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榜第一。

 整整上万名学子,优中选优,最终获得的第一名。

 荀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于感觉到内心的喜悦哗的一下炸开。

 荀况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会得到第一名,但是内敛的他这样的念头也只不过是在心中稍微打了一下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但现在,美梦成真了。

 看着抱住自己又跳又笑的兄长,荀况的脸上慢慢露出了开心无比的笑容。

 是的,我是第一!

 一旁,刚刚那位还在得意洋洋的夸耀自己的法家士子周整早已失声,在颇为不爽的打量了一下明显身着儒者服饰的荀况之后,周整冷笑一声,带着一众拥趸离去。

 等到荀况两兄弟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时候,一转头,突然发现上千人围在面前,直愣愣的盯着荀况。

 荀况打了一个寒颤,突然有种十分不妙的感觉。

 下一刻,一名身材高大得如同铁塔一般的汉子上前一步,热情的拍着荀况的肩膀:“这位……荀况兄,在下乃是五百主,尚有一名妹子在家,不知你是否有意?”

 另外一名儒家士子冲了上来:“荀况兄,在下乃是邯郸人士赵领。你我同为儒家士子,正该多多亲近,不如请荀况兄前往在下家中好好结识一番?”

 无数人一拥而上,震天的嘈杂声直接将荀况兄弟给淹没了。

 ……

 足足过一刻钟,荀况两兄弟才十分艰难的摆脱了极其热情的做媒以及做朋友的人群,灰头土脸的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钻了出来。

 刚才见到那一幕的毕竟是少数,走到人海的外围之后就没有什么人能认出荀况了。

 荀况忍不住擦了擦汗,心有余悸的说道:“想不到考了第一反而有了性命之危啊。”

 荀况之兄笑道:“那是,为兄的靴子都被踩破了,若是走得再晚一些,怕是连衣服也不保了。”

 两兄弟对视一眼,同时畅快大笑起来。

 荀况之兄重重的拍了一下荀况的肩膀,笑道:“走,赶紧去和父亲报喜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邯郸城中府库衙门。

 “什么,况儿拿到了初试第一名?”正在吏房之中安排事务的荀况之父大喜过望。

 对于每一位父亲来说,看到自己的儿女们能够成长起来,能够真正的变成有出息的人,那都是一件无比让人欣慰的事情。

 其他几名在场的书吏同样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一个个的脸上都露出了羡慕无比的表情,纷纷开始打趣。

 “老荀啊,这一次一定得请大家好好吃一顿!”

 “老荀,有出息了啊!培养出了这么一个好儿子。”

 “荀兄,不得了,实在是不得了。万里挑一的好儿子啊!唉,老夫家的那个逆子也去参加了考试,现在都没个消息回来。他要是有你这幼子的一半本事,老夫何至于天天发愁啊!”

 整个邯郸府库衙门都轰动了,众多领导闻风而至,荀况甚至第一次看到了自家老爹上司的上司的顶头上司——负责邯郸府库的府库令。

 这位府库令可是有着下大夫的爵位,手下的官吏就有两三百人,对于荀况乃至于荀况之父来说都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物啊,如今却十分亲切的拉着荀况的手嘘寒问暖的,让荀况十分无措,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聊到最后,这位府库令更是直接宣布:“老荀有后如此,吾等身为同僚亦是与有荣焉!诸位,今日老夫在家中做东,一个都别走,咱们好好的庆祝一番!老荀啊,你今日的工作也不要做了,好好的回去休息休息,高兴高兴!”

 半个时辰之后,荀家不大的院子里面挤满了附近的街坊邻居。

 一个个的眼神都盯着荀况,感觉就好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让荀况心中越发的慌乱,低着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一声声来自于街坊的赞叹不绝于耳。

 “老荀啊,当年况儿生下来的时候老夫就知道,他的模样是个有福气的,将来肯定是有大出息的人!”

 “没错,小时候我还抱过况儿呢,那时候他就知道对婶儿笑了,从那时起婶儿就知道这孩子聪明!”

 “唉,老荀啊,你得别藏私,好好说说,究竟怎么样才能教出这么一个好孩子来?”

 “是啊是啊,大家都是荀氏一脉,也不是什么外人,必须好好说道说道!”

 “你说,我那孩子都十八了,怎么教育最好呢?”

