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光元年(西元1222年)正月二十日,燕京城内满天大雪。午门外广场上,红妆素裹,琼玉铺地。三万名顶盔带甲的军士,在广场的东、西、南三面,排成了三个方队,在瑞雪纷扬的寒冷中,如钢浇铜铸一般,一动不动地站着。奉命留守京城的左丞相張行信和新任右丞相完顏福興,率领王公大臣。文武百官,簇拥着燕京留守皇太子完顏守續,站在麗澤门前等候着恭送皇帝御驾亲征。前一天,接连传下两道圣旨,一是大赦天下,一是蠲免田赋。这两道圣旨,使京城百姓无不感激涕零。今儿个,又听到皇上要冲风冒雪,远征遼東,平定耶律留哥叛乱的消息,谁不心情激动啊。

完颜胡莎虎的的奏报向雪花一样向完颜珣涌来,完颜珣把奏报拿出来给完颜永勝看,完颜永勝看得目光呆滞,面色发白,只见的奏报一封比一封紧急,仿佛此时的東京遼陽府,已经掉到了契丹人的囊中。

“皇兄,难道列祖列宗的江山真的要丢在我们的手里吗?”完颜永勝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与恐惧,声泪俱下的对完颜珣说道。

完颜珣坐在书案旁一声不发,在一边的完颜萍看了看这样的紧张气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见完颜珣轻轻的让大帐里面的人退下。大帐内的将军们很少看到皇帝一下子变得这样沉静,只是感觉到一个大的决定,即将被制定出来。

看着大帐内的文武百官都出去了,在那些人出去的时候,完颜萍看到大帐门帘被打开时,外面的那皎洁的月光,估计已经是三更天了,父亲还没有睡,应该劝劝他们才好啊。

“父皇、皇叔,天色不早了,还是早点休息,明天加快时间赶路,等到了遼陽府,就是遼陽府丢了,我们也把他再夺回来!”完颜萍的话显然是在安慰大家。

“公主,战场上的事情你知道的少啊。契丹人来了不光要抢东西,一旦遼陽府丢了,契丹人必然把那个地方变成一片焦土,到时候满城生灵涂炭,我们还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完颜永勝此时不在估计自己的身份,和完颜萍直接争执起来。

看到完颜永勝与完颜萍的争执,完颜珣忽然大笑起来。完颜永勝和完颜萍把惊讶的目光投降了完颜珣。

“把这些奏报送出了的是什么人?”完颜珣问。

“東京城内的勇士。”

“朕看朕手上的有十多封了,难道東京城内有十多个能够在契丹人中可以随便行走的勇士?”

完颜珣的话忽然让完颜永勝想到了什么,完颜永勝翻阅着这些奏报,果然发现了一些问题,接着说道:“好像这些奏报很全啊,没有遗漏在契丹军营的。”

听了完颜永勝的这句话,完颜珣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契丹人不是要灭我大金,否者就不会让这样多的奏报出来。”

完颜永勝似乎也明白了,“对,他们想要的仅仅是地盘和钱财而已。”

“这些东西,我们可以到南朝和西夏去弄!”完颜珣说道。

完颜永勝想了想,拿出一张完颜胡莎虎的奏报,问完颜珣道:“那皇兄要不要降旨勤王啊?”

“不要!”完颜萍一下子想到了些什么,很坚定的回答道。

“对!萍儿多加历练,必然能够出息啊,你要是男儿身就好了。”完颜珣有些叹息的说道。

其实在这种情况下,让各路兵马来勤王是一个最愚蠢的想法。当初如果不是天祚帝让女真部落来勤王,完颜阿古打也不会发觉大辽是那样的外强中干,当然也不会有亡国之苦。完颜珣对这样的历史自然是熟记于胸,在完颜珣心中更深刻的,还有李唐王朝的灭亡,都跟勤王有关系。一旦下旨勤王,就无异于告诉天下,人人都可以当皇帝,自己的皇帝位置就要完蛋了。

这些完颜萍能够看出来,这样的女人,完颜珣不觉的喜爱了。而完颜永勝则不同,他是王,他仅仅是这个大金国的高管,就像一个公司的职业经理人一样,他对这个公司到底是谁的这样的事情不是很关心的。

当天晚上,大家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中午,完颜珣的大军到了東京城外,城外的契丹人已经在那里恭候很久了,看到前面有契丹人的骑兵,完颜珣让兵士们开始安营。女真人安营比汉人快得多。

皇帝御驾亲征在汉人本来就是小概率事件,此时的完颜珣不仅仅是御驾亲征,而且是亲自挥舞大刀要冲入敌阵,完颜珣此时已经是没有什么退路了。他知道如果这次和蒙古人战败,那么自己的族内

就会有人出来要了他的皇位,没了皇位,完颜珣感觉或者就没有了乐趣。

“完颜萍,完颜永勝。”完颜珣上马前把他们两个喊到了自己的身边。

“如果朕死了,大金的帝位朕传给守續,皇后仁慈,治理向这样的虎狼之邦甚是困难,完颜萍要带着守續一起执政,完颜永勝要尽力辅佐,明白吗?”

