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忻尔趴在自己房间的窗户旁望着隐约能看见的院子, 边关注那侧的动静边计算时间。
一分钟过去,还没看见陆颂衍的人影——他估计被梁俞哲扣留住。
三分钟过去,没有他的消息——看来那两人闹了不愉快。
十分钟结束, 再没发现男人——喻忻尔已经有点紧张。
担心两人会出什么意外,喻忻尔来到门口,小心翼翼推开那扇年久失修的门。
奶奶的房间就在隔壁,这边老房子隔音差,她的每个动作必须很轻才能不打扰到隔壁的人。
缓慢踏出室外,她伸出脑袋探了探,刚准备往外走。
便瞥见陆颂衍降临。
“……吓到我了。”她轻声, 确认外面没人后赶紧将男人往里拉。
只是男人不如她的瘦小灵活,过程不慎撞倒木门,又引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匆忙将门关好,又趴在门缝处确定室外没有任何动静, 又立刻将门反锁,心跳的频率依旧那么快。
喻忻尔总觉得他们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们没出什么事吧?”喻忻尔赶紧问。
“能出什么事?”陆颂衍倚靠在泥墙边, 单手揽住女人的腰。
“嘘小声点, 奶奶会听到的。”喻忻尔只用气音说, 紧张到捂住他的嘴。
陆颂衍便也降低音量,弯腰俯在她的耳侧:“那怎么办?”
他说话时的气流在半空中卷起一个小漩涡, 轻撩着喻忻尔耳后的细碎绒毛。她的耳根已经泛了红,眼神略有闪躲。
“什么怎么办?我让你过来又不是想跟你做些什么。”她说。
她房间有个很小的阳台, 那边连通室外, 说话声音更不容易被室内人捕捉。喻忻尔将陆颂衍拉到那边,两人挤在不到半平米的空间里。
狭小的区域让他们只能以一前一后的姿势存在, 陆颂衍双手绕过女人两侧,撑在栏杆上, 喻忻尔则可以完全靠着他,享受他的气息。
实话说,她很喜欢当下的感觉。
男人的怀里永远是最有安全感的。
“可以说话了?”陆颂衍问她。
喻忻尔抬头望着天,轻微点点头:“但还是要尽可能小点声。”
陆颂衍再次低头在她耳廓吹气:“看来一个晚上我们都要这么聊天了。”
喻忻尔被激得受不了,含着笑往旁边躲,但她整个人都被陆颂衍圈住,怎样都躲不过。
耳侧的气流依旧持续滚动:“喜欢么?为什么摇头?不喜欢的话你笑什么?”
“你别乱来。”喻忻尔边笑边说,“在这里真的不行。”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陆颂衍双手抱住她,掌心大概落在她的小腹位置来回摩挲。
喻忻尔扭了扭身子稍微往后躲,但身体还是控制不住颤抖。
方说:“你怎么老想这些事?单纯聊会天不好吗?”
陆颂衍老实些许,手上没再乱动:“行,你说。”
其实晚上折腾了那么久,到现在还没过十二点,依旧是团圆的除夕夜。
喻忻尔艰难侧了半边身,抬头与陆颂衍对视:“我只是觉得,今天晚上就这么过去太可惜了。”
“嗯。”陆颂衍不冷不热应了声。
换来的必然是喻忻尔不满的回应:“你要是不这么认为的话就回去吧。”
“我也一样。”陆颂衍才道。
喻忻尔又问:“过来的时候没发生什么事吧?梁俞哲阻止你了?”
“是。”
“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说,你现在是我的人,让他打消对你的那份心思。”
“他应该还是会反驳你。”
“你倒是了解他。”
喻忻尔不动声色将话题岔开:“让你生活在这种地方是不是太委屈你了?”
“还好。”陆颂衍握住喻忻尔的手在掌心把玩。
“我看你烧柴的时候很费劲。”喻忻尔再说。
陆颂衍答:“学会了。”
“做饭呢?”
“本来就会。”
“还有让你陪奶奶聊天这事是不是太为难你了?”
“还行。”
“真的还行?”
“嗯。”
“嗯?”
“她本就很健谈。”
喻忻尔笑了笑,再次提问:“那你对我家有什么感觉?老破小?”
