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说,要投奔我等?你知道咱们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么?”

在愣了片刻后,那名应山贼嘲弄道。

赵虞点了点头,认真说道:“诸位是应山的草莽豪侠、英雄好汉……”

他这番违心的恭维,听得那名应山贼很是受用,连带着脸上的凶狠之色也退去了许多,只见他上下打量了几眼赵虞,问道:“小崽子,你俩不是本地人吧?”

赵虞点头说道:“我兄弟二人是从宛南逃难而来的。”

“宛南?”

那应山贼闻言眼睛一亮,连忙问道:“小子,你俩是哪的?”

一听这意思,赵虞立刻猜到眼前这名应山贼显然是宛南人出身,他稍微权衡了一下,说道:“我兄弟是樊城人。”

“樊城啊,哦。”那名应山贼脸上的兴奋之色退去了些,点点头说道:“我是襄乡的。”

说着,他走过赵虞与静女身边,招招手说道:“来,我带你去见咱们老大。”

趁着那人走远了些,静女赶紧一把抓住赵虞的手,小声说道:“少主,咱们赶快趁机跑吧。”

“跑去哪呢?没有路引,又顶着难民的身份,咱们到哪也不会有人收留,唯独……”

“可是……”静女一脸难以接受:“他们是恶人啊。”

赵虞淡淡笑了一下。

好人?

恶人?

他父亲鲁阳乡侯是好人吧?他母亲周氏是好人吧?结果怎么样呢?

“我知道。”

赵虞眼眸中闪过几许思索之色。

方才为了防止那名应山贼伤害他们,他灵机一动喊出了那样的话,可眼下赵虞仔细想想,却感觉投奔山贼似乎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毕竟山贼可不会管你是不是难民,是不是有路引。

拍了拍静女的手背,赵虞低声安抚道:“我有分寸的。”

此时,远处传来了那名应山贼的喊声:“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呢?快过来。”

“来了。”

给静女使了个眼色,赵虞拉着她走了过去。

片刻后,赵虞与静女二人便被那名应山贼带到了他们一伙人的老大面前。

这伙人的老大,正是方才那名用手中长矛扫翻三名许乡青壮的男子,也是这伙应山贼当中唯一一个好好梳理发束的人,不似其他人那般蓬头散发。

『这个人,应该不是平民出身……』

偷偷打量了几眼面前那人,赵虞暗暗想道。

据他偷偷观察,眼前这名手持长矛的男子虽然是这伙应山贼的头头,宽面浓眉,双目炯炯,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身上的气质,赵虞都感觉与山贼格格不入。

此时,那男子开口了:“你兄弟二人,是樊城一带的?”

“是的。”赵虞点点头说道:“我叫周虎,这是我弟弟周静,我俩是从宛南逃难而来的……”

“你父母呢?”

“都不在了。”赵虞低了低头。

那男子沉默了片刻,旋即开口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么?”

见此,赵虞像方才那样恭维道:“我知道,诸位是应山的英雄好汉……”

听到这话,男子身边有几名应山贼咧嘴笑了起来,然而,赵虞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那名男子打断了:“不,我们是应山的恶寇,打家劫舍、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恶寇……”

说得这么不给自己面子,附近几名应山贼都有些尴尬,讪讪地看向那名男子:“老大,你……”

然而,那名男子却没理睬他们,朝着赵虞二人说道:“小子,带着你弟弟去投奔别处吧,倘若投奔了我等,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出息了……去吧,带你弟弟离开这里,我可以给你们一些食物。”

『这人……』

赵虞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对方。

倘若放在之前,他此刻肯定是顺水推舟,感谢后拿着食物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但方才他仔细想过了,鲁阳、叶县不可去,昆阳这边对待难民也是极力排斥,眼瞅着寒冬将至,他忽然觉得,投奔应山的贼寇未必不是一个办法——至少能让他们挨过这个冬季。

可没想到,作为一伙应山贼的头头,这名目测三十上下的男子居然反过来劝他。

想了想,赵虞低声说道:“话虽如此,但我兄弟已没有别处可去了,我兄弟一路前来,无人收容,到了县城,县城的县卒向我等询问路引,我兄弟哪有路引……”

那男子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兄弟二人可以投奔鲁阳、叶县的工点,鲁阳与叶县两地,均设有收容难民的工点……”

『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按捺心中的惊讶,赵虞摇摇头说道:“我兄弟俩就是从鲁阳与叶县过来的。……鲁阳已经不收容难民了?据我所知,似乎是主持收容难民的鲁阳乡侯死了……”

“什么?”那男子闻言一愣:“鲁阳乡侯死了?”

