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珠抬眼望去,软轿上走下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

当初在宫中匆匆一别,并没有注意她是何模样,现在看来她与母亲却是有七八分相像的。

单从长相上来看,两人五官区别不大,气质上却截然相反。

母亲更加随性些,皇后娘娘却是贵不可攀。

“参见皇后娘娘!”除了南国公夫妇,一众人齐刷刷跪在了地上。

南皇后扶着太监的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克制住内心的激动,缓缓开口:“平身。”

她话音落下,南家人才稀稀拉拉地从地上爬起来。

南国公瞟了眼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又瞟了眼跟来的宫人,欲言又止。

“父亲、母亲,咱们进去说吧。”最后还是南皇后先开了口。

南清菀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就想上前去叙旧,却碍于人太多且对方并没有给她任何眼神,又退了回来。

陈宝珠在旁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叹了口气上前挽住母亲的胳膊:“先进府再说吧,娘亲。”

愣在原地的南清菀回神,她拍了拍女儿的手,抬腿朝着南府里面走去。

陈鸿深和陈慕楠默默跟在后面,仿佛不存在一般。

南府虽然不算奢华,但毕竟是百年世家,院子很大,假山错落,清泉汩汩。

春日里,院中花木也算茂盛,陈宝珠随着母亲穿过垂花门,又拐了几个弯来到了南府的前厅。

在南皇后的示意下,所有人都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娘娘怎的今日回来了?”刚坐下南国公就迫不及待地问。

“你们去外面守着。”南皇后将身旁的宫人谴走后才继续道,“本宫听说姐姐回来了,特意回来瞧瞧。”

她虽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半分亲昵之感。

南国公面上露出尴尬之色,当初因为大女儿逃婚,他不得不将小女儿送进太子府,保全南府。

虽然后来得知小女儿确实对太子有意,可这么些年来他依旧觉得愧对于这个小女儿。

“姨母果真像娘亲说的一样温柔。”陈宝珠笑眯了眼,“我如今才知道,母亲为何总是在我和哥哥面前念叨姨母了,想必这些年姨母也很想念娘亲吧。”

她好似并没看出南皇后面上的疏离,自顾自地讲着从前的事。

“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家里日子也还算不得富裕,可每年六月十六娘亲都会做上一份枣泥糕。我当时不明白,只觉得枣泥糕好吃,便每年都盼着那一日早些到来。长大以后,我才从娘亲那里得知,六月十六是姨母的生日,枣泥糕是姨母最喜欢吃的甜点。”她的声音似乎有魔力,所有人都忍不住听着她说。

南皇后面上的神色好了不少,她依旧抬着下巴并不给南清菀眼神,可眼底已经没了刚才的冷漠。

南国公听出了外孙女的用意,立即笑道:“你娘亲小时候为了学枣泥糕,还点燃了家里的厨房呢哈哈——”

被夫君和一双子女知晓了过去的丑事,南清菀面上一红:“爹!您说好要替菀儿保密的。”

当时她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本想着在妹妹生辰宴上露一手,不曾想是真漏了一手。

这件事她觉得丢人,便央求着父母不要告诉妹妹,这个秘密一藏就是几十年。

如今在这样的情况下被爆出来,她也顾不得与妹妹修复关系了,只想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突然有些头疼,便先不陪你们了。”说着她便要朝门外走去。

不等她踏出房门,身后就传来一声哽咽:“阿姐——”

声音不大,南清菀却觉得整个人好似被定住了一半,再也无法向前半步。

脸颊上有些许凉意,她伸手胡乱抹了一把,才缓缓回头。

南皇后起身,朝着她的方向走来:“阿姐可知,我气的是什么?”

似乎没想到她第一句话是这个,南清菀愣了一瞬,才沙哑着嗓子道:“你是气阿姐这些年从未与你联系。”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样做!”南皇后双眼通红,大声吼道。

这些年,她在后宫中早就学会了情绪不外泄,可这一刻她还是没忍住。

南清菀嘴唇蠕动了半天,才干巴巴地说:“我不能让你因为一个跟人私奔的姐姐,而一直被人看不起,只要我不与你联系,不与家里联系,上京的勋贵们很快便会忘记我这号人,你和南府才不至于一直被人戳脊梁骨。”

她知道自己当年冲动的行为,已经给南家人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如今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弥补当初犯下的错,可她也不愿意妹妹心中一直有个疙瘩。

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过话的南鸿深,在夫人说出这番话后,默默走到了她身旁,冲着南家的每一个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件事,你们要怪就怪在下吧。”他面上露出愧疚之色,“菀儿当年是为了我才离开南府的,而我作为男子竟然同意了她与我私奔,如今想来当真是混蛋。”

陈宝珠很少看见父亲这样正经的模样,哪怕是在谈生意的时候,他也是吊儿郎当的,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却又对一切都这般胸有成竹。

南清菀眼里露出感激的神色,当初她虽名声受损,可夫君却从未让她吃过半分苦,哪怕最穷的那几年,她身上穿的也都是上京才能买到的绫罗。

南皇后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刚缓和下来的神色,又重新紧绷起来。

从前无论有再多的人,阿姐的目光都只会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冷哼一声回到位置上坐下:“确实该怪你,若没有你本宫可不会这么多年见不到阿姐,既然你主动认错,便去领五十大板吧。”

南清菀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五十大板下去就算是个健壮男子,也未必承受得住,就更别提夫君了,闰儿这是想要她的命!

陈宝珠一把按住准备上前求情的母亲,上前跪在南皇后面前:“还请姨母放过爹爹,就当是我提前从您那里讨得恩赏了。”

一屋子的人都觉得她疯了,谢氏更是出声揶揄:“宝珠啊,你可知道你面前坐着的是当朝皇后,跟你平时接触的那些阿猫阿狗可不一样,你怎么能跟娘娘讨价还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