陆颂衍停顿片刻,似是在思考,才回答:“温馨。”
确实很温馨,她虽是个没有父母疼爱的小女孩,但她还有最宠爱她的奶奶,跟奶奶在一起就是个完整的家。
这个家里没有钱,也不大,却都是用爱堆积起来。
而这些都是陆颂衍没有的。他那个家里相反,装修得精致讲究,应有尽有,却唯独没有情感。
喻忻尔忽而小声问:“那你之前的除夕都是怎么度过的?”
“如往常一般,要么工作,要么学习。”陆颂衍将下巴搭在她的头上,似有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她,也是信任或依赖的一种表现。
这样的他让喻忻尔有了多与他聊几句的想法:“小时候也是?”
“嗯。”陆颂衍告诉她,“国外没有这个概念。”
“这么看来你也挺不容易的。”喻忻尔酣畅淋漓讲述着自己的回忆,“我前几年除夕也是与工作为伴,那种感觉糟糕透了——加班一整天,半夜走在寂静的街道上,两边张灯结彩,甚至连过路的屋子里都能传来欢声笑语,而我只有一个人。”
“嗯。”陆颂衍轻声回应代表他正在听。
“但我其实没有那么难受,因为我是不想回家,不想去以虚伪的面容跟那群亲戚拜年——这张感觉你应该很熟悉。唯一想念的只有奶奶,但我知道奶奶在这个晚上会有人陪,至少她不孤独,我的心情也能缓和些。”
“小时候我也不喜欢除夕,因为父母总会给弟弟买新衣服新玩具,而我什么都没有,不仅如此,还会听着他们在我面前算账,大概是在过去一年内我又吃了他们多少东西,花了他们多少钱,他们总会不断提醒我偿还这笔帐。”
“所以每次过年我在他们那边都不会过得开心,但还好有奶奶,她会在这边腾出一个房间给我,也就是这里,然后为我拿出新年的新衣服,也会偷偷塞红包给我。”
“所以这里久而久之就成了我的房间,长大后有一次我偷偷回来就呆在这,也不去见亲戚,等到奶奶招待完其他人后将他们剩下的年夜饭热过送上来给我,我们两人一起吃,这个时候才有了点年味。”
始终都是喻忻尔在说,而陆颂衍没出声,不忍打破沉浸在回忆里的她。
直到喻忻尔察觉异样抬眸:“你还在听不?”
“在。”男人抱紧她取暖。
喻忻尔又问:“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听。”陆颂衍强调。
喻忻尔叹气:“行吧,一直都是我在说,你继续保持你的沉默,习惯了。”
陆颂衍声音含着笑意:“需要我说话?”
“你不说也行,随便你。”喻忻尔望着天,“我有时候真受不了你的性格,将什么事都憋在自己心里,也不找人倾诉,我要是你我迟早要憋死。”
她一直觉得他们两人性格像是两个极端。
她性格外露,喜欢聊天畅快玩耍,而陆颂衍不爱说,甚至喜欢听着她叽叽喳喳的声音。
截然不同的性格,倒是奇迹地能够找到和谐相处的模式。
陆颂衍揉着喻忻尔脑袋:“找谁说?”
“都可以,你的兄弟,你的朋友,或者随便什么人。”
男声淡然告诉她:“你有奶奶,但我没有。”
喻忻尔闭上嘴巴。
性格这种东西还真的是天生形成的,她成长环境里有奶奶让她不至于太孤僻,而陆颂衍的成长环境里几乎所有事都让他习惯将想法都吞在心里。
喻忻尔又问:“但你什么都不说,不会觉得很不好受吗?”
“习惯了。”陆颂衍说。
“那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会把你的心事说出来吗?”喻忻尔还是说。
“不一定。”
“要不要试试看?”
“怎么试?”
“就现在,你想想你晚上不开心的理由——我知道你心情算不上好。如果你想说的话,告诉我呗。”
陆颂衍还在思考。
他最擅长独自消化情绪,事情过去便过去,不需要有人帮忙解决。但忽而又觉得,学着她的样子分享自己的心事或许也会是一个发泄的很好的办法。
他才说:“算不上不开心,只是怀念。”
“怀念?”
“嗯,在我生母离开前,我们一家还算幸福,可惜在她离开后一切都变了。”陆颂衍陪着她看外面黑漆漆的一片田野。
喻忻尔的声音很低:“在这件事上,你我的经历很相似。”
陆颂衍依旧是简单地“嗯”了声,
喻忻尔继续说:“不过今年几乎是我过过的最开心的一次除夕。”
“我也是。”男人回应。
喻忻尔偷着乐:“奶奶也是,还有梁俞哲……”
但她话还没说完,便被陆颂衍打断:“别提他。”
喻忻尔的笑声更清脆:“怎么?堂堂陆家掌门人竟然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竟然还会受到他的威胁?”
