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杀我?”

虽然不知道黄离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们互换了境界, 但是此时的黄离,杀他简直轻而易举。

停天依旧面不改色,又咳出一口浓重的黑血, 斑斑点点如星子一般大颗大颗地坠在地上。

黄离不语, 白发散过耳垂, 如流苏一般谐美。一双如赤琉璃一般的眸子凝向停天。

“他会伤心的。”

停天双目睁大了一瞬,笑意减淡了片刻, 低下头,双腿伸直,“若是紫望知道了......也会心疼我吧。”

“江紫望已经成了佛女,早就不记得你了。”

后背突然被冰凉的躯体碰上,一双结实有力的臂弯将她重新纳入怀中。

无比熟悉的香味,不管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她都闻过成千上万次。

黄离愣愣地被周穆寒锁在怀里, 雪发与雪发相互交缠, 她明显地感觉到, 周穆寒动怒了。

“停天,你动谁, 我都不管。”

“你偏偏动了她。”

万千风雪怒涛而过, 分神的威力一下子铺天盖地。

“你干什么?”

周穆寒此时面色极冷, 对旁边的周榆晚也不假辞色。

“她需要治疗!”

周榆晚几乎要将黄离抢过来, 但奈何周穆寒抱得太紧, 他根本没有可乘之机。

周穆寒这才握住黄离的手, 一时间周身冷到极致。

“快走, 快走, 别在这儿待了。”

“寒桑子都恢复状态了,结局还能有什么变数。”

“再不走, 你想被活生生冻死在这里吗?”

“这是谁?怎么跟寒桑子长得有点像啊?”

“......你来收拾停天。”

周穆寒对周榆晚抛下一句话,抱住黄离,就消失在了风雪里。

留下目瞪口呆的还没完全走完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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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离不敢说话。

她用眼眸小心翼翼地扫着眼前的青年。

他雪发如绸,披落下来,如今是和自己同样的颜色。

周穆寒双手一直在抖,冰凉的指尖颤着碰了一下黄离的眼角,像是碰一朵马上要破碎的玻璃花。那赤红的双眼如世间最狠辣交灼的火,烧得他不知生死,只愣愣地一遍一遍摸着她。

确保她还在,自己身边。

那双冰透的眸子,也如钉子一般,要将黄离生生钉在自己身边。

黄离被他碰得有些不自在,别过脸去,握住了周穆寒颤抖的手。

黄离正想抬唇说什么,却惊觉有什么炙热的**落在了自己脸上。

如琉璃弹一般滑了下去。

一滴,两滴,三滴。

不会吧,不会吧?

黄离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万人之上的师尊,一向冷心冷情、淡漠无衷,此时却被绯色侵蚀了眼角,从身体里流出大滴的、滚烫的、炙热的泪水。他通体都在颤抖,发尾和指尖同时发颤,像是受惊的、雪白的、美丽的蝴蝶,高大的身躯紧紧贴着她,黄离想,若是可以,他这架势生生是要将她纳入体中。

“......师尊?”

黄离捏了捏他的手,触感一如既往得不错。只是平时师尊体温偏低,此时掌心却热得惊人,跟那**的温度一样。

周穆寒不说话,低着头,埋在她颈窝里。

是觉得有点丢人吗?

黄离突然感到有点想笑。

师尊真的可爱死了呀。

她想了片刻,大逆不道地摸了摸师尊的头,银白的发丝有雪一般的温度和触感,被她绕在指间打转。

身上的人还在抖。

黄离心疼地看了好几眼他,松开了手中玩得正起劲的发丝,低头将他反抱住,整个身体尽最大努力贴住他,下巴轻轻放在他头上,双臂搂不太住宽阔的后背,就只能使劲地搂住三分之二,一边用脸轻轻蹭他的侧脸,一边轻抚他的后背。

某人发丝挡住但没完全挡住的耳朵红了。

“师尊?”

黄离又叫到。

“......嗯。”许久,周穆寒才回答,声音有些许喑哑。

他在她身上停了两三个时辰,一边不断地释放灵术为她治疗,一边不愿意离她有寸步之远。好像只要身上有一寸离开了她,他的全部便像无根之木一般,溺入深海,再无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怪我吗?”

黄离有一瞬间没听清。

“......什么?”

周穆寒往她肩窝处蹭了蹭,亲昵地像是被捂化的冰山大兽。

“我说......怪我吗。”

“第二次让你受委屈了。”

“对不起。”

第二次?怎么连这个都记得这么轻。

这么漫长的时光里,一共只有两次,也可见周穆寒平时有多护着黄离。

“不会再有第三次。”

噗嗤。黄离突然笑了起来,抱住周穆寒的头,“知道啦。”

“师尊。”

“嗯?”他的声音闷闷的,而且有点不自然。

黄离几乎是强行掰开他的头。

周穆寒有些不太愿意地被掰开头,任由她的手捏住自己的脸,眼瞳不自觉地往一旁看,冷白的脸颊泛着红,眼角还挂着湿润的泪痕。

黄离心跳慢了足足三拍,然后猛地醒悟,啃上他的冰凉的唇。

大雪遇火,不灭自燃。

他像是常年不化的冰川,终于遇到了某个命定的日子,内部的积炎开始融化,一股又一股的热流从山口喷射而出,滔滔不绝。表层的冰封也一面一面裂开,流出温冷而又舒适的冰水。

周穆寒的喉结滚了一下,嘴角留下一丝涎钩。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了,她的唇是他的命脉,也是他的谷欠海,他因她的唇而沉沦而不可自拔。