这样的安排让完颜永勝多少有些不满,但是他又说不出来什么。毕竟现在大金是皇帝制,不再有兄终弟及的说法,自己今生与皇位是无缘的。虽然为自己感到沮丧,但对完颜珣的安排完颜永勝又觉得好笑。你要是死了,天下的人还会听你的吗,我完颜永勝到时候不被杀死就是万幸,还当个什么摄政王?

完颜萍的内心没有完颜永勝这样复杂,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这样生离死别的和自己说话,完颜萍也感到这次凶多吉少,眼圈不禁湿润起来。

完颜珣向他们看了最后一眼,没有等他们说话,就纵马扬鞭,带着这六百名勇士,冲向了契丹人的军营,看到完颜珣带着人过来,契丹人一只骑兵也冲了出来。契丹人非常讲究,也派了六百多人,人数上,和完颜珣的基本上是一致的。

作为该战中阵形未乱的两只队伍之一,“敢战士”的大半士卒竟是第一次上阵,正所谓初生牛犊不畏虎,见了血后,便再无人紧张害怕,成功抵挡了契丹骑兵的几次冲锋,为几近崩溃的中军、前军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机会,居功至伟。

完顏永勝队中的五十手足,挑死了几十个辽卒,自己无一伤亡,如今个个充满了杀敌的yu望,谁知主将却挂起免战牌,着实令人郁闷。

此时,深知契丹军底细的張行信再次向完顏珣献策,言契丹军主力不过万人,今倾军而出,瀋陽必然空虚,愿领兵五千,奇袭瀋陽,再以夔王完顏永勝的不對为后援,一战功成。已经后悔没听郭張行信先前谏言的完顏珣,闻之大喜,当即采纳。

張行信自带一千出身遼東军的嫡系,又要了在伏击战中表现出色的一军“敢战士”,再加上大将完顏胡沙率领的一军轻骑,总共六千兵马,人衔枚,马摘辔,趁夜搭建一座浮桥,过了水流湍急的遼河,绕开契丹军大营,直扑瀋陽城。

星光下,完顏萍和众队卒轻装简甲,只带了弓箭刀盾,咬着系在脖子上的竹枚,弓身疾行,紧紧跟随着前方引路的一队轻骑。虽然天黑看不清彼此,但出发前每个人脸上激动昂扬的表情都传递出不惜以死报国的决心。

拂晓时分,这一军“敢战士”最后抵达到会合地点,六千奇兵集结完毕,遥望黑蒙蒙的瀋陽城墙,仿佛一个沉睡的巨人,即将被黎明的曙光照醒。

是时,五更将至,城门当开,張行信派出谙熟瀋陽情况的原遼東军五十人为死士,扮成平民混杂在等候入城的城郊百姓中。

“梆!梆!梆!咣——”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公鸡的叫声此起彼伏,五更了。契丹军守卒打着哈欠、揉着眼屎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忽然感觉入城的百姓似乎比平日多了不少,尚未反应过来,那五十死士突然发动,抽出暗藏兵刃,切瓜剁菜一般地杀过来。

片刻工夫,巍峨瀋陽城的西南门户——迎春门便已失守,远处窥伺的六千奇兵得了信号,蜂拥而起,潮水般冲入城门。

完顏胡沙的武技娴熟之极,寶刀在他手里划着一道道美丽之极的曲线,月牙形的刀身象流畅的水线一样晃动,一刀下去,契丹军肯定是刀断人亡,他决不用补第二刀。

通过屠杀制造混乱,一直是女真军队的长项,鹰骑把这一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在他们面前,契丹军仿佛不是血肉之躯,倒象是豆腐,根本就没有一合之将。

完顏胡沙他们杀得兴起之时,一队身穿黑色盔甲的大汉在袁淵的带领下到来。楊剋家挥动旗帜,其他的契丹军纷纷退开,黑色军卒迎了上去,手里的宝刀对着鹰骑就砍了下去。

这支军队有个非常响亮的名字,叫風骑兵,有点神话色彩。这是上次这支军队差点把張行信干掉了,威震全军。因为他们穿着黑色盔甲,契丹军士卒就给起了一这个响亮的名字。

“南蛮的軍隊,来得好。欢迎送死!”完顏胡沙兴奋地吼起来,因为杀人过多充血的眼球很是骇人,举起寶刀迎向袁淵的宝刀。两刀相交,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完顏胡沙手里的寶刀应声而断。

