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祁一下子白了脸色。

他设想过很多种原因,却唯独没有想到是这样。

周妄看出了他的心思,所以才故意等在这里。

不惜将一切和盘托出,也要让他知难而退。

他的猜想也分毫不差,周妄对宋昭的占有欲确实已经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光是他这个局外人听到,都觉得毛骨悚然。

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恼瞬间占领了苏祁的心。

就好像是暗恋别人的所有物,却被正主逮个正着,那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窘迫。

这种感觉,甚至比当时面对宋昭的老公傅知珩时,还要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可为什么呢,凭什么呢?

周妄的身份明明跟他差不了多少,他们目前都只是宋昭的朋友,甚至……甚至他和宋昭相熟的时间比他还要更早一些。

似乎看到苏祁脸上的不甘,周妄眉梢微扬,忽而冷肃开口。

“苏祁。”

听到这熟悉的语气,苏祁下意识立正站好,脊背挺得笔直,朗声回答道:

“是,教官!”

话一出口的瞬间,苏祁就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睛。

这该死的条件反射。

他父亲早年是周老首长的下属,后来退役之后才调职到了警察总署,却还保持着跟周家的联系。

小时候,每当他调皮犯错,他父亲就会把他送到军营,让周妄训他,他那时都是叫周妄教官的。

这个习惯一直到现在都改不掉。

周妄现在可是他情敌!

在情敌面前,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苏祁绷着脸,装作无事发生,实际上脚趾都在抓地。

周妄短促地笑了一声,抬头撸了一把苏祁倔强翘起来的头发。

这孩子跟块木头一样杵着,显嫩的娃娃脸一点都不藏事,轻易就能看穿。

完全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

周妄摆摆手:“回去吧,小小年纪,别学人家玩暗恋。”

“那个人,你喜欢不起。”

苏祁不服,梗着脖子弱势反驳:“为什么?”

“你虽然跟傅总关系好,但之前一直待在军营里,跟学姐相熟的时间甚至比我还晚,凭什么现在让我放手?”

“这不公平!”

听了他的话,周妄淡淡反问:“你怎么知道你比我先认识她。”

“我遇到她的时候,你连我一根手指头都还打不过。”

苏祁彻底怔住,这句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可周妄却不准备再继续说下去了,他转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区楼。

宋昭的房间已经关了灯。

才被他吓过,又受了气,不知道里头的姑娘今晚能不能睡得好,会不会在梦里也恨他恨得牙痒痒。

周妄无声弯了弯唇,细看才能看出眼底即将满溢的温柔。

他看向苏祁,很平缓地说:“你们那边犯了罪的人都会被关到哪里?”

苏祁一头雾水地回答:“拘留所。”

周妄:“嗯,带我过去吧。”

苏祁:“???”

他实在不能理解:“你疯了?”

他可是周老首长最引以为傲的孙子!商界新贵!

居然要让他把他关到拘留所里?

周妄神色如常,不仅没疯,他甚至还很清醒。

既然宋昭想报警抓他,想让他受到惩罚,那他满足她又何妨。

只要是她想要的,不管是什么,他都会给。

不理会瞳孔地震的苏祁,周妄打开车门,长腿一迈就坐了上去。

“开车。”

苏祁:“……”

看守所里。

周妄安静坐在角落,长腿曲起,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闭着眼睛休息。

侧脸冷白而矜贵,跟周围一些打架斗殴酒驾超速的犯罪分子根本不是一个画风。

贵公子自甘堕落,甘愿从云头摔落,染上污泥。

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磕了。

可周妄偏偏两样都不是。

苏祁到现在还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才丢了魂一样往外走。

第二天早晨,周妄才从看守所里走出来。

里面酒气熏人,呼噜声震天响,他一夜都没睡着。

眼下有些成团的乌青,衬着瓷白精致的一张脸,却更显出几分颓唐的痞气,更加撩人。

刚坐上车,助理林峰严肃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老板,出事了,季总前两天出了车祸,好像是季二少爷干的,老爷子大怒,正要把人从医院里揪过去审问呢。”

周妄闻言嗤笑一声:“那小崽子自己作死,关我们什么事。”

林峰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看着周妄,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们把宋小姐也叫过去了。”

“宋小姐好像是目击者。”

周妄猛然眯起眼睛。

季家,会客堂。

季远舟被压着肩膀,身后人一脚踹在他膝盖窝,他被迫跪在了地上。

前方主位上,一身唐装的季家老爷子肃然坐着,身旁正是他父亲季擎,还有他那位衣冠楚楚的好哥哥。

季斯越也才从医院里出来不久,额角还贴着纱布,纱布下面,是被他弄出来的伤口。

季远舟饶有兴致地盯着那处看了好久,直到季老爷子威严的声音将他唤醒。

“季远舟。”

季远舟瞬间换上一副低眉顺眼的表情,恭敬地回答:“爷爷。”

死老头子从来不喜欢他,也不承认他,但没办法,他还是要对他卑躬屈膝。

反正他已经是风烛残年,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季远舟在心里恶毒地诅咒,希望老爷子尽快驾鹤西去。

季老爷子问道:“斯越的伤,可是你的手笔?”

季远舟无辜又茫然:“我没有。”

“那天……我惹怒了大哥,大哥一怒之下将我狠狠修理了一顿,我全身都是伤,疼得握不住方向盘,这才不小心发生了车祸。”

一句话说完,季远舟眼睛里已经蓄了一汪泪,万分悔恨地看向季斯越。

“对不起大哥,都是我害了你,我不该逞强自己开车,都是我的错……”

真会演。

扯谎扯得面不改色,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季祁越厌恶地移开视线,多看一眼他都觉得脏。

这番言论,信的恐怕只有季擎一个人。

他心疼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儿子,忍不住为他求情,对老爷子说道:

“爸,您也听到了,车祸是个意外,真要论对错,那也是斯越有错在先。”

“他对远舟非打即骂,如此狠毒苛刻,哪里有一点做哥哥的样子?”

季老爷子看他一眼,淡淡道:“天底下也没有你这样的父亲,居然用这样的词汇去形容自己的亲生儿子。”

季擎脸一僵,半晌无言。

眼见季老爷子不信,季远舟又说道:

“爷爷,事发地的监控坏掉了,我跟哥哥又各执一词,谁也推翻不了谁。”

“不过我有证人,可以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季老爷子问:“谁?”

“那人大家应该都不陌生,正是知珩哥的前妻,宋昭。”

季斯越手里的茶杯应声而碎。

他缓缓抬眸,冷意尽显。

“你再说一遍,你的证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