“阿离......”周穆寒喘得越来越快,两个人逐渐难分彼此,周穆寒由被动承受到压迫式进攻,近乎要把黄离吃到肚子里。

感受到身上之人胸口的剧烈起伏,黄离嘴唇又麻又黏,挣脱了这个吻。

周穆寒霜眸已经染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雾气,水润而惑然,看向她的眼里还有控诉般的怨气。

他像遵循本能一般要追寻她的唇,继续做该做的事情。

可是被她捂住了唇。

周穆寒有点生气,微微咬了下她的掌心。

黄离感觉脑袋里有无数根筋一齐断了。

她搂住他的脑袋,亲他的额头、眼角、鼻尖,啃食他的眉宇、双唇与下巴。

周穆寒感觉自己真的要爆发了。

他的全部,将为她倾倒。

一遍遍唤她,阿离,阿离,阿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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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离感到累极了。

全身跟被十个大汉打了一般,动都不想动。骨头都散完了。

周穆寒却依旧紧紧搂着她,不愿意松开一点。

只不过姿势变成了周穆寒在下面,将她搂在怀里,她的头枕在温热的胸膛上,柔软而舒适。

“师尊。”

“阿离。”

他感觉无上的快乐,只要和她在一起,他可以什么也不要。

只要她在他身旁。

“掌门到底要干什么?”

周穆寒愣了愣,用手顺了顺她的头发,吻了吻她的头顶,又将她更深地搂进自己怀里。

“我们小时候,都是世家子。”

“我出生为周氏子。”

“停天是申氏之子,他父亲走火入魔后杀了全族,只剩下他。就当他也要被杀死之时,方氏女方邪救了他。后来方邪犯错,被一出窍修士追杀,方氏决定推出方邪,保全除方式之外的整个家族。”

“停天拼命将方邪救下,此时方邪却身受重伤,又被一特殊灵术击中,寿元只剩下三年。停天从那时起开始触及禁术,延长了方邪的寿命。”

“恰逢我被族长暗害,我们一起前往了灵虚道门。”

“那些禁术虽然能延长方邪的寿命,但是终究不够。方邪寿元将近,停天以生命为契,用生命禁术将方邪送入天佛门,成为佛女,延长了方邪一百岁的寿元,但方邪也因此失忆,成为费三百余年,找到并完善了上古禁术停天舟。”

“施展停天舟后,世界将会回到特定的一段时间里,并在此间不断循环。世界的虚端与实端也将完全闭合,完全成为不可被打开的一个世界。”

“代价呢?”黄离轻声问。

“制造停天舟是不菲的消耗,里面的核心需要用万童之血进行炼制,激活停天舟,更是要以牺牲万万人作为引子。”

黄离倒吸一口凉气。

“你之前知道这件事吗,师尊?”

周穆寒嗯了一声。

“只要,”他似乎顿了一下,有些不自然,但抚了抚黄离的脸蛋,直接说了出口。“只要你在我身旁,别的与我都无关。”

“师尊。”

黄离俏脸微红,但眨巴眨巴的双眼直白而明亮。

“我永远永远爱你。”

“很久很久之前,我就想说这句话了。我想在任何时候亲吻你、拥抱你,想永远在你身侧,想把自己的头发和你的头发系在一起,想吃一辈子你坐的桂花糕,想一辈子窝在你怀里,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看着你,我就感觉我到达了永远。”

周穆寒怔住了。

与黄离的语言不同,周穆寒更胜于用行动来证明自己。

他的声音沙哑,像吸了水一般有些沉。

“我也是。”

“阿离,我永远爱你。”

“以天地为誓。”

你若离开我,我便破了这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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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战后,黄离还是睡了百年。

再起来,周穆寒整个人憔悴地不像样,她哄了好久陪了好久才养好他。

谁都想不到,原来寒桑子这么黏人。

就像大型犬一般粘着徒弟,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和徒弟一起。

直到有一天,周穆寒领着她到了一个地方。

黄离这才想起自己识海内的模拟器消失了。

在高耸入云的长塔前,一名金发碧眼的少女欢快地扑进了她怀里。

旁边周穆寒的脸冷得要命,气压低地要将少女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阿离,好久不见!”

朱红檐墙,琉璃作瓦,白玉为阶。

长空万里,碧蓝无云,澄澈如一池方境,可纳万物广阔。偶有白鹤掠过,化作一边惊云。

高塔林林而立,喧闹声不绝于耳。

不知何时,这里多了这么多这么多人。

“看,你不在的时候,金金队立大功!”

而刘子由的身后,出现了另一个金发碧眼的修士,眉眼与刘子由有六分相像。

“对,这是我的哥哥。我找到我的哥哥啦!”

一道鹤鸣横过,逐渐响彻云霄。

灵虚道门四个大字,刻在了万丈而高的石崖上。

“快来快来,这就是你们的宗主。”刘子由飞快地赶着弟子,脸上有收不住的笑意。

而那位金发碧眼的男修士就站在她身后,含笑看着她。

弟子一个个涌上前来,对着黄离和周穆寒兴奋不已。

“见过宗主!”

“见过......宗主夫人?”

“不对!”一个爆栗打了上去,“是宗主夫君。”

“哦哦哦。”

“我感觉,还是宗主相公这样的称呼比较合适一点。”

“呸呸呸,更奇怪了!”

“哇,快看!”

天地广阔里,周穆寒牵着黄离的手,吻在了她的脸颊上。

“沾了阿离的光。”

身后弟子的惊呼声如浪涛,此起彼伏。

这一瞬,即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