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绿林贼的伤亡,黄康丝毫也不在意,毕竟在他看来那些人大多都只是一群人渣,双方只是相互利用而已,真正让他在意的是昆阳县做出了‘主动出击’的表现,而这会给他以及他麾下的军队带来不少威胁。

幸运的是,通过张泰的描述,黄康很快就意识到昨晚出击扫灭那几股绿林贼的‘黑巾卒’人数并不多,据他估计在一千人左右,这点人数倒也不至于让他太过于紧张。

但话虽如此,黄康还是下令麾下的将士们提高警惕。

他认为,既然昆阳县决定‘主动出击’,那就绝不会仅仅满足于扫清了越过沙河的绿林贼,说不定还会跨河袭击他麾下的军队。

而这就意味着,他与他麾下的军队要同时戒备两个方向的威胁。

事实证明,黄康的判断是正确的,在短短一日过后,便有长沙军的巡逻士卒向他禀告,说在沙河南岸看到了一些鬼鬼祟祟的家伙,在远处窥视他们这些巡逻河岸的士卒。

这些鬼鬼祟祟的家伙,大多做寻常百姓打扮,只不过这群人实在不懂得伪装,要知道此刻还在这附近一带游**的百姓,十之八九都是从定陵县逃难而来的难民,既然是难民,哪有不携妻带儿、拖家带口的?

因此每次看到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在河岸巡逻的长沙军士卒都会立刻去驱逐,而对方也很快就跑了,似乎并没有与他们交手的意思。

随后,不单单是在河岸,就连在黄康麾下长沙军驻扎营寨的附近,也陆陆续续发现了那些可疑的家伙,在远处窥视仍忙碌于砍伐林木、建造营寨的长沙军士卒。

可气的是,那帮家伙似乎也意识到假扮百姓并不足以骗过负责戒卫的长沙军士卒,索性就露出了真面目,堂而皇之地又将黑巾裹在了头上。

无疑,这些人正是昆阳的‘黑虎贼’,长沙军士卒私底下多有谈论的‘黑巾卒’。

黑巾卒频繁窥视己方这座尚未建成的营寨,窥视己方将士建造营寨的速度,这显然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讯号,这意味着对方或许对他正在建造的营寨抱有恶意——就跟西南方向的叶县时不时就做出同样的举动一样。

这两个县,都在准备袭击他的营寨,试图将他从沙河南岸击退。

在沉思一番后,黄康对麾下将士下达了指令。

这道指令分白昼与夜晚两部分:

当白昼时,他麾下的将士还是要以提防西南方向的叶县为主,除了要有人时时刻刻盯着叶县的一举一动以外,还包括要有三千名士卒随时保持备战状态,以便叶县大举派人搅乱他长沙军的建营事宜时,黄康可以派那三千名卒前往抵挡,趁机将出营砍伐林木的士卒招回来,免得被叶县的军队屠戮。

而在夜间时,防守戒卫的侧重要以东边为主,防止昆阳的黑巾卒骚扰。

倒不是说他铁定驻扎叶县的南阳军不会发动夜袭,也绝非轻视他们,问题在于他当初建造营寨时,优先从防备叶县的西侧与南侧开始造,然后是防备昆阳的北侧,以至于现如今还有东边与东南方向一片缺口。

也正是这个原因,黄康在东侧与东南侧两个方向,加派了在夜间巡逻戒严的士卒,毕竟黑虎贼于一夜之间一口气扫除五支绿林贼,这意味着黑虎贼很擅长在夜间小股队伍作战。

当然,除了对自己麾下的士卒下令,黄康自然也不会忘记张泰那群绿林贼,他并没有答应张泰那些绿林贼想要在此刻脱离队伍、回定陵县补充仆卒的要求,反而勒令张泰等人想办法扫除在这附近游**的黑虎贼。

用他的话说,这是他长沙军此前默许绿林贼种种恶行的原因——绿林贼必须为长沙军攻城略地扫除一切障碍。

当然,为了让张泰那些绿林贼卖命,黄康亦默许了一些条件,比如说,倘若他日昆阳或叶县被攻陷后,允许那群绿林贼在城内补充仆卒,恢复至原本的人数。

也正因为这个条件,让黄康与张泰达成了一致。

虽说绿林贼没有勇气攻打昆阳县,但在荒野与黑虎贼厮杀的勇气,这帮人还是有的。

毕竟黑虎贼是山贼出身,他们曾经也是山贼出身,比自己的‘同行’打地满地找牙,这显然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

因此,张泰在回到自己的驻地后,召集了自己的手下,以及晁豹等小股绿林贼的首领们,向众人提出了‘伏击黑巾贼’的谋划,准备与昆阳的同行好好较量一下,看看他们这些南方的‘绿林’,与这昆阳的‘黑巾’,到底孰强孰弱。

“将这群黑巾贼的脑袋通通砍下来,送至昆阳城外,为众多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当日,张泰如此说道。

他针对黑虎贼的‘报复’提议,取得了晁豹等小股绿林贼首领的支持。

毕竟迄今为止,杀他们杀地最多的,就是那群‘黑巾贼’,他们也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

在他们看来,南阳军是正规军,且人数远远多过他们,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为好,留着让黄康的人去对付,可‘黑巾贼’区区一群昆阳本地的山贼,竟也敢骑在他们头上拉屎?凭什么?!

