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之挥手丢出去的瞬间,只见一条青色的影子同时咬住匕首一段,顺着他的脖子而去,他本能想要将之扯下,不想那青影子滑不溜丢,不仅没有被他拉开,反而顺着他的拉扯,愈来愈长,顺势就缠住了他的脖子,一圈一圈,勒得他喘不过气来,然而那力道又是恰到好处,他扯不下来,被蛇身缠住的匕首贴着他的脖子,贴着皮肤,几乎能透进血管,那森森的冷意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王子不要轻举妄动,这匕首不长眼睛,一动,它就穿透你的脖子,扑哧,血就溅出来了。”张敏之笑眯眯地说着,满脸的无害,然而她笑到了一半,又顿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哦,是了,王子练了一具金刚不坏之躯呢,根本就不怕这种绣花针似的小匕首,其实在下长这么大,还从来不曾见过铜皮铁骨,不如,就请王子为在下开眼界?”

克沙士仗着自己的优势,原本对此根本不屑一顾,然而这次,那条蛇缠住了他的脖子,匕首就贴在了他的命脉之上,由不得他动弹半分,就算他很清楚自己未必会怕了这把匕首,可是血管顺着刀身流过的血液还是令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不敢确定,这一刀下去自己真的就能活下去,脑袋就在肩膀上,他不敢赌!

蛇身绕着他的脖子,越收越紧,隐约之中似乎就要割破那层薄薄的皮肤,他头昏耳鸣,脑子一片浆糊,隐约之中听到张敏之的声音俏生地问道:“王子要不要试一试?”

试一试?拿命来试吗!

他是王子,将来要登上王位,怎么能死在这个地方,惹人耻笑!

可如果就此屈服……他着实不甘。

脖子上的束缚越来越紧,就快要窒息,他终于想起来要挣扎,不想才抬手,就觉得脚尖一痛,他本能缩回去,顿觉不妙,不过一瞬间,窒息感迅速消失,那条滑不溜丢的小绿蛇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束缚,稳稳地停在了张敏之的手腕上,冰凉的刀光散发着森冷的杀意,令他不敢直视。

只见张敏之从小绿蛇嘴上取下了匕首藏进衣袖,淡笑道:“多谢王子了。”

克沙士这才发现虽然自己依然面对着她,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方向,他的脸上浮出一层恼怒,夹杂着方才的潮红,看着尤为滑稽,他却强将不屑裹在脸上,兀自挣扎着说道:“文弱书生只会这种投机取巧的把戏,难怪会在土木堡被我族大败六军。”

二人刚刚转了个弯。就看到前方立着一道身影。见到他们出现,那身影缓缓往前靠近,走到他们的面前。

张敏之向来记不住人脸。就算来京中见过一些人,此时此刻也是全然没有任何印象,对方没有开口,她根本确认不了身份,只得站在朱佑樘的身后,那人走到他们面前立住,拱手低声喊了一声:“三公子。”

此人年纪轻轻就知道朱佑樘的身份,显然非富即贵。张敏之连忙拱手也跟着执礼,悄悄看了朱佑樘一眼,见他眉头微蹙,挺身问道:“卫国公有何贵干?”

卫国公?朝中的卫国公只有一位,就是前两日刚刚过世的那位,眼前这位少年有如此称呼,想来应该就是怀宁县主的亲哥哥了。想着朱佑樘和怀宁县主之间的心照不宣的婚约,太子爷这位差一步的大舅子出现在这里,显然不是巧遇。

张敏之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当避开,踌躇之间,已经听到小卫国公恭敬说道:“微臣有一事相求。”

“卫国公不必多礼。”朱佑樘缓步往亭中走去,见到张敏之还在原地站着,便递了个眼神过去。

张敏之心领神会,知道太子爷这是要让自己伺候着,连忙上前,先一步走到亭子内,将那木凳子擦了擦,这才退到了一边。朱佑樘缓缓坐下,看着紧跟其后的小卫国公淡淡问道:“卫国公如今掌着国公府,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又有何所求?”

