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屋右邻某先生,吃粉笔人也。无所趋,亦无所好,教书归来,则与余立廊下闲谈为乐。顾助谈无酒,已减清趣。余虽有茶叶,开水不常得,亦不克凑趣。各有烟,而余纸烟屡断粮。某先生吸水烟,而烟袋须亲身洗涤,偶或忘之,乃不能常捧以佐谈锋。其更大煞风景者,两家均乏舒适可支足而谈之软椅。于是谈锋甚健之余,必有其一感腿酸而入室,人生快谈若为易事,然亦非真易事也。
某先生忽有所悟,乃购锄一,向校园乞菜籽若干,就屋旁山石中隙地,辟畦而种菜。归后,不复立廊下俟余谈,亟取其锄,脱帽挽袖,立趋石隙中,奋臂而扬之。予走视之,锄入土粥粥有声,某先生面红耳赤,汗涔涔下。夕阳西下,先生归而洗手进其平价米之饭,乃增一器。餐后就寝,鼾声作焉,隔室可闻也。自是以往,邻先生“园日涉以成趣”,有若陶靖节。一雨之后,畦中绿秧油然蓬生,乃奔相告曰:“予之萝卜出矣。”言讫,嘻嘻而笑。明日,逢于廊,先生抚掌曰:“予之 菠菜亦出矣。”更明日,遥见其立山麓而招手曰:“曷来观,予之白菜秧,挺然直立,茂盛尤可操券也。”余笑而贺之。其夫人微晒曰:“早起,面垢而忘洗,晚归,衣重而忘卸,呼与语,人不在室,视之,奔菜畦中矣。尽所有之菜而收获之,将不克佐三日膳,顾如是勤且劳耶?”予为之答曰:“不然,主人之意,在种不在获。譬如钓鱼,终日把竿,或不获一尾,此岂可以劳力计?乐在钓,不在鱼也。”余又回顾主人曰:“昔威廉二世兵败被废,在荷兰隐居,日锯木一小时,彼岂欲为大匠乎!”邻先生笑曰:“君不善颂,不以我为姜尚、为刘备,而乃以况威廉。”虽然,子喻则确也。录之,以告邻翁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