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温馨和话语言犹在耳,可从什么时候起母女离心的呢?

一缕慌乱快速从裴母心底掠过。

看着南知意纤薄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裴母这一刻竟生出追上去的冲动。

这个孩子是她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长大的呀。

曾经他们母女感情那样深。

得知她有胃病的第一时间,翻遍医术,找遍了北城附近的名中医,各类药膳在端给她之前,必先自己试验上百遍。

她嘴刁,药膳味道太重必不会入口。

现在仔细想想,南知意做的药膳的确很好吃。

不过那股悔恨,很快又被愤怒淹没。

如果真在乎这段母女感情,就该设身处地的替她着想,好容易才找回亲生女儿,自然想竭尽全力弥补。

南知意太不懂事了!

走出医院,恰好撞上李丹,她神色匆匆正在打电话,等走过去,她已经飞快挂掉。

“怎么了?”

最近为了拉近距离,加上顺路,每次两人都打一辆滴滴,中途她下车,把车费给李丹,这样一趟的费用可以载两人。

李丹把手机塞到包里,神色严肃,“林正克的母亲从医院拉回家了。”

南知意怔了下,瞬间明白过来。

一般绝症病人被拉回家意味着已经被医院宣判没救了。

所以李丹的神色才会这样严肃。

“想开点。”

南知意沉吟了句,看来要说服林正克需要尽快了,不然一旦他妈妈去世就丧失机会。

正这么想着,手腕突然被攥住。

李丹哀求的水眸近在咫尺,“栀栀,你跟我一起去一趟?”

“啊?”

“为什么?”

南知意虽然刻意在拉近和李丹的距离,但还没亲近到和她一起去看男友绝症母亲的地步吧。

“栀栀,你同班同学池晓旭认识吗,她是我表妹,刚才她跟我说知道你拜了名师为徒,你一定有办法救林正克的妈妈!”

“……”

圈子如此小。

池晓旭是她大学的舍友,了解一点她拜师的事,却不知道她拜的到底是谁。

“这怕不妥?你就不怕林医生反感?”

“怎么会呢?我了解他,况且这种时候,他还有什么心思想这些细枝末节,救命要紧啊!”

南知意想想点头了。

林正克家住在北城老城区,老旧的小区,但楼道内外打扫的很干净。

开门的是林正克,见到李丹和她明显愣神。

“伯母现在怎么样,心情还算平稳吗?”

“你怎么来了?”

林正克语气不算好,毕竟人仰马翻的情绪也大,没时间应付多余的人。

“怎么说话呢,我今天带南大夫来,是给伯母求医的。”

“她能认识什么名医?”

林正克非但没让开门,反手一关,自己也出来了,他眼眶还泛着一圈红,开口就逐客令,“南大夫,你也看到了,家里遇上事了,没时间招待你,请尽快离开!”

南知意只嘴角含笑。

李丹急的跺脚,生拉硬拽把林正克拽到角落,笼着他耳朵低声。

“我表妹和南知意一个宿舍,刚才她告诉我,南知意拜名医为师,一定有门路认识苏渊大师。”

林正克目光一闪,越过李丹看向南知意。

她嘴角淡定的笑让他的心脏一缩。

在楼梯间的话瞬间跃入耳朵。

“你真的认识苏渊大师?”

林正克的胳膊都激动的颤抖起来。

如果真的能求到苏渊大师门下,母亲的命一定能保住!

“当然。”

“我从不说谎。”

南知意本想提楼梯间的事,但看着身边的李丹又把话咽了咽。

林正克眯眼,转而低头看向李丹,“丹丹,你去屋子和我妈妈聊会天,我有话和南大夫咨询。”

李丹见林正克接受自己意见,笑的眼睛眯眯的。

“好,交给我。”

又对南知意道:“南大夫,这件事成了,我们两个好好请你吃大餐!”

南知意笑。

林正克带着南知意去了楼下的凉亭。

“只要苏渊大师答应治我妈妈的病,你要的东西我会立刻给你。”

他倒是开门见山。

南知意笑眯眯的。

“成交。”

“林大夫想什么时候?”