难道说昆阳的山贼他娘的就不是贼了?

于是乎,在黄康的默许下,这群绿林贼从长沙军得到了一批口粮,再次跨过了沙河,重新占领了曾经被他们占领的阳村、河口村等几个村子,以这个举动向昆阳的同行发出了战书。

这些绿林贼的动静,立刻就被黑虎贼与昆阳县军派出的斥候打探到,禀告至赵虞耳中。

赵虞一眼就看出这群绿林贼是想扳回一筹,遂将负责旅贲营的陈陌、王庆二人叫了过来。

他对二人说道:“刚得到消息,绿林贼分批越过沙河,重新占据了阳村、河口村等几个村子,此举无疑是在向我等挑衅,或者引诱我等再次去偷袭他们。”

王庆嬉笑着说道:“嚯,看来那些南方的同行,其实也会动心思……怎么,要当一把猎人么?就不怕反过来被咬死么?”

别看他说话不正经,但话中意思,证明他也猜到了那些绿林贼的用意。

相比之下,陈陌就稳重许多,皱着眉头对赵虞商议道:“前日那晚,那几股绿林贼之所以被咱们偷袭得手,只因为他们没有防备,而现如今他们有备而来,不难猜想必定会设下种种埋伏,倘若继续让‘旅狼’遵从目前分散的策略,或有可能损失诸多弟兄。不如把他们召集起来,派王庆一支一支地扫除掉……”

旅狼,即指此刻在沙河附近游**,准备伺机偷袭绿林贼与叛军的那一千名旅贲营黑虎贼,也是昆阳当前响应叶县所派出的全部骚扰人员。

从旁,王庆虽然看上去不是那么感兴趣,但还是点了点头:“也行吧。总呆在城里也怪闷的,拿那群绿林贼解解闷也不错……”

但赵虞在沉思了一番后,却摇头否决了陈陌的提议。

他沉声说道:“那样就失去‘群狼战术’的意义了,在我看来,为了日后迎战叛军的主力,昆阳必须尽快打造出两支人马,一支用于正面交锋,坚守城池;另一支用于主动出击,骚扰敌军,令其不得安宁。……眼下县军正朝着正面作战为目标加紧训练,进展不错,就缺一支骚扰敌军的人马……这支人马倘若聚在一起行动,那与县军去偷袭毫无区别,我想要的,是像狼群那样,能咬得敌人遍体鳞伤,疲于应付……相信我,这样一支人马,会在日后起到关键作用的。”

陈陌皱皱眉,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而王庆,此时神色也难得变得正经了许多,微皱着眉头提醒道:“倘若维持现状,继续以五十人一队行动,不好指挥……”

“那就不指挥。”

赵虞正色说道:“让那些队正、卒长自行判断。”

陈陌与王庆对视一眼,微皱着眉头说道:“恐怕会有很大损失……”

“但那是值得的。”

看了陈陌、王庆二人一眼,赵虞沉声说道:“骚扰、牵制,是一场旷日之战,就算是我也无法面面俱到,与其让身在后方、不知即时情况的我来指挥,不如培养那些队正、卒长的判断力。至于损失……一旦状况不妙,立刻止损撤退,哪怕暂时落败于绿林贼也无紧要!终归那些绿林贼,不过只是宴席上的前汤罢了,不足以成为最后胜败的关键。”

见赵虞这么说,陈陌、王庆二人也就不再劝说。

在赵虞的放任下,派出去的十几支狼群,与绿林贼展开了相互的偷袭与伏击。

不得不说,绿林贼还是有几分实力的,在短短两三日内,赵虞便陆续收到了一连串的伤亡报告。

许柏队,伤十三人,死五人。

王聘队,伤十九人,死六人。

卢宽队,覆灭。

郝顺队,伤二十八人,死十六人,回城歇养。

鲍信队……

徐饶队……

乐兴队……

截止八月初五,仅仅只是三个夜晚,近二十支狼群中,有十四支与绿林贼发生厮杀,九支轻创、五支重创,两支覆灭。

虽然总的来说并未落入下风,但这些损失依旧让赵虞感觉心疼,尽管死的大多是新卒。

考虑到绿林贼是这些旅狼当前最合适磨砺爪牙的对象,赵虞沉住气,无视了这些伤亡,仅在鼓励士气上下功夫,比如,为被选为旅狼的新卒安排成婚对象,亦或,将有功的队正提拔为卒长。

而就像他所预测的那样,在与绿林贼的相互偷袭与伏击中,他旅贲营的那些带队队正们,也在一次次失利中逐渐变得狡猾起来,不会再轻易中绿林贼的埋伏,同时也渐渐懂得了如何运用队伍里的新卒,避免伤亡。

截止八月十二日,在那些旅狼们前前后后付出了接近五百人伤亡的情况下,以张泰为首的绿林贼逐渐撑不住了。

这也难怪,毕竟旅狼们有旅贲营做后盾,一旦出现伤亡,立刻就有在昆阳县内经陈陌训练的新人补上,而绿林贼却几乎没有补充人员的机会,在此消彼长之下,幸存的绿林贼唯有灰头土脸地逃回沙河南岸,不顾同伴的首级被旅狼们割下,上缴昆阳,悬挂在城墙外示众。

此时,赵虞对旅狼们下达了偷袭叛乱军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