陆颂衍笑,他自有办法让喻忻尔只沉浸在他为她铸造的乌托邦里。
…………
方才的话题还没有结束。
喻忻尔继续讲述自己的过往回忆,忽而想起什么,在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指着天边的一团漆黑:“等会零点时间一到,在这里就可以看见村口的烟花,小时候没钱玩烟花,就只能在这里悄悄看……”
话音刚落,她手指的方向便迸发出一团烟火,如同在半空中绘制的最绚丽的画卷。
她看得入神,身后那人看着她,与她相拥。
将烟花与这一刻铭记于心。
-
陆颂衍在这一夜还是留在喻忻尔房间,他们相拥而眠。
以至于喻忻尔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把风,她在阳台发现奶奶正在楼下院子晒太阳,便先让陆颂衍在房间内呆着,由她去引开奶奶。
很快下楼借着出去散步的理由将奶奶带走,奶奶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来,脸上只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小陆那孩子还没起来?”奶奶问道。
喻忻尔故意往两头看了看:“不知道,应该还没有吧。”
“俞哲一大早就起来做早饭了,他怎么大年初一还睡到现在?”奶奶慈爱笑着道。
喻忻尔吐吐舌头,没有说话。
送奶奶回来的时候陆颂衍与梁俞哲都在院子里,外边停着辆车,有人负责将车上的年货卸下。
陆颂衍前来解释:“昨日来得太过匆忙,东西还在半路今日才送过来,失礼了,抱歉。”
喻忻尔看向门口方向,问他:“你要走了?”
陆颂衍点头:“下午还有工作,得赶回去。”
奶奶闻言,便说:“这么着急?你早饭都还没吃,这怎么可以,我让忻儿帮你打包点东西。”
“没事,飞机上有食物。”陆颂衍出声。
但奶奶坚持:“外面的东西哪里有自己家做的那么健康,我这还留有点特产,昨天人家拜年送过来的,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照顾自己,三餐记得按时吃,还有过段时间就换季了,容易感冒,记得多添件衣服……”
喻忻尔对上陆颂衍的视线。
她很喜欢自己奶奶唠唠叨叨的声音。
她相信,陆颂衍也会喜欢。
陆颂衍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喻忻尔送他到车上,竟有几分不舍。
“怎么新年还有工作?”她问。
陆颂衍回应:“除非公司股份想因为新年大跌。”
喻忻尔白了他一眼。
离开前陆颂衍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假期结束吧,我还想陪在奶奶身边。”喻忻尔轻声。
陆颂衍想了想:“十五号那天能回去么?”
十五号是假期最后一日,喻忻尔本来还想着能与公司多情几日假,好延长她在这边的时间。
“怎么了?”她问。
陆颂衍默言提醒:“你生日。”
喻忻尔看着男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倏然弯唇垂眸,点头:“行,我尽可能回去,允许你陪我过个生日。”
目送男人离开,喻忻尔回到室内,奶奶与梁俞哲已经在吃早餐,一张小圆桌旁有四把椅子,空了两把,其中一个位置旁还放着份与众不同的欧式早餐,以及一杯牛奶。
“他为你做的。”梁俞哲提醒,尽管语气算不上和谐。
喻忻尔看见他们吃的早餐,知道陆颂衍为什么这么做——她提到过自己不喜欢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吃些她已经吃了十多年的面食,反倒想用没怎么尝试过的食物开启新的一年。
她坐下吃饭,心情还算不错。
忽而听见奶奶问梁俞哲:“你觉得小陆那孩子怎么样?”