林正克眯眼,“你这话里的意思,你什么时候都能约到苏渊大师?”

又生怕她会反悔似的,“如果可以的话,自然是越快越好。”

南知意抬起手腕看下手机,“后天吧。”

“今天晚上我去趟苏家,后天应该可以去。”

林正克内心的骇浪一波接着一波。

没想到南知意竟然真的认识苏渊大师,而且听起来两人关系不一般。

他咽了咽喉咙,艰涩的道:“南大夫,如果之前多有得罪,还望你见谅。”

南知意摆手,“打住。”

“你知道我找你来的目的,那就是揭穿你和裴晚的交易,这件事一旦揭穿会落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

“其实我还是想劝你好好考虑,毕竟这事关你的事业。”

“我不怕!”

林正克眼底瞬间变得血红,“只要能让妈妈多活几年,所有代价我都愿意付。”

南知意之前对林正克的第一印象很差。

身为医生却和裴晚狼狈为奸,不惜践踏职业道德。

后来知道他是为了救妈妈才有所扭转。

从李丹口中得知林正克自小单亲,是妈妈含辛茹苦把她抚养长大后,那股痛恨又变为深深的同情。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原来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

林正克就是后者。

南知意抿唇。

“林大夫,人生那么长,一时走错弯路没什么,只要诚心改正,我相信你的事业一定能柳暗花明。”

林正克满目黯然,“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让妈妈多陪我两年,她还没见到我和丹丹结婚,还没亲手抱上我们的孩子,无论如何,只要能救她,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说着说着他眼眶湿红的更厉害,眼底泪光震颤。

南知意心脏骤然一痛。

这样骨肉情深的亲情她也曾经拥有。

可,又没了。

“不多说这些了,你先照顾你母亲,我去苏家一趟。”

“有消息了随时通知你。”

“谢谢。”

林正克的态度和之前比已经有天壤之别。

离开林家之后,南知意坐滴滴车赶往大师兄家。

临去之前给大师兄打了通电话。

那头有交谈的声音,大师兄声音含笑,“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然后声音由远及近,“喂。”

“栀栀呀,你难得给大师兄打电话哟,什么事?”

自从她小名叫栀栀的事情被师傅知道之后,师兄姐们各个爱喊她的小名。

在面对她这个最小师妹的时候也耐心十足。

“大师兄,我有个朋友的妈妈罹患了癌症,想拜托您医治一下,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苏渊哈哈大笑,“方便,怎么不方便。”

“难得小师妹开口,大师兄我自然得竭尽全力,这样,明天把人带过来吧。”

“好,我现在过去把病人的一些资料给您看看。”

“成。”

撂下电话,南知意总算松掉一口气。

清澈的眸底划过一丝丝的暖意。

虽然她失去了裴家的亲人,但却收获了一大群的师兄姐,这些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家人?

南知意黯然的水眸总算破开一道光。

与此同时。

苏渊撂下电话,对身侧气质雍容的年轻男子开口,“小师妹有点事。”

男子捏茶盏的指节蓦地收紧。

“栀栀,很好听的名字。”

说话之人赫然是裴西州,黑色衬衣,黑色西裤,外套搭在周助理的臂弯上。

此刻他双腿微敞坐在圈椅上,肘尖轻抵扶手,举起茶盏啜了口茶汤。

“是,我这小师妹也算的上团宠,就没人不喜欢她的。”

苏渊一身中式褂子,似是想到什么,“哎,裴家小子,你不是公司有事急着走吗?”

裴西州放下茶盏,骨节分明的手指推着茶盏到苏渊手边,“苏大师的茶太香,舍不得走。”

苏渊哈哈大笑。

周助理上前弯腰继续给二人续杯。

南知意赶往苏渊家中式风格客厅的时候,一眼猝不及防的撞入裴西州暗潮涌动的眸。

脚尖为之一顿。

嘴角挂着的轻松笑意也跟着僵了僵。

“栀栀来了,快坐下。”

苏渊已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热络的招呼她落座。

南知意收敛情绪。

客厅里待客的是圈椅,另外一排上覆着一层水汽,显然是刚擦过。

仅剩的两个圈椅,裴西州占了一个,她只能在旁边落座。

她收敛情绪,目不斜视捋顺裙摆落座。

刹那间,空气温度骤凉!