此时,从旁有一名应山贼插嘴道:“老大,我好像听说过此事,鲁阳的乡侯好像确实死了,一家四口连带着家中上上下下的仆从都死了,据说现在鲁阳一片混乱……”

从旁,另一名应山贼睁大眼睛问道:“真的?真他娘的……我虽厌恶鲁阳人那副嘴脸,但鲁阳乡侯……这是个好人啊,怎么就死了呢?”

『……』

听着一群应山贼你一句我一句的贬低鲁阳人,称赞鲁阳乡侯,赵虞心中着实感觉有点古怪。

“行了。”

此时,那名男子抬手打断了几人的话,又对赵虞说道:“叶县呢?叶县也不收容你兄弟?”

赵虞摇摇头说道:“我兄弟二人运气不好,到了叶县,恰逢叶县的老县令过世,整个叶县也是一片混乱……”

“什么?”那男子再次露出了惊愕之色。

从旁,那几名应山贼也是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好家伙,这肯定有什么阴谋吧?鲁阳的乡侯死了,叶县的县令也死了……”

“奇怪了,鲁阳赵氏在那一带可是相当了不得的啊……”

“可不是嘛,听说鲁阳赵氏联合了鲁阳、叶县两地的商贾,创立了鲁叶共济会,跑到汝阳去跟河南郑家争斗,把人家郑家从汝阳赶了出来……这势力,怎么说被人杀就被人杀了呢?”

『……』

听着那些应山贼议论纷纷,赵虞心中着实古怪。

这帮人……怎么那么清楚这些事呢?

不过眼下他却顾不上思索这些,恳求那名男子道:“这位大叔,求你了,就收留我兄弟二人吧,烧水煮饭我兄弟都能做,只求能混几口吃的,这些日子,我跟我弟弟上顿不接下顿,昨夜下雪时,我俩只能躲在树林里……”

听着赵虞声情并茂的恳求,有几个一猜就知道是宛南出身的应山贼在旁忍不住插嘴。

“老大,就收了这两个小崽子吧……”

“是啊是啊,从宛南逃到这边,这两个小崽子也怪不容易的……”

“寨里那帮人每日只管吃酒吃肉,谁也不愿干活,正好缺人手砍柴、烧水、煮饭……”

在这几名应山贼的劝说下,那男子上下打量了几眼赵虞、静女二人,旋即无所谓地转过了脸:“一日是贼,终生是贼,你兄弟若不怕日后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生怕有官府派兵围剿……随便你吧。”

『这人……真的不像一个山贼。』

暗想着,赵虞故作喜出望外,感谢道:“多谢大叔!……大叔怎么称呼?”

那男子瞥了一眼赵虞,淡淡吐出一个名字:“陈陌。”

“陈大叔……”

赵虞刚喊了一声,就被一名应山贼拍了一下脑袋:“叫老大!”

“是,是,陈老大。”赵虞连忙改口。

那男子,不,那陈陌皱皱眉,似乎觉得‘陈老大’这个称呼不怎么好听,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而在赵虞跟陈陌等几名应山贼交谈的时候,静女则是心惊胆颤地看着村里。

在村里,其余的应山贼正在挨家挨户地收刮东西,钱、粮、家禽、还有村里腌制的肉等等,通通不放过。

在这群凶神恶煞的应山贼面前,村里的那些青壮们再没有方才在赵虞面前的盛气,护着村里的老弱妇孺聚在村中的空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些贼寇抢夺他们的食物。

他们不敢反抗,因为方才反抗的人,都已经被杀死了,那些倒在血泊中的村民就是前车之鉴。

看着那些尸体,静女不忍地别过了头。

“兄长……”她偷偷拉扯着赵虞的衣袖,欲言又止。

仿佛是猜到了静女的想法,赵虞用手捂住她的眼睛,低声说道:“看不下去,那就别看。你我眼下哪有工夫去同情别人?……先确保咱们能活下来,不至于在这个冬天被冻死。”

“……”

静女欲言又止,幽幽地小叹一口气。

显然,她并不认可赵虞为了活命而投奔山贼,毕竟在她看来,像赵虞这般尊贵的人,岂能落草为寇呢?

此时在不远处,那名叫做陈陌的山贼头头,默默地看着赵虞与静女,若有所思。

因为许村的屈服,这伙应山贼满载而归,用从村里抢来的两辆驴车,装了满满两车的食物,在欢笑声中扬长而去。

而赵虞与静女二人,也像其余应山贼那样,背着腊肉、米粮等许多东西,跟在驴车后,朝着应山贼的贼窝而去。

途中,他私底下有些不高兴的静女,告诉她委身于贼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但当时赵虞的心中,却忽然又生出了一个别的想法。

害死他家的凶手,身份显然很不简单,想要报仇,他就必须掌握一支忠于他的力量。

或许,他可以想办法一点一点收服这群山贼,逐步积累属于他赵虞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