 荀况趁着长辈们说话的功夫,悄悄的抬起有些酸痛的脖颈,突然目光一凝。

 在院子之外,一名少女静静的坐在自家长辈的身边,正将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悄悄的投过来。

 荀况脸色有些发热,不露声色的转过视线,落在了另外一个方向。

 咦,这里怎么也有两三名街坊邻居的适龄女子,而且一个个都是眼神如此火热?

 荀况大感吃不消,赶忙又收回了视线,正好碰到了自家大哥促狭的眼神。

 荀况心中有种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但考虑到这么多街坊长辈都在呢,只好微微正了一下身子,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无比酸痛的身躯,继续保持着那副无可挑剔的僵硬笑容。

 好不容易终于是一个白天过去,到了饭点时间,街坊邻居们也陆续散去。

 这一天荀况的老爹也是忙坏了,招待了不知道多少人,还应下了至少十个以上的婚约意向说要考虑考虑,然而老荀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劳累,反而是越发的容光焕发,看上去好像都年轻了十岁。

 父子三人在一番精心打扮之后,雇了一辆马车,朝着府库令的宅邸而去。

 在马车之上,父子三人都是十分感慨,对于刚刚一天之中发生的事情既觉得十分自豪,又有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

 荀况老爹感叹了一番之后,叮嘱荀况道:“况儿啊,你可不要就此得意自满,还有学宫试和殿试等着你呢。”

 荀况赶忙应下:“喏,孩儿晓得了。”

 一旁的荀况兄长则正色道:“弟啊,今日之一切都是大王给你带来的,你将来若是真的出仕了,一定要好好为一任官吏,务必不让大王失望才是。”

 荀况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伯兄放心,弟一定不会有愧于父兄,更不会让大王失望的!”

第431 学宫试,楚国宴(第二更)

 科举所造成的轰动好得出乎了赵何的意料之外。

 在又一次的廷议议事完毕之后,赵何看着一脸昂首挺胸的仇液,不由有些好笑的问道:“仇卿何事如此开心啊?”

 仇液嘿嘿一笑,正色道:“回大王,臣幼子仇烝不才,忝居科举初试甲榜第八名,唉,实在是,实在是……”仇液摇头晃脑,一脸的得意。

 几名刚刚起身的赵国重臣感觉也是好笑,刚刚获得议事权不久的廉颇忍不住笑道:“你仇液乃是负责科举的高官之一,是不是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

 仇液顿时跳了起来,怒道:“廉卿你可不要乱说,老夫从来都是持身极正之人,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事情?再说了,这初试甲榜的名次可是肥相亲自点出,又由大王审阅过的,哪里能让老夫造得了假。”

 廉颇哈哈的笑道:“仇卿你这么激动做甚么,你也不想想,以你的地位,难道我们还会觉得你的孩子会去争那小小吏员的资格吗?”

 仇液噎了一下,随后耸了耸肩膀,道:“廉卿你等着,哪天你那长子长大了,我倒要看看他能考第几!”

 廉颇嘿嘿一笑,道:“你想多了,我廉氏子肯定是去沙场杀敌,怎么可能提笔去考试?嘿,想想都头痛。”

 廉颇做了几个鬼脸,让众人一阵哄笑。

 赵何摇了摇头,目送一群臣子远去,然后看着面前的名单,露出了玩味的笑意:“荀况,这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如果赵何没有记错的话,这位荀况可是儒家的大儒,号称孔孟之后唯一能够扛起儒家大旗的存在。

 但他偏偏又被许多儒家中人视为叛徒,认为他是“假儒真法”,争议不休。

 历史上的荀况是一直到五十岁左右才开始见于史书记载,那么这位年轻时代的荀子又能给赵何和赵国带来什么呢?

 赵何发现自己还真有些期待。

 由于冬天将至,所以第二次的学宫试于张榜的第五天拉开了序幕。

 数千名士子熙熙攘攘的涌入了学宫之中,人人脸上都带着几分自矜的表情。

 毕竟能够走到这一步的,也算是可以踏上仕途的人了,虽然说这起点有高有低,但怎么也比去捧大贵族们的臭脚然后再出仕强啊。

 在这个世界上自命不凡、或者说自尊心很强的人永远都是有的。

 荀况跟随在人潮之中,同样朝着学宫里走去。

 这一次,他的信心可是要比之前更加充足了。

 “一定要过了这一关,以官员的身份出仕!”荀况挥手告别父兄,在心中暗暗给自己加油鼓劲。

 半个时辰之后,坐在了考场之中的荀况和数十名其他考生一起,看着考官一脸严肃的出示了新的考题。

 “若你为县官,当如何治理义渠、陇西、吴越等蛮夷一县之地,请举例说明,用理论结合实际。”

 荀况注视着面前的考题,这一次有了经验,不再提前下笔,而是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从大王这番措辞来看的话,若是能够通过这一次的学宫试,恐怕有很大的可能性在上述几个地方为官啊。

 话说吴越好像还没打下来吧,难道大王的下一个目标是楚国?