南知意脊背微凛的同时,耳畔落下玩味,“苏大师,这位是……”

迎着裴西州凛冽的目光,南知意脊背窜上细密的寒意。

苏渊倒是没看出两人之间的微妙。

毕竟,南知意存心装傻,裴西州情绪更是深不可测。

“忘记介绍。”

“栀栀,这位是如日中天的裴氏集团掌舵人,裴西州。裴小子,你身边这个就是我的小师妹,栀栀。”

说起来虽然她拜师,但师兄姐们都喊她小名,知道她大名的不多。

所以她中间改了姓也没掀起多大水花。

南知意僵着肌肉对裴西州点头。

“你、你好。”

裴西州没应,眼底却徊还着风暴。

南知意屏着的呼吸差点截断!

细密的颤栗沿着尾椎骨往上窜,让她一度产生想逃的冲动。

被这双暗流涌动的眸子凝着,浑身都开始不对劲。

“裴家小子,小师妹性子软,要是把她吓坏了,我找你小子算账!”

苏渊护犊子的很。

这倒是让南知意心里暖暖的,不过感受着身边凛来的寒气,嘴角的那弧笑隐匿了。

裴西州,“胆子小,苏老怕是对她有误解。”

最后半句,低至只有南知意能听清。

南知意从脸到脖颈腾的红了,但无论裴西州说什么,她纤指捏着圈椅扶手,愣是不肯给他半缕余光。

“怎么,你对我小师妹有意见?”

苏渊挑着花白的眉毛,大有“你敢有意见看我怎么敲你”的架势。

裴西州勾唇一笑。

南知意的呼吸以秒为单位窒息,转头对苏渊说道:“大师兄,我就是一个小小中医,没那么大的野心,也不敢奢望和裴先生这样的大佬结识。”

“就只想安安分分的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话落。

落针可闻。

空气仿佛被抽成真空。

自裴西州周身弥漫出浓浓的低气压。

站在一侧的周助理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南知意却恍若未察,和苏渊寒暄几句之后,在苏渊的示意下拿出了林正克母亲的病例。

苏渊翻开草草翻了几页。

“行,明天把人带过来看看,不过师妹你要把丑话和病人家属说在前头,能不能治好我不能打包票。”

“嗯。”

“我知道了。”

简单的寒暄两句之后,南知意问起苏琪琪,苏琪琪是大师兄的女儿,和南知意年纪相仿,虽然她学的专业不是中医,却因为出身中医世家,和她性情相投,很有共同语言。

“正好琪琪在家,你们俩好好聊聊。”

“那丫头到底不如你精进,你好好教教她。”

南知意起身离开。

起身越过裴西州的时候,目不斜视,呼吸都不敢重一点,好容易脱离他的气场范畴,长长舒一口气。

苏琪琪好久不见她,见面就拽着她聊了半天。

南知意耳朵一直竖着,注意着客厅的动静,直到听苏琪琪说人走了,这才起身告辞。

“你好像很怕那个裴西州?”

苏琪琪好奇的星星眼,“坦白从宽,你和裴西州什么关系?不然你干嘛这么关注他?”

“没。”

南知意绷着一口气,“就是他气场太强了,和他共处亚历山大,你懂得,这种大佬。”

苏琪琪恍然大悟。

“不过你晓得不,听说裴家和宁家的婚事将近了。”

苏家是北城世家大族,也就苏渊大师对中医有浓厚兴趣弃商从医,其实苏家在北城也是跺一脚抖三抖的存在。

又和苏琪琪八卦了会,南知意才在滴滴车到了之后离开苏家。

几乎在跨出苏家大门的瞬间,一辆库里南倏然撞入眼帘。

裴西州倚着车门,嘴角叼着烟,一双漆黑的深瞳仿似融入无边的黑夜中,正暗流沉沉的朝着她看过来。

南知意心脏一震,转身即走。

手腕扼过一股劲力,蓦地将她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