小卫国公拱手无奈地说道:“正是为了舍妹之事。”

朱佑樘没有应他,双目落在他的身上,静静地看着,看得小卫国公额头冒汗,太子爷不开口,那气势已经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颇有龙威,想着这位日后登了大宝的威仪,小卫国公心中暗自叹息,小妹真是愚蠢,竟然做出那等行为,不但丢了到手的后位,甚至连自己的命都搭上去。

他悄悄擦了擦汗,这才恭敬说道:“微臣听闻三公子身边有一位能人,可破奇案,微臣想求三公子帮忙,将舍妹的案子查清楚,还她一个清白。”

可破奇案的能人,他说的是她吗?张敏之心中十分惊讶,自己只不过是为阿爹洗清了冤屈,如何就成了能人?

小卫国公紧张的模样都落进朱佑樘的眼中,他想要借人,可是朱佑樘根本就不想借。此事有甚多蹊跷之处,他总觉得有一根线在牵扯着,每一件事都和他们贴上了关系,委实有些太巧了。

此事疑团众多,他不想让张敏之参与其中,受到牵连。

朱佑樘冷声说道:“天下能人甚多,依着卫国公府的财力,想要寻到能人为怀宁县主洗刷冤屈并不是难事。”

小卫国公听出了朱佑樘的拒绝,急忙说道:“殿下所言甚是,但是这……这件事终归有些复杂,已经拖了两日,再寻能人,又要费一些时日,父亲的遗体却不能再拖了。”

朱佑樘眉毛微挑,将小卫国公的急切收进眼中,却是半分不松口:“人证物证俱全,卫国公如何确定令妹是无辜的?”

小卫国公愣了一下,连忙应道:“只凭小妹的性情,她很善良,不会做出杀人之举,更不会对自己的亲生父亲知道相向。”

见他还不想放弃,朱佑樘已经有些不耐,说道:“先前听闻怀宁县主温柔娴熟,知书达理,可是逃婚诈死却也是做出来了。”

小卫国公却是会错意,以为朱佑樘是在恼怒自家妹妹先前的那些行为,心中颇有些发虚。任何一个男人在知道自己内定的妻子与人私奔,都会难以释怀,小卫国公自己也是男人,自然很清楚这一点。仔细说来,卫国公府的确是做了对不起皇家的事情。

先头因为有老卫国公在,此事又不曾言明,是以不曾有人提起,但如今,老卫国公已经过世了,他虽然袭了爵,往后的日子当如何,又是未可知。

小卫国公小心翼翼地揣度着朱佑樘的心思,如今再把妹妹带回来重新坐上花轿也是不可能了,可是如果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太子爷平白吃了个闷亏,对他们邓家来说也不是好事,谁也不知道太子爷会不会来一个秋后算账,到时候国公府怕就真的毁在他的手中了。

小卫国公思来想去,最终想到了老卫国公曾经跟自己说的一句话,为了让小妹成为太子妃,他可是给皇帝送了一份天大的嫁妆,几乎将国公府三分之二的积蓄都填进去了。那时候他心里头还忿忿不平,可如今看来,还是父亲英明。这泼天的财富留在手中被皇帝时刻觊觎着,不如主动送出去,还能保个全身而退,钱财失去了,可以再赚回来,性命若是没了,那就真的没了。

太子爷此刻拒绝,莫非也是与此有关?

小卫国公想到这里,咬了咬牙,痛下决心,那一份嫁妆左右都是要送出去的,不如就用在此处,好歹还能救回妹妹。

倒不是他真的兄妹情深,只不过怀宁县主要是被定罪,国公府的名声也就彻底没了,往后想要在世间立足,恐怕就没那么容易。

左右衡量了一番,小卫国公终于开口说道:“三公子,小妹年少,识人不明,中了旁人的诡计,但她终归是我一母同袍的妹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蒙受不白之冤。”

朱佑樘整了整姿势,看着他,没有出声,双目深邃,几乎要将他隐藏在身体里的心思都一并都吸出来一般。

小卫国公屈身跪下,说出了一个数字,开口求道:“国公府倾囊挽救怀宁县主,求三公子成全。”

听到这一串数字,朱佑樘眯了眯眼,的确是一个巨大的**,当日从父皇口中得知怀宁县主的嫁妆也不过这些,看来小卫国公是真的想要将这件事解决了。他倒是好算计,可是朱佑樘却不打算将张敏之赔进去。

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他们已经接触过了,此刻还烧不到他们的身上,但是如果接着动手,怕就未必了。万一有人惦记上了张敏之,想砍掉他的心头肉,那就得不偿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