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没有信号, 喻忻尔最后给陆颂衍发的信息只能留下一个红色感叹号。
下飞机后再无心去查看消息有没有发送,迅速奔向医院。
过程喻忻尔还给奶奶那边打了好几通电话,但奶奶还是不愿意跟她说话, 不吃药也不吃饭,仍旧一心寻死。
到达奶奶家的时候,她刚因体力不支晕倒,医护人员紧急为她打了营养液,让她休息一会。
喻忻尔踏入房间,这边尤其凌乱,药品撒落一地, 连轮椅也被推翻,用于治疗用的各种仪器都因她的抗拒而暂时关闭。
奶奶一向是个很倔的人,之前坚持说服她的父母让她上学,现在这种倔被她用在自己身上, 无人能说得动她。
她轻轻走过去,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蹲在奶奶床前。
就这么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 那时她体弱多病, 经常生病发烧,父母以没钱为借口不肯带她去医院。每次都是奶奶走了十里地去镇上买药材, 默默陪在她身边,直到她病好。
就像现在这样, 只是角色对换了。
看着**消瘦的老人, 她比上次她见到的时候还要更瘦,包着骨头的那层皮皱巴巴的, 光是看着都足够让人心酸。
喻忻尔主动端着水过来替奶奶擦拭身子,眼泪忍不住往下落。
她总算看见奶奶睁开眼睛, 那双饱含沧桑的眸在看见她的瞬间沁满泪水,在光线下晶莹剔透。
连忙随性抹了把脸,她很想表现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却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奶奶……”话落她愈加委屈,声音变得沙哑。
奶奶的头朝她的身体侧了侧,大概是想帮她擦干眼泪,但无奈她全身瘫痪,只有脑袋能动弹。
喻忻尔将她稍微扶起来,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终还是奶奶先出声:“我都让你别过来了,你还来干嘛,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您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在外边?”喻忻尔牵着她的手,眼睛里带着几分渴求,“您到底在想什么啊,我们好好的接受治疗,还有康复的可能性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一把老骨头,本身腿脚就不利索,折腾那些干什么?”奶奶气到脖子的青筋爆起,在薄薄一层皮间显得触目惊心。
喻忻尔赶紧说:“奶奶您别激动,医生说了,您现在情况还不稳定。”
“不稳定就不稳定,我巴不得再脑梗一次,这样死了还畅快。”
“奶奶!”
喻忻尔含泪唤她,浑身都在发抖。
奶奶别过脸,才继续说:“忙活了一辈子,什么成就都没有,儿女还不孝,现在落了一身病还要拖累你,我还活着干什么?”
“您没有拖累……”
“那你说,治疗的费用你是从哪酬来的?”
喻忻尔的喉咙酸到说不出一句话。
奶奶的声音颤抖,“我听他们说了,前段时间你弟出了事,你才刚拿出几十万帮忙,现在又摊上我这事,你说,这钱是从哪来的。”
他们都穷久了,所以很清楚一个穷人最快可以筹到钱的办法是什么。
那也是一条令人堕落的路,奶奶无数次告诉过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踏上。
喻忻尔解释:“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有男朋友,他……”
“什么人能随随便便拿出这么多钱来替我这具残破的身体治疗?”奶奶打断她的话,“你现在可算是在大城市久了,双眼都被蒙蔽了是吗?那么有钱的人会看得上你?”
奶奶态度太急,说话语气重,可她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对于他们这种穷人家来说,别说是一个月几十万的康复团队,就算是一个月几千块钱的护工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笔很大的数字。
他们一辈子都攀不上富人的世界,更不可能妄想踏入他们的领域。
喻忻尔的脸全然发白。
却也只能尽力说服奶奶:“我不知道他看不看得上我,但他对我特别好,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这些都是要还的,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奶奶边说边流泪,还是铁了心的,“你能用什么还?”
“我一直都跟你说,我们人可以穷,但志不能穷,你连自尊都可以摒弃的话,那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还有什么用?”
“奶奶……”
“你别再跟我说什么,不治疗就是不治疗,让我的孙女用清白还我的命,不如直接杀了我。”
喻忻尔不同意,还想说什么。
却被奶奶厉声命令:“出去。”
“我不……”
“出去,不然信不信我死在你面前?”