喻忻尔看向梁俞哲。
后者顿了顿。
才回答:“只要他对忻尔好就行。”
他没说陆颂衍曾经做过的事,也没说她与陆颂衍一年的约定,努力与他们共同让奶奶放心。
喻忻尔感激看向他。
但梁俞哲却回避了她的视线,埋头吃饭。
后来再没出声过。
-
梁俞哲多在奶奶这停留了一日后也离开,这个年还在继续,喻忻尔依旧可以陪着奶奶穿梭在大街小巷中。
见奶奶身体条件还不错,喻忻尔再次与她定下约定:“您上次不是说过想去看看春天的其他城市吗,等春天一到,我们就出去走走。”
但奶奶摇头:“我这一生到这里也就满足了,别再费心思带我去干什么干什么,我折腾不动了。”
“我们再去看看,a市的春天还是太冷了,其他城市的春天或许能暖和点。”喻忻尔坚持。
她唯一的亲人,她不舍得留遗憾。
假日最后一日是喻忻尔的生日,早晨奶奶安排护工替她煮了碗长寿面,赖在奶奶身边呆了很久,喻忻尔才踏上回城的路。
可惜这日天气不太好,飞机延误了几个小时,待她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陆颂衍安排了不少人到机场接应她,她什么都不需要考虑,直奔回陆颂衍的家。
但推开门所见的只是漆黑一片的空间,没有开灯,也没有人在,只是厨房的香味扑鼻,锅里的汤依旧冒着热气。
本以为是陆颂衍准备的什么惊喜,喻忻尔小心翼翼前去,过程不断警惕周围可能出现的意外。
但什么都没有。
她走过去,打开灯,只能看见一大桌子食物,以及还没来得及被点燃的蜡烛与没开的红酒,眼前这一幕虽温馨,但也带着些不好的预兆。
喻忻尔上楼找了一圈,还是没看见陆颂衍的存在,才回来拨通电话。
陆颂衍的手机无人接通,她只能挂断,再打给戴安。
依旧是无人回应。
待到晚些的时候,她才收到戴安的回复消息,说是警方那边确定薛梦蝶等人的行踪,晚上有行动,陆颂衍他们都在现场。
戴安没能与她说太多,只让她先好好在家休息。喻忻尔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
从晚上八点等到九点,她只能坐在热意渐渐退却的餐桌旁,连吃饭也没了心思。
最后还是呆不住,出门前去宋潆凡那边,企图找个人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宋潆凡很少见喻忻尔因为谁那么着急,果断换上一副吃瓜的表情:“根据我的猜测,梁俞哲应该也在那边吧,你怎么不担心他,只担心陆总?”
喻忻尔瞥了瞥她:“谁说我只担心陆颂衍了?”
“看来你是脚踩两条船啊,姐妹好样的。”宋潆凡与她击掌。
喻忻尔抱着抱枕漫不经心:“我只是担心他出了什么事,以后再没人给我买包买首饰。”
宋潆凡笑而不语。
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喻忻尔手机才弹出几条信息。
她立刻拿起来解锁,是陆颂衍,他言简意赅发了几个字:【没事,在哪?】
喻忻尔立刻回复:【结束了?确定没事?还有没有其他伤员?】
见陆颂衍又没消息,她继续发:【我在宋潆凡这里,你什么时候回去?】
约莫十多分钟后才收到陆颂衍的回应:【在那等我。】
喻忻尔乖乖坐下,面对着宋潆凡意味深长的笑。
“……我只是觉得,如果他就这么死了,那么手上的财产无人继承,太可惜了,我至少得从中捞一点。”
宋潆凡吹了个口哨:“我可什么都没说。”
得知陆颂衍会过来的喻忻尔站在门口等候,室外又下了雪,路上没多少行人,让幽静的街道全被在路灯照映下的暖黄的雪填充。
她抬手接过一片雪花,刚想吹走,又瞥见一束耀眼的光朝她打来。
知道那个人是谁,喻忻尔赶紧站起身。
便看见车上走下来的那个人。
他没了往日的从容,此刻步伐匆忙,急于来到她身边。
冰凉的单手牵住她的手腕,她能看见的是男人满是倦意的眸,似乎象征着他方才正经历着怎样的生死搏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她听见了从男人口中道出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话落同时,不远处钟楼敲响,宣告一日结束,又一日伊始。
——他那么匆忙赶过来,就为了赶上她生日的最后一秒,送上这句祝福。
她睫毛轻颤,听见是什么在瓦解的声音。
是积雪消融,也是她本就任由自己沉沦的那颗心脏。
喻忻尔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吻住,带着惊魂未定,也带着对那四个字的感动。
她吐出一口气:“你吓死我了,晚上没出什么事吧?”