在那一刻,他宁愿相信天塌了,也不愿相信刀断了,吃惊地看着袁淵揮刀砍來,惊

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就在吃惊的当口,一道匹练似的刀光出现,他下意识地举手一挡,立时觉得整个胸膛都是凉嗖嗖的,定睛一瞧,只见自己胸口上出现一道血槽,从左肩斜向右腰,居然是给袁淵连人带甲一劈为二。

“这不可能!”这是完顏胡沙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上半身滑落在地上,鲜血象水一样喷出来,眼睛转动几下,无力地闭上了。这位曾经纵横北中國,建立过无数功勋的勇士就这样被完顏阿骨打召唤了。

“鞑子的骨头真硬。”袁淵在心里暗骂。袁淵意在立威,才使出所有的力气一刀砍下去,把完顏胡沙活活砍成两半。要不是袁淵力气大,就是再好的宝刀也不可能把人砍成两截。

風骑兵没有袁淵的力气大,自是不能把鹰骑劈成两半,劈个刀断人亡还是不会有问题的。鹰骑对寶刀的自信已经达到盲目的程度,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享有那么高声誉的寶刀会给人砍掉。

这一来,契丹军士气大振,欢呼声不断,响彻云霄。

袁淵他们好象狂风把鹰骑象落叶一样吹走,不多一会儿功夫,鹰骑就伤亡过半。張行信见势不妙,一边命令鹰骑撤退,一边指挥步兵以密集阵型压了上去。

望着排着整齐的队形开来的女真士卒,袁淵紧了紧手中的宝刀,道:“来得好。宝刀要用人血祭,用鞑子的血好好祭祭宝刀。”一刀劈下去,把一个士卒连人带刀给劈了。

風骑兵也如袁淵一样兴奋,边杀边吼,越杀越劲。

可惜的是,袁淵他们高兴得太早了,高兴劲在脸上只持续了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不仅高兴不起来,还是一脸的惊惧。

原因非常简单,金军用的是密集的人海战术,前面的士卒给袁淵他们杀死,空位立即有人补上。金军不断地杀亡,不断地补位,不断地前进,在如此密集的人海面前别说砍杀,连刀都举不起来。就算是刀举起来了,顶多杀一个,立时会有两个或者更多的女真士卒补上来,在如此密集的人海战术面前,人力真是太渺小了。

用袁淵的话来就是:“不要说宝刀,就是神仙也别想一刀把如此密集的人墙捅个对穿。”

張行信这手够凶悍,够狠,不过也非常有效,袁淵他们的攻势立即给遏止住了。

袁淵既震惊于張行信的冷酷血腥,还不得不称赞伯颜应变之快。在这种情况下,恐怕很难找出比这更有效的方式了。

袁淵率领的風骑兵是袁惠新手里的尖刀,每一个都是宝贝,袁淵才不想损失掉,马上要他们撤退。可惜的是,人实在是太多了,要挤出去谈何容易,当他们撤离后仍然损失了不少人手。不是给杀死的,是给挤伤挤死,甚至被兵器误伤。

金军人流滚滚,以不可撼动之势到达缺口,要是过了缺口就不可收拾。当此情形,袁淵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学張行信的办法,要契丹军排成密集的队形顶了上去。

两军就在缺口处相遇,金军拼命想冲进来,而契丹军努力想把他们顶出去。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顶牛战术,任何的智谋、策略都会失效,唯一能够取胜的保证就是力量。哪方的力量大,把对方挤走,哪方就会获得胜利。

对于袁淵来说,这是生死关头,一旦给金军冲进来,以金军娴熟的刀技,超过契丹军的单兵作战能力,在巷战中他们肯定会取得胜利,那么契丹军真的是一败涂地了。这种结果是袁淵万万不想得到的,就是拼到最后一兵一卒也不能放弃。

因而,对于这个缺口,双方都是志在必得。

在这种情况下,武器给挤住了,举都举不起来,根本就不能砍杀,金军高超的单兵作战能力根本就派不上用场,有用的只有血肉之躯,倒白白便宜了契丹军。

看着难以前进的金军,張行信跳到房顶上,振臂大呼道:“一,二,三,冲!”

他喊一遍,士卒就跟着他喊一遍:“一,二,三,冲!”一齐发力向城里挤去。

这是把力量拧在一起,向一个方向使,非常有效,契丹军有点抵挡不住,向后退去。

袁淵见势不妙,学起了張行信,站在城头上大喊:“一,二,三,顶!”

他喊一遍,契丹军就跟着喊一遍:“一,二,三,顶!”力量一齐使,硬是把金军顶得动弹不得。

交战双方为了这个缺口不断地喊着“一,二,三,冲!”另一方就喊着“一,二,三,顶!”一次又一次地喊着,好象在比赛喊号子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