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书院被人发现之后,她急匆匆离开,被李璇带到了山下村中,李璇必然不会害她,那只能说,她被跟踪了。今天见到的潘婆婆,之后被她带去了村口所见到的那个卖糖人的恐怕就都是凶手找来的托,凶手知道她迫切需要章善磊的消息,于是找了人来,他们一唱一和,唱作俱佳将她哄骗上了开元寺。至于为什么要姓潘,为什么要找个卖糖人的,道理就更明白了,没有姓潘的婆婆,没有卖糖人的大叔,她所提供的证据本身就是假的,僧人们自然不会相信,直接当作是她在狡辩了!

因为刚刚下过雨,一路上山,她并没有看到上山和下山的脚印,进入寺院之前,她已经暂停休息,开元寺那个专供停马车的地方,也没有任何马车的影子,地上更没有脚印、马蹄印、车轮碾压过的痕迹,只能说明凶手恐怕还没有离开寺院!

想到这些,张敏之的后背便冒出一阵冷汗,到底是什么人,会将她的一应心理捏得如此之准,设出连环局,将她套进去!

沉下心,一定要沉下心!

她默念着这句话,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官差很快就会到,不论是爬上来,还是坐马车,都会将她本来赖以证明清白的证据破坏,寺院里有那么多人都看到穿着这一身衣裳的自己出现在圆空大师的僧房,偏偏她还戴着帷帽。

真凶确实狡诈。

唯一没有被破坏的地方,恐怕就是圆空大师的禅房了!

张敏之闭上眼睛,将先前努力记住的画面又回忆一遍。

敞开的房门,被鲜血染成深色的僧袍,未完成的棋局,圆空大师倒在书桌前,单手执笔,另一只手抓着一样东西……

突然间,她睁开眼,用力用身体撞着门喊道:“开门!开门!”

定清正打着瞌睡,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颇有些怒意:“干什么!”

“我要见主持,我要证明我的清白!”张敏之立即喊道。

定清站了起来,用力拍了下门道:“别吵了!想要证明清白,等县令来了再说!”

“不,我现在就可以!”张敏之立即喝道。

定真见状,小心翼翼地说道:“师兄,要不要我去问一问住持?这位张施主先前是破了大案子呢。”

定清的脸上现出犹豫之色,正在踌躇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开门吧。”

他转身一看,就见到一名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立于此处,新住持就站在他的身侧,他们的身后立着两名男子,其中一名男子胸口抱剑,身上带着几分杀气,另一名颀长身姿,面色清冷,看着有些病恹的,偏又有着令人不敢亵渎的贵气。

说话的正是住持,定清一听,连忙转身将门打开,张敏之骤然见光,颇有些不适应,待见到来者,脸上便露出惊喜的神色。

为张敏之解绑,一行人立刻前往案发现场,张敏之放慢了一步,朝身边的男子说道:“谢大人解围。”

来者自然是朱佑樘,李璇回去复命之后,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必须要亲自去一趟,不想到了那宅子,根本没有张敏之的影子,出了村口就见到县令的仪仗,方知张敏之又出事了!

此刻他看着妆容尽褪,素颜示人的张敏之,只能无奈叹一句:“你这一身的气质确实不一般,走到哪里都会死人。”

张敏之顿觉脸一红,无奈说道:“这是有人要嫁祸于我。”

“你是已经发现凶手是谁了吗?”朱佑樘不与她再辩,只是问自己关心的问题。

“我……还没有。”张敏之脸上的神色更加无奈。

朱佑樘看了她一样,淡淡说道:“如果你无法自救,那我就只能断指了。”

她先是不解,随即想到自己立下的誓言,说要做太子爷的一根手指头,不禁有些忧伤,这个大腿果然是不太好抱,一出状况,他就想着断指。随后不禁一喜,如此,他便是承认自己已经成为他的手指了么?

她抬头看他,低声说道:“大人放心,您的手指不会轻易断的。”

说话间,众人已经到了案发现场,因为新住持的命令,门口的僧人一直守着,看到张敏之的出现,想到她杀人的罪行,目光里透着怒意。

“张敏之,你说人不是你杀的?”县令看着眼前令人头疼的二人,十分无奈地问道。

一个身份不可亵渎,一个有案在身,两个都不好相处,偏偏还搅和到了一起。

“是的。”张敏之点了点头,朝僧人问道:“两位师父是否一直守在这里?”