喻忻尔难受到浑身都在发抖,她很想再多跟奶奶说说话,但又怕她太过激动,只能遂她的愿,转身离开房间。
再难以忍住情绪,她蹲在门口痛哭起来。
奶奶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只要能救活奶奶,让她付出什么都心甘情愿。
可是奶奶不这么想,她不愿成为她的累赘,想让她好好地过完下半辈子。
可是倘若没了奶奶,她生命里唯一的一束光也灭了,还如何能找到慰藉。
兴许看她太难受,有护工过来倒了杯水给她,将她领到院子外休息一会。
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奶奶的生或死不能由他们决定,但再这样下去,怕是要生生看着一个生命逝去。
喻忻尔强忍着情绪与他们聊了好几句,想的都是怎样才能劝奶奶别放弃,她实在是割舍不下奶奶。
可护工看着她,所能提供的最大的安慰也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对方犹豫了很久,才试探性告知喻忻尔一件事:“其实奶奶在这段时间内很痛苦,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喻忻尔抬眸看着她,焦急询问:“什么意思?”
“奶奶本来不让我们告诉你的,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知道。”对方于心不忍地说,“她最近经常咳血,也总是喘不上气,器官退化得特别厉害。我们前两天送她过去检查,报告还没出,但……情况很不乐观。”
这个消息无疑又给了喻忻尔沉重的一击。
“你的意思是……她还有其他疾病?”
“是癌症。”护工出声,“她的身体情况她自己最清楚,认为继续治疗下去也不会有效果。”
喻忻尔只感觉自己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奶奶不止一种疾病,那是癌症,有可能会威胁到生命。
护工牵着她的手,试图给她一点力量。
喻忻尔难以置信,追问:“医生有没有给出治疗方案?”
“奶奶很抗拒治疗,也不愿做检查,医生也没办法。”对方解释,“本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但病人不同意,她谁都没说。”
喻忻尔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浑身呆滞。
她没有任何解决办法,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这个消息让她那么长时间来的坚持都成了笑话。
护工还有事情要忙,只能再为她换了杯温水,让她一个人消化情绪。
喻忻尔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哭,只是呆呆坐了很长时间,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她发现自己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尽管明知道她必须冷静下来思考,可她还是只想逃避。
这份寂静终究是被一阵电话铃声打破。
桌面上的手机响声震耳欲聋,再好听的旋律再这一刻都变得出奇尖锐刺耳,她盯着屏幕上“陆颂衍”三个字许久,却迟迟没有接通。
她已经能猜到陆颂衍这通电话是想说什么。
自己再一次不告而别,还失了与他的约定,他找不到她,肯定很生气。
她的心情已经够差了,不想再面对与他的那些杂乱的事,更怕在与他对峙的过程中会哭出声,干脆允许自己任性一把。
她没接通,等到电话自动挂断,又来了个电话。
还是没有接通,这次对方很快就放弃,却在通话结束后不久弹出一条信息。
来自陆颂衍的:【接电话。】
铃声再一次响彻,对方不断逼着她,让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强顶着压力接通。
她以为面临着的会是一通责骂。
却没想到听见沉着冷静的声音:“医院已经联系好了,我现在在去你那边的路上。”
“……什么?”喻忻尔没反应过来。
“既然发现病灶,不用住进医院做更系统的检查?”陆颂衍的音色还是冷冷的,却在此刻能带来莫大的安全感。
喻忻尔握着手机,双手都是冰冷的:“要,但是奶奶的情绪很激动,我怕把她惹急了。”
陆颂衍想了想,只留下几个字:“等我,十分钟后到。”
电话挂断,喻忻尔无暇去思考陆颂衍为什么会知道奶奶的事情,但本迷茫的思绪在瞬间清晰些许。
她只能振作起来,立刻起身回到奶奶的房间。奶奶还是醒着的,见到她时依旧那么无奈。
她说:“我都让你出去了,你还不听,非要逼死我吗?”
“奶奶。”一踏入这个房间,喻忻尔的眼泪又疯狂往下落,“我们去医院好不好?不管有什么问题,我们都要尽力解决。”
“不去,不去,那种地方有什么好去的。”奶奶的头不断往枕头上磕,带动手臂往下垂。
“我都知道了,奶奶。”喻忻尔哽咽,“在结果没出来之前我们都别放弃。”
奶奶也落泪,认命似的:“还需要什么结果?直接了断才是最重要的。”
“奶奶,我求您了,别这么说。”喻忻尔着急到无措,半跪在地面苦苦央求,“您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如果我就这样失去您,我一定会特别难受,更无法好好生活。”
她认真看着奶奶的眼睛,哪怕两个人早已泪眼模糊,“我知道,您只是担心我误入歧途,但我告诉您,我没有,帮助我们的人真的是我的男朋友,我很爱他,他也爱我,他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
奶奶也与她对视,唇瓣颤抖得厉害,没说话。
喻忻尔努力弯唇,继续道:“他是个特别好的人,对我也很好,我们过得很幸福,他绝对不是另有企图,您大可以考验他。”
“等他到达之后,我们一起去医院,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