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村口的两个士兵似乎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一名年轻点的士兵手持长矛朝两人所在的方向探查。长矛一下一下刺进草丛,眼看着就要刺到林烬舟这边。

顾淮川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林烬舟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长矛。

林烬舟缩在顾淮川怀里,抬眸瞧了瞧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心头忽然弥散出苦涩。

村子里如何了?早上还笑着跟他们告别的顾母还好吗?

站在村口的年长士兵瞧着年轻士兵猥琐的样子,不耐烦道:

“好啦,赶紧回来,兴许是野猫呢?”

年轻士兵不情愿地回到原位,他满腹怨言,忍不住牢骚道:

“公子不是说剿匪来的吗?怎么带我们来这油水都没有的小破村子,还让我们俩在这站岗?”

“年轻!这世道就这样,公子说谁是匪谁就是匪,再多问小心你的脑袋!”

言罢,两个士兵缄口不言。

妇女儿童的哭喊随着火焰舔舐房屋的噼啪声一起传入耳膜,惨叫连连,让人不敢听闻。

几十米外,凌烨带来的士兵随意烧杀抢掠。

刚会走路的孩子被装进袋子里活活烧死,正当妙龄的少女被扒光衣服吊起来,供鞑子兵随意侮辱,想保护家人的父亲拿着镰刀,还没靠近便被鞑子的弯刀削掉脑袋。

顾淮川双眼通红,全身肌肉暴起想要冲出去。

林烬舟紧紧咬着牙关,双臂环住他的腰死死抱住,村里全是武装到牙齿的士兵,顾淮川贸然出去只能当活靶子。

她不敢出声,看着目眦欲裂的顾淮川重重摇头。

两人蹑手蹑脚地退离村口,寻了个山坡,站在树后远远地眺望顾家村。

原本安静的小村子此刻燃着熊熊火光,家家户户的房子都被烧了,哪怕是夜晚也能看清村里的情况。

土路上满是死去的村民,那些身着盔甲的士兵挨家挨户搜人,男人无论多大一律杀死,女人小孩则反绑双手集中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

凌烨骑着高头大马俯视这群瑟瑟发抖的妇孺,看了好几遍都没见到今天在街上遇见的那个女人。

凌烨手握缰绳,调转马头朝村口走去。这里遍地都是火,实在是太热了。

“胡杨,你去认认那小子的娘,问那小子跑哪去了?”

凌烨等了一会,没听见胡杨的回应,不耐烦道:

“要我说第二遍吗?”

胡杨被这血腥场面吓得尿了裤子,他哆嗦着回应,提紧腰带,夹着腿朝顾母走去。

他以为凌烨最多也就把顾淮川和他娘一块抓起来杀了。

谁能想到凌烨直接带人来屠村啊!

今晚的顾家村化作人间炼狱,残肢断臂铺满土路,鲜红血液汇聚成河,凌烨就是从恶鬼道爬出的头号恶鬼!

“婶子,你只要说出顾淮川上哪去了,我保你和后面的婶子伯娘们不死......”

胡杨声音哆嗦着,不停擦汗,也许是热的,更多是吓的。

“呸!”

顾母啐了胡杨一脸唾沫,扭过头不愿意看他。凌烨察觉到这边的动静,骑马立在胡杨身后,狐狸眼一眯想了个坏点。

“你儿子身边有个女人,本公子今晚乃是为她而来,只要说出那个女人的来历,这里的妇孺包括你和你儿子都不会死。”

顾母抬头看向凌烨,熊熊烈火印在瞳孔,她认出来这是当年害死丈夫的罪魁祸首。

她别过头,这人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草菅人命、嗜好屠杀的人有什么信用可言。

凌烨对于顾母的反应并不意外,他仔细瞧着众人的反应,她不说有的是人说。

“大爷!我知道!我知道!”

胖大婶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跪在凌烨的马蹄前砰砰磕头。

“大爷,那个女人是顾城家的娘家侄女,今早和顾三一起去州府卖菜去了,求大爷饶命!”

顾母喉头干涩,完了,全都完了!

胖婶哭得涕泪横流,凌烨桀然一笑,翻身下马,他提起手下的弯刀,对着胖婶微笑道:

“你是识时务的,转过去,本公子给你松绑。”

“哎哎。”

胖婶卑躬屈膝,庆幸自己看到了那个女人的下落,笑容还挂在脸上,一柄沾血的刀便从胸口露出。

胖婶低头看着,不知道她有没有觉到疼,一脸不可置信。

凌烨将刀转了个圈拔出,胖婶双眼翻白,倒在地上溅起尘土,妇孺尖叫声此起彼伏,震得山林中的鸟雀振翅盘旋。

凌烨手里的钢刀砸在地上,他捂住耳朵,翻身上马。

“一个不留。”

火焰跳跃,乡亲们一个个倒下,顾母眼中噙满泪水,马上就到自己了。从前和村里人的矛盾化作尘烟,只剩下满腹悲凄。

此时,整个顾家村的男女老幼化作新魂,只等过桥喝汤、再来一世了。

下辈子只希望能生在太平盛世,哪怕当只猫儿狗儿也行。

顾母颈间皮肉翻飞,滚烫的血溅出迷了双眼,算着时间三儿早该到家了,现在可能躲在某个地方,这样也好,当娘的不能再拖累孩子了。

顾淮川远远的站在山坡上,母亲脖间喷出的血隔着遥远的距离,似乎落在他的身上。

顾淮川身体瘫软靠在树干上,全身止不住地颤抖。林烬舟也看到顾家村的惨状,她站起身紧紧拥住顾淮川,两人靠在一起无声垂泪。

“姐姐,我没家了。”

林烬舟无言,拥抱他的双臂又用了几分力。

大火吞噬一切,全都没了。

府兵头领亦步亦趋跟在凌烨身后,等待下一步指示。

凌烨坐在马上,望着黑压压的山林,待最后一丝哭声消散在夜风之中,他勒紧缰绳,沉声道:

“搜山。”

二百多士兵手持火把,三人一组开始搜山。火把莹莹宛若流星,快速朝林烬舟和顾淮川躲藏的方向靠拢。

林烬舟擦掉最后一滴泪,拉着顾淮川的手低声道:

“三儿,他们开始搜山了,我们得躲起来。”

顾淮川牙关紧咬,拉着林烬舟的手朝深山走去。教他打猎的老头提过,他在深山里建了一个小木屋当做临时落脚点。

那边人迹罕至常有野兽出没,即便如此,被野兽吃掉也比被凌烨抓到强。

顾淮川转过头看着林烬舟,平日里粉嫩的脸蛋此刻惨白如纸,只有眼尾处泛着红。

他的眼中满是不舍,村子和母亲没了,他不能再失去姐姐。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林子里的小木屋跑去,举着火把的士兵慢慢逼近。

林烬舟感受到手里的玉佩正在微微发热,她心头一喜,这玉佩就是绝处逢生的诀窍。

“三儿,跟姐姐一起走吧。那里不会有人草菅人命,你去过的,人人都可以吃饱穿暖。”

她拉住顾淮川的手,眼神里满是恳切,见对方嘴角挂着一抹释然的笑,林烬舟心道不好。

“三儿,我们现在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姐姐不想你出事,跟姐姐走,好不好。”

林烬舟声音几近哀求,顾淮川不为所动。

他低下头将林烬舟紧紧拥在怀中,面前是深林野兽,身后是满山追兵。

顾淮川松开林烬舟,抬手为他擦去眼泪,下定了决心。

幼时一心救母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变成一个满腔仇恨的俗人。

如此俗人怎能再登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