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庭林营长的回马枪,果然是厉害的,不到十分钟的肉搏,这堤上已倒了二十多具敌尸。幸运得很,一班弟兄,只有三个受轻伤的,张庭林自己倒是左腿上、左手臂上,各受了敌人一刺刀,这用不着顾虑,坐在地上各撕了一截裹腿,各把伤口捆着。那埋伏在前面堤下的三位弟兄,也都聚合到一处,张庭林匆匆地将地面敌人遗弃的武器一看,两挺轻机枪,一挺已经炸毁,一挺还是完好的,子弹也还现成。步枪倒有十二支之多,另外还有七颗手榴弹,至于枪支是否可用,他已来不及仔细检查。回头看那边营指挥所前面的枪烟,已经又逼近了许多。因指定班长带三名弟兄利用这挺机关枪,就扼守在这堤上,免得敌人再窜来占领。交代已毕,自己就带了所有弟兄,再跑回营指挥所,他走进碉堡,李参谋道:“恭贺,恭贺,后路敌人让你歼灭了。”张庭林放下枪支,弯腰将地面大瓦壶提起,对着旁边的粗饭碗,斟了一满碗冷水,端起来咕嘟一声,一口气喝完。然后嘘出一口气道:“总算这回马枪杀得痛快,这边情形,没有变化吗?”李参谋道:“你不听到右角那挺机枪没有响声了吗?恐怕中了一炮。

”他听了这话,由瞭望洞里,向外张望了一下,把手上的茶碗,当的一声丢在地下,捞起放下的那支步枪向外就跑。李参谋跟着向外看时,二百多码外的稻田里,已经有一二百敌人在地面匍匐推进,我们两面的机关枪都没有了声音,只有原来预伏在战壕里的一班弟兄,居高临下地用步枪射击。敌人的步枪,也就同时还击,每粒枪子落在地面上,白烟一缕,带着泥土溅起,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随后看到张营长本人,也带了几名弟兄,爬进了最前面一道战壕。看看这指挥所里,还有一位营附,一个传令兵,加上自己和周太福,一共是四个人,这里的电话线,在半小时以前,已经被敌炮轰断,第二和第三连的情形,也完全不明了。虽是叫通信兵修理电线去了,也没有回信,他自己心里估量着,现在是有两个任务,听凭自己来处理。第一个任务,是同周太福加入战斗,一齐与阵地同存亡。第二是向后方去,把电话机带着和师长通一个电话,把长生桥演变着的实在状况呈报上去。要执行第一个任务不难,马上就可走出指挥所,只是除了手榴弹,并无别样武器,求不到什么代价。执行第二个任务,敌人现已逼近这碉堡面前的战壕,恐怕也很少可走的机会。他这样想着,也只有沉住了气,等机会再说。

只在这一犹豫,听到外面一阵狂喊着杀,向前看时,张庭林营长已带着面前弟兄,完全跳出了战壕。远远地看去,我们的弟兄已和冲过来的敌人用刺刀在一处肉搏。那水稻田里,穿灰衣的我军,和穿黄衣的寇军两个一对或三个一组,各个纠缠住劈刺。寇军他愿意倚恃着优势的炮火压制我们,不愿血肉相拼,打开了纠缠的组合的,都纷纷地向后跑避入一道矮堤。我们弟兄也就追不过去,依然退回战壕。但也不过一二十分钟,喊杀又起,张营长又冲上去了。这样接连三次冲锋的弟兄,退回来的,就逐渐地减少。最后一次,看到张营长跳回战壕的时候,却是身子一滚。李参谋道:“不好!张营长挂彩了,我们得去抬他下来。”营附跳起来道:“我去换上他来,哪个去抬他呢?”周太福毫不犹豫地向那传令兵道:“我们两个人去吧。”李参谋只点点头,他们三个人就走出指挥所了。营附和传令兵也有一支步枪,周太福却是徒手,三个人在敌人的步枪子弹丛里飞快地由交通壕钻着向前。走到张营长身边,见他上身衣服,染了半边的血迹,营附说声请他下去。

他瞪了眼道:“我这样子还下去干什么?”他回头看到周太福,便向他点点头道:“你很勇敢,可是你没有家伙,你也不能执行战斗,你帮我一点忙,你把指挥所里的手榴弹,都给我送来。快去,我是不下去的。”周太福见他瞪着双眼,兀自有两道英光射出,他不敢违拗,立刻就跑进碉堡来,一看这地上手榴弹箱里放的手榴弹,果然还有二十多颗。他对李参谋草草地报告了一遍,扛起那箱子,又走了出去,再奔到张庭林所伏的战壕里。见他刚刚抛出一颗手榴弹,又从壕沿上溜了下来。这一段战壕,凸出去一块,将石条筑了护身矮墙,更高出壕沿一尺上下。所以相当坚固。在张营长脚下,就放有十几颗手榴弹,他看到周太福把箱子送来,张口大笑道:“好极了!这是二十六颗手榴弹,联合我这里原先和现在的,共是四十八颗手榴弹,有这些手榴弹,我足能对付敌人二百人。

你回去对参谋说,报告师长,我张庭林在这里报国了。我已告诉刘营附向东移动,和第二营取得联络,也好保全一部分实力,去守渔父中学。我有这些个手榴弹,凭我往常练习的那般手劲,足可以在这里把敌人挡住一阵了。”他说时,已取了一颗手榴弹在右手,却把那只带了血渍的衣袖抓着战壕壁,爬上去,伸头张望。接着他拔去保险,右手一扬,咚的一声,抛了一个出去。他哈哈一笑道:“中了,打死这些狗种,周太福再递一个上来。”周太福真的递过一个去。他一拔保险,手一扬,自己笑着叫好道:“痛快!再来一个,这鬼子就下去了。”说着,他一回手,周太福第三次递过弹去,他三次丢了弹,哈哈地笑着,向下一落,接着笃笃笃,机关枪子弹,打着战壕上的石条火星乱溅。张庭林靠着壕壁笑道:“这三颗手榴弹,把上来的敌人干了一二十个,他们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