“我要是出了什么事还能安然无恙出现在这?”陆颂衍恢复一贯的矜傲。
喻忻尔无言。
但她猜到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若是平时的陆颂衍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方才应该是经历了怎样的艰险,才导致他会有这样的变化。
她还没回应,宋潆凡已经从室内出来,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出声:“哟,某人担心了一个晚上的人终于回来啦?瞧瞧某人这嘴唇,刚才始终耷拉着,现在终于知道上扬。”
喻忻尔笑着回怼她。
宋潆凡朝她扬眉,将空间留给他们。
在回家路上,喻忻尔才从戴安口中听说他们晚上的经历。
起初薛梦蝶一群人故意放出假消息,导致警方在追捕过程中发生意外,陆颂衍因此误上敌人的船,差点沦为人质。
好在他及时发现,从船舱内逃出来,才能免于一难。
陆颂衍没说的是,在他以为自己凶多吉少的时候想到的人是喻忻尔。
想起自己让她放弃陪奶奶的机会就为了来找他,结果他却食了言,没能为她办一个生日。
当时他脑海闪过的一句话就是——倘若他今晚能平安无事从这里离开,他一定要全力奔赴她的面前告诉她“生日快乐”。
后来的他确实冲动了些。
毕竟倘若他先冷静下来,也不会在喻忻尔面前做出那般有失分寸的事情。
他后悔了。
这点喻忻尔倒是能猜中。
她怡然自得,在看着陆颂衍的过程时不时来一句:“原来你已经喜欢我喜欢到临死前想到的人会是我了。”
陆颂衍揉了揉眉心,不愿理会她阴阳怪气的话。
虽是已经过了生日,但两人的兴致依旧,喻忻尔还想着先将晚餐热一遍,手已经被牵住,滚烫的唇压了上来。
喻忻尔热情回应,但还是忘不掉身后的东西:“还有饭。”
“不吃了。”陆颂衍将她的脸掰正。
喻忻尔挣扎着抽身:“不行,我一个晚上没吃饭,很饿。”
“……”
后面饭是吃了,但兴致也结束,喻忻尔累到直接躺下睡觉,陆颂衍见她睡得香没有打扰她,只是替她将被子拉好,前去书房处理自己的事情。
后半夜,喻忻尔在迷迷糊糊中感受到旁边的床凹陷,含糊地问了句:“事情是不是总算结束了?”
“嗯。”陆颂衍还没睡,倚靠着看向身边女人。
喻忻尔眼睛紧闭,继续问:“你是不是已经能查清路锦的死因?”
陆颂衍别开看她的视线:“是。”
伴随着薛梦蝶一群人落网,曾经的谜团总算能水落石出。路锦的死确实是薛梦蝶无意中造成的,那日她只是想在他的杯子里下药与他发生一夜/情,以至于能顺理成章成为在他身边的人,没想到路锦会对安眠药过敏,从而导致悲剧。
晚上其实还发生了一件事。
薛梦蝶被警方控制着,在波涛汹涌的海口旁,她发了疯似地看向梁俞哲,大喊:“我那么真情实意对你,你为什么要利用我?”
而梁俞哲冷笑:“你动了不该动的人,还有脸问我为什么?”
薛梦蝶也笑:“我就知道,你心里始终爱的是别人,你像个变态一样收藏她的头发,收藏她的气味,连她穿过的衣服都视若珍宝,你对别人的女朋友爱得可真深沉啊,甚至不惜伤害其他真心待你的人。”
陆颂衍冷静听着这些话。
本不应该放在心上,但他倏然在想,喻忻尔知不知道梁俞哲也喜欢她。
她总会知道的,像她这般没心没肺的人,估计等他放她自由的那一刻便迫不及待跟他在一起了。
他们互相喜欢,将来会幸福自由。
而他依旧是一个人。
男人看着再次陷入熟睡的人,忽而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弯身在她脸上留下温柔的一吻。
才躺下,双手环着她,紧拥入眠。
-
喻忻尔的生日过得不算完美,那句“生日快乐”虽然还是如期送达,但突**况太多。
为此,陆颂衍贴心得准备在喻忻尔农历生日再为她过一次。
那日恰好是周末,喻忻尔心情还算不错,化了个妆后赴约。
她到达的时间是晚上七点,恰好是城市大楼开灯的时间。
她站在入口处,身侧所有灯忽然亮起,点缀在她的周围。
抬眸刹那,瞥见对面大楼上映着的一个字:忻。
以及一行字母:happy birthday
她被工作人员带领着上楼,来到一个已经被包了场的餐厅内,但这里有专门的乐队及厨师,仿佛专门为了她服务。
喻忻尔来到陆颂衍身边:“为我办了个这么大型的生日宴?”
