备拔腿去追,却被罗小冉叫住。

“你别管!周松是他儿子,人家儿子老子谈事情,你跟着过去掺和什么?”

“你说这话欠考虑了不是?周松这段时间吃住都在村委会,刚刚又是从村委会的门口带着气跑出去的。周老四了解周松自然不会说什么。但不明就里的村民就会以为周松回家吵架是咱们撺掇的!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这个锅村委会不背也得背了!”

许千程认真地分析着。

“那现在怎么办,还要跟上去吗?”罗小冉刚刚并没想这么多。

许千程摇摇头:“现在还去干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另一边,怒气夹杂着羞愧的周松砰地一声推开了自家的院门。

因为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周松父母正在院中喝茶。

见周松回来,母亲放下手中的茶杯便朝着他走去。

但周松却好像没看到一样,径直越过母亲,走到周老四面前:“爸,我回来就是想最后再问您一句,你是不是非要掺和周斌的事情?我真就想不通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一个长辈这样为他鞍前马后的效力?”

面对周松气势汹汹的责问,这次周老四破天荒地没有发火,反而平静地说了句:“坐下,你坐下咱们慢慢聊!”

但心中怒火正在熊熊燃烧的周松哪里坐得下,就这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坐下!”

此时,周老四的语气已经冷了下来。

见周松仍旧不坐下,周老四轻轻捏起桌上的小茶壶,微烫的茶水径直泼到了周松的脸上。

“年轻人火气太盛,我要是不给你浇灭,你是不会好好跟我说话了是不是?”

微烫的茶水并没伤到周松,反而让他冷静了不少。

不知是周松正在重新组织语言还是就不想跟周老四说话,两人僵持了好半天,周松就是没吭声。

“坐下吧,能不能让你爹我心平气和地跟你聊聊?”

看着周老四的样子,最终周松还是妥协了。

“咱们村发现优质土壤的事情你知道了吧!虽然我看不明白报告上的字,当能让他们两个藏着掖着不公开的一定是好东西。况且你周斌大哥跟我保证过了。只要这件事办成,你大哥就会给你在公司里安排个体面的工作,到时候你拿着工资,可就不是农民了!”

看似周老四的一番良苦用心,实际上周松却不买他的账。

“我可没让你在周斌面前做小伏低的给我安排这些东西,我不领情!周斌也就你觉得他是个好人!他那么大一个老板,之前居然还克扣村里代卖柳编筐的钱。还要不要脸了!这么多年他有事求到你的时候就一口一个叔的叫,利用完你了,还来看过你吗?”

在周老四的面前,周松好像撕开了周斌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周老四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情没经历过。周斌究竟是个什么人,他一次看不清,两次看不清,三次五次总有看的清楚的时候。

可为了周松能有一个好的前程、能彻底摆脱农民的身份,他甘愿对一个小辈低眉顺眼、点头哈腰。

“你……你周斌大哥一天多忙啊!再说,既然那个土是好东西,这钱给谁赚不是赚!周斌感兴趣,我也就是帮忙牵线搭桥,有钱让自家人赚也有错吗?”

周老四反驳道。

“您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许书记和罗领导牵头做这件事情,到最后这钱都赚到了村委会和村民们的手里。你大侄子周斌赚的钱全都进了自己的腰包。周斌不经常回村,您可还要在这里生活好多年,村里面富起来不好吗?”

周老四冷哼一声:“别跟我讲那些大道理,我管不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