 荀况深吸一口气,收起了脑海之中乱糟糟的念头,沉思良久,开始认真作答。

 又是几个时辰过去,在尖锐的鸣钲声中,荀况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确认了自己的考卷上已经写好名字之后,和其他士子们一同离开了考场。

 考场之外,荀况的父兄早就已经等候多时,一见他出来之后忍不住问道:“考得如何?”

 荀况略微迟疑了一下,道:“这一次的发挥……颇为一般,主要是题目之中的地方都没有去过,只能够凭借一些资料作答。”

 荀况父兄对视一眼,随后笑道:“无妨,只要好好的通过这一次的考试即可。”

 正当荀况认真考试之时,南方的楚国都城寿春之中,一股暗潮也开始渐渐的涌动了起来。

 已经是黄昏时分,一辆华贵的马车在宫殿之外停了下来,随后一脸淡然的昭齐从马车之中走了下来。

 一名满脸谄媚笑容的寺人出现在昭齐面前:“昭卿,这边请,大王已经在殿中了。”

 昭齐微微点头,伸手轻轻的握了一下面前的寺人,眼底闪过一丝嫌恶,但表面上却若无其事的说道:“令尹和景卿都已经到了吗?”

 伴随着昭齐的这个东西,一个小小的袋子悄然完成了所有权的转变,寺人掂了掂袋子之中的重量,脸上的笑容越发的谄媚:“是是,回昭卿,都已经到了。三位夫人也都已经到了。”

 昭齐微微一笑,大有深意的看着面前的这名寺人,道:“今夜想必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夜晚,不是吗?”

 寺人脸色一正,十分认真的点头说道:“昭卿所言极是!”

 片刻之后,昭齐迈入了大殿之中。

 空气中已经飘**着淡淡的酒气,楚王正在上首搂着一名夫人大呼小叫的饮宴,见到昭齐之后更是兴奋的叫了起来:“昭卿,你总算是来了,快快,来和寡人好好的玩上一番。”

 说着,楚王还不忘记用不满的眼神瞪了熊子兰和景翠一眼,让下首这两位楚国大臣的表情多少显得有些无奈。

 楚王的花天酒地荒废国政早就已经传遍了楚国,不少心怀楚国之士纷纷上书劝谏,却统统被楚王无视,因此这些人的目光只好放在了令尹和左尹景翠的身上,希望这两人能够力挽狂澜劝谏楚王改邪归正。

 然而这两个的劝谏也没少做,却一点用都没有,反而还被楚王大骂了几番,如今更是不得不陪着楚王一同饮宴,心中的郁闷可远远不止脸上所表现出来的这些。

 楚王得意洋洋的指着挂在宫殿最上首的一盏巨型青铜灯,道:“昭卿你看看,这是吴地郡守刚刚献上来的宝灯,一盏便可和其他的二十盏宫灯相当,你觉得如何?”

 昭齐抬头一看,只见这巨型青铜灯之中足足有着二十几个灯座,每一个灯座上都燃烧着火焰,看上去十分明亮,颇为吸引眼球。

 看到这盏灯的瞬间,昭齐心中顿时一定,朝着楚王笑道:“大王,既然此灯如此惊人,不如将其他的油灯全部熄灭,只留这一盏做照明之用,方才更显其出色。”

 楚王大腿一拍,道:“昭卿说得好!就这么办!”

 片刻之后,所有油灯都熄灭了,只剩下这一盏巨大的油灯亮堂堂的照明着。

 酒过三巡,三名夫人开始率领着众多舞姬在大殿之中翩翩起舞。

 美妙的乐声中,诱人的身姿舞动,舞姿中透露着无限风情,让在场的楚国君臣呼吸不知不觉变得粗重起来。

 突然,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