看门的僧人虽然对张敏之心怀怒意,但还是耐着性子点头,其中一人应道:“住持有令,闲人不得出入,所以我们都不让人进去,除了先前,梁中康梁施主进去之外,并无旁人。”

张敏之点了点头,又朝先前指认自己的僧人问道:“当时您是不是进过这个房间?”

那胖僧人料不到会问道自己头上,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并没有,小僧送了茶水,师祖说先不要来打扰,所以小僧没有进去,就离开了。”

张敏之又问道:“不知这间禅房每日可有人打扫照顾?”

“也是小僧在打扫的。”胖僧人应道:“师祖的一应事务都是交由小僧打理。”

“今日是几时打扫的?下雨之前还是下雨之后?除了那个人,可还有别人进去?”

张敏之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那僧人仔细想了想,这才小心翼翼回答道:“小僧是在雨前打扫的,因为今日下雨,所以没有香客上山,除了那个人倒是没有旁人,因为师祖这两日身体不适,诸位师兄弟都不敢前来打扰。”

张敏之立即追问:“这位师兄,您肯定真的没有人吗?”

胖僧人以为他是在质疑自己,立刻红着眼说道:“那是自然,小僧一直守着师祖,除了那个人来的时候,被师祖叫开之外,其他时间都守着,后来发现师祖很久没有叫小僧,小僧不放心,进去一瞧,就发现师祖已经……已经被人杀死了……”

张敏之点了点头,又朝众人问道:“诸位还有谁看到和我穿着同一身衣裳的人?”

又有僧人说道:“我和定如师兄都看到过,在大殿走了一圈,当时我的定如师兄正在擦拭大殿的金像。”

“有谁见到那人是从寺院门口进来的吗?”张敏之抬起头,朝众人问道。

僧人们互相看了看,纷纷摇头,有人道:“我们又不能一直在门口守着,如何能见到呢?”

张敏之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人见到过吗?”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定真就拉了拉她的衣角,说道:“小僧也见过,小僧采菊的时候看到了背影,天下过雨,地上都是泥,她满脚是泥就踩了进去,委实讨厌。”

“好。”张敏之拍了拍他的小脑袋,抬起头说道,“还有谁见过那个人吗?”

众人纷纷摇头,后面赶来的梁中康已经不耐烦,说道:“张敏之,你问来问去,问这些问题是要干什么?这么多人都见到你了,难道还不能证明你就是凶手?”

张敏之冷冷说道:“就是这些人,才能证明我的清白!”

“强词夺理!”梁中康正要嘲笑她一番,不然觉得后脑勺一冷,眼角的余光扫了过去,就察觉到朱佑樘在看着自己,他的脚一抖,硬撑着说道:“我倒是要看看你是如何洗白自己的!”

张敏之不理会他,开始说道:“大家都知道,今日下过雨,一路泥泞,行走之时,必然会留下脚印,方才几位师兄也说过了,除了凶手在雨后进入这个房间之外,并没有其他人。我证明清白的方法很简单,对脚印。”

听到这句话,众人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就见到张敏之提起裙子走进屋内,指着地上几个已经干透了的脚印说道:“大家请看,这里的脚印有一些,但是大小不一,除了梁中康之外,就是那个凶手进入到这个房间,所以这屋子里的脚印里去了梁中康的,便只有凶手的了。”

说着,她抬起头朝梁中康说道:“麻烦你过来领走你的脚印。”

梁中康万分不愿,却还是无法,只能走过去,踩上其中一道,张敏之蹲下身看了看,朝他挥挥手,说道:“很好,这是你的,那么旁边那个大一点的,就是凶手的了。”

说完,张敏之站起身来,撩开裙子,抬起脚,往那脚印上踩下去,而后朝梁中康说道:“中康兄,可否帮我看看,这个脚印与我的脚是否合适?”

不用梁中康出声,大家已经看得明明白白,然而梁中康依然不服,说道:“你既然有心杀人,那自然会想到这一点,可以穿上一双大一点儿的鞋子掩人耳目。”

“我就知道你会说到这一点。”张敏之似乎是早有期待,蹲下身一把抓住他的脚,朝他说道:“你把鞋子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