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轮廓,逐渐与面前之人的容貌合在了一起。

“太子殿下的恩情,臣无一日敢忘。”周若尘深深地作了一揖。

虽说他今日的地位,都是凭着自己的努力,一点点爬上去的,

可若是没有太子,自己怕是连这官场的门票,都摸不到。

“如今,我已是庶民之身,当不得你这一拜。”太子上前虚扶了他一把:“这些年,我一直在查当初是被何人陷害的,如今有了些眉目,但我的身份有些不方便,不得已才来麻烦周丞相。”

当初,他被诬陷与圣上宠妃有染,圣人一怒之下赐死了宠妃,又将太子贬为庶民。

为了维护皇家颜面,只对外称太子病重不能见人。

这件事,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

周若尘当初得知这件事后,只觉皇家无情。

昨天还捧在手心的女子,今天便能赐死;昨天还是最宠爱的儿子,今天就能贬为庶民,永远不得回京。

“当初,太子殿下被贬,微臣便觉此事太过蹊跷,私下查了一番,发现涉事之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根本无从查起,这些年也没放弃四处探查,不知殿下需要臣做些什么?”

似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为自己的事情在奔波,太子红了眼眶。

他拍了拍周若尘的肩膀:“我查出,当初引我去偏殿的老嬷嬷是六弟府上的,你也知道我如今不能回京,能信得过的便只有你了。”

“殿下的意思是,让我找到这个老嬷嬷,替您翻案?”

太子摇头:“你能帮我找到那老嬷嬷就好,后面的事我自己来。”

他若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也不会来找周若尘。

毕竟这般做法实在是有点挟恩图报的意思,非君子所为。

“微臣定当竭力而为。”周若尘悄悄松了口气。

一开始,他还以为殿下也成为了,圣上那种玩弄权术之人。

毕竟以他如今的身份,不可能在对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来找他帮忙。

现在看来,太子还是当初那个太子,谦谦君子,光明磊落。

太子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我如今已不是太子了,周丞相唤我许郎君即可。”

他这是连姓氏都换了?

周若尘心下微酸,这个傻太子不会翻了案,圣上就会像从前那般疼爱他了吧?

他那般聪明,怎么会不知自己当初被贬,里面有圣上的手笔?

否则,圣上怎么可能问都不问,便将他定了罪?

“周丞相不必替我惋惜,对我来说当不当太子都可,我之所以要翻案,只是不希望母亲,因我受到别人的诋毁。”却如他所想,太子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这个理由,确实有些出乎周若尘的意料之外。

“太子殿下恕罪,是微臣狭隘了。”他面露羞愧之色。

太子叹口气:“唤我许郎君。”

“许郎君。”周若尘从善如流。

太子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月亮也悄悄从云层里探出了头。

主仆二人借着月光,回到了院中。

“明日我出城一趟。”周若尘道。

“是为了太子的事吗?”

两人见面时,仲帛衍就守在附近,他们的对话,自是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朵。

“不许在外面提起太子。”周若尘皱眉。

他既已经答应了要帮忙,便不会让太子因为属下陷入危险之中,

仲帛衍知道郎君这是真的生气了,他赶紧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目的已经达到,周若尘缓和了神色。

他又拿起案桌上的笔,写了些什么,才去睡觉。

翌日,雨过天晴,太阳早早地便钻出云层,照得整个青石镇暖洋洋的。

街上卖早餐的已经支起了摊,出门干工的男人们,三五个坐在一起,等待着一日当中的第一顿饭。

从不早起的陈宝珠,大概这辈子都很难看见这样的烟火气了。

“姑娘,已经巳时正了,再不起床该赶不上顾知县的邀约了。”琥珀掀开水红色的纱帐,对着正睡得四仰八叉的陈宝珠说道。

她家姑娘什么都好,就是爱睡懒觉,且这睡姿嘛......

啧啧——

一言难尽。

陈宝珠只觉眼皮有千斤重,本来早起就很烦,还要去见自己讨厌的人,她索性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姑娘——”琥珀无奈,只能使出了绝招——狮吼功。

最后好歹是把陈宝珠叫了起来,洗漱早餐用了半个多时辰。

吃完早餐后,陈宝珠坐在桌边喝起了茶。

“随羽已经在马车上等您了。”琥珀委婉提醒。

“周郎呢?”

“琉璃一大早就去叫了,说是有事出门了。”

他能有什么事?

陈宝珠懒得去想,拎起裙摆起身出了门。

主仆三人堪堪踩着午时的点进了醉仙楼。

“几位这边请。”店小二见有人来,热情地迎了上来。

陈宝珠几人跟在他身后进了酒楼,楼内陈设还算雅致,桌椅也都是新的,倒是符合顾远阳的风格。

“带我们去山茶阁吧。”

“原来是山茶阁的客人,里面那位郎君已经来了一个时辰了。”小二十分热情的说道。

陈宝珠在心中冷笑:这人还像从前一般,一旦定下目标,什么苦都吃得下去。

当初,他为了哄好生气的自己,三伏天硬是在山茶苑门口站了三个时辰,最后晕了过去。

谁看了不说一句,他爱她爱到了骨子里啊,堂堂侯府世子,屈尊给他一个商贾之女道歉。

晃神间,店小二已经带她们来到了山茶阁的门口。

陈宝珠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插着许多山茶花,顾远阳正坐在主位上,微笑盯着自己看。

他今日将头发全部束了起来,身着一件大红色云纹广式飞肩束腰长袍,衬得他愈发唇红齿白。

从前,陈宝珠最喜欢看他着红衣,如今却觉得刺眼。

她缓缓走到顾远阳对面坐下:“顾知县说要与我商讨赈灾之事,还非要约在这醉仙楼见面,不知是为何?”

顾远阳对等了她一个时辰的事只字不提,反倒是情意绵绵地看着她。

“宝珠,我后悔了。”他声音有些沙哑,“失去你的每一天,我都过得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