陆颂衍优雅抿着红酒:“不用谢。”
陆颂衍待她的好,是即使京城的人不知道她是谁,也知道他为她做过什么。
喻忻尔偏头看向窗外那个最明显的那个字,恍然觉得这一切如梦一般。
旁边又被推过来一个礼物盒。
她直接拆开,发现是自己曾经带过的那条手链。
当时她将手链与其他物品一并还给陆颂衍,后面再也没看见它的存在。
“我不强迫你,你想戴就戴。”陆颂衍出声。
他手上依旧带着她在他生日时送的盗版手镯,上边明显能见焊接过的痕迹。
喻忻尔将礼物盒握在手中:“我考虑一下。”
陆颂衍瞥了她一眼:“不想戴的话我再给你买其他的。”
“哦。”喻忻尔默默松手,“那我肯定选新的。”
“……”
最终还是在陆颂衍笨手笨脚动作下成功戴上这条收敛。
喻忻尔看着手上在灯光下散发着多种光芒的链条,想起那个时候在醉酒后看着它想念陆颂衍的自己。
忽而出声:“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手链还给你么?”
陆颂衍没回应,等着她的下文。
女声继续道:“因为你对我的洗脑非常成功,我一看到它就会想起你。”
“不好么?”陆颂衍慢条斯理吃着他的东西。
喻忻尔托腮:“不好,这让我感受不到最基本的尊重,让我不像是个人,而是能够随意被操控的傀儡。”
陆颂衍动作顿了顿:“知道了。”
“知道什么?”
“这事我有错。”他诚恳道歉。
喻忻尔选择冰释前嫌:“行吧,我宽宏大量,原谅你了。”
其实在陆颂衍漫长的生命长河里,所经历的事情都让他难以成为一个懂得尊重的人。
他确实有这个资本,生来对想要的一切都能轻而易举得到,他会是命令人的人,也不允许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
喻忻尔能理解,但不能苟同。
只是她能做到不在意之前的事情,反正——他们又没有未来。
这顿饭吃得比想象中更和谐。
饭后,喻忻尔站在最靠近挂着自己名字的那栋大楼的平台旁,要求陆颂衍举起手机帮她拍几张照片。
只是在回头翻看照片的时候难免皱眉:“你什么拍照技术?不行我让服务生过来帮忙。”
陆颂衍只能开始学习拍照的技巧,被迫蹲下身子帮她拍了一张又一张照片。
而后喻忻尔开始修图,最后与自己收到的花一齐发了条朋友圈。
配文仅是一个爱心的表情。
忙碌了许久的某人甚至无法拥有署名权。
进入春季,雪几乎已经不下,连本刺骨的寒风也收敛了锋芒,更加柔和。
整个冬天都藏在兜里的手总算可以伸出来,自然下垂放在腿部的两侧。
两人并肩站在大门口,看向对面正往他们方向驶来的车。
女人正准备往前走,男人的脚步却依然顿住。
直到女人也停下,回头莫名其妙看向他。
男人才往她的方向过去,动作自然牵住她的手。
仍有些冰凉的指尖与另一只手的暖混合,柔软的触感犹如一道电流从指尖传入心脏。
陆颂衍偏头问喻忻尔:“散散步?”
喻忻尔举起被牵着的手:“我有说不的权利么?”
“晚了。”男人出声,拉着她向着江边的方向,长款大衣顺着风向后拍打。
喻忻尔偷笑:“没想到你禁欲的外表下还藏着一颗纯爱的心。”
陆颂衍皱眉:“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只想找个人做/爱,不想找人谈恋爱。”喻忻尔喝了点酒,有些犯迷糊,言语稍有些语无伦次。
“所以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陆颂衍忽然出声问她。
喻忻尔笑了笑:“我们是什么关系是我说了算了吗?应该问你。”
陆颂衍更加紧握她的手:“你认为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你要我说啊,那就是仅剩五个月的契约关系,换句话讲,或许会是还有五个月就分手的情侣关系。”喻忻尔回答。
陆颂衍忽而沉默了一段时间。
直到喻忻尔以为他会回避这个话题的时候才听见他的声音:“你就那么笃定我会放你走?”
“为什么不?”喻忻尔说得坦诚,“你们家人能够接受我的存在?你身在陆家,又不是不清楚,忤逆他们的后果会有多严重。换言之,你会为了我放弃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么?不可能吧。”
陆颂衍没否认。
喻忻尔依旧笑得潇洒:“所以啊,还有五个月。”
她停下脚步,松开男人牵着她的手,又抬起落在他的双肩。
圈着他,与他直视:“我们好好谈五个月恋爱,时间一到,你继续过你的生活,也放过我,我们从此互不干涉,可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