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之没有逗留,立刻转身到厨房,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盘子出来,那盘子上放满了几个杯子,还有一只筷子。

她将杯子放好,举起酒壶往杯子里面倒了一些水,高低不同,随后再用筷子逐个敲了一遍,李璇立刻听出了她的意思,他拿过筷子,对着曲谱轻轻地敲了起来。

张敏之闭上了眼睛,没有现成的器乐,只能拿杯子勉强凑合,但是随着李璇的演奏,这个曲子在她的脑子里也渐渐有了乐感,缓慢平和的声调,她似乎是在那里听过。

李璇将曲谱奏好,她又拿的另一件衣裳,里面依然是一些曲谱。

这一次的音律十分急促,李璇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随着“砰”的一声,杯子终于撑不住李璇的力道,在桌上裂开,水洒了出来,一滴滴滑到地上。李璇十分无奈地说道:“这胡旋舞的旋律确实是比较难,杯子撑不住。”说完这句,他就见到张敏之睁开眼睛,闪闪发亮。

她高兴地拉着李璇的手说道:“我已经知道玲珑是怎么死的。”

闻言李璇也很是欣喜,他们来到沧州虽然不久,但是也虚耗了几天,目下太子殿下找上门来,可见京中的情况并不乐观,他必须赶紧留在太子身边保护主子才是。

张敏之说完,欢喜之色又稍稍降了些,盯着桌上的衣裳喃喃道:“只要师兄一查出消息就可以开堂了,只是不知会有多久。”

闻言,李璇想了想说道:“我尚不知你所要查的是什么,但是我们在沧州有一些耳目,殿下今夜一下令,明日应该就会有消息。”

张敏之大喜,立刻说道:“这么快,那咱们也不可耽误了,有一处此时去恰是时候。”

李璇惊奇道:“你喝了酒,还能行?”

张敏之笑道:“我就没有喝多少。”又道:这一趟待烦请李兄带我走一遭了。李璇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借着月色,李璇施展轻功,将张敏之带到了城西。因为阿宁是在山上没的,虽说已确定是个意外,但是官府为保障百姓们的安全,依然对此处戒严,防止有人再出现意外。旁人自是无意见,但是对于城西的穷人来说,无异于是断了一条生路,所以还是有人提着猎具想碰碰运气,不想在路口就与看守的官差吵了起来。官差其实也很无奈,天寒地冻守在这儿,还不得安生,吵得便有些大。

张敏之二人便趁着这空隙,悄悄上山。

没有雪,月色倒是足,当日离开前,她曾问明了阿宁事发的位置,当下其实不难找,但要找到滚下的地方就有些棘手了。

事隔一天,还是有人上山,一些痕迹都被破坏,张敏之有些无奈,然而怀中的小包子却开始不安分,钻出来在她的脖子上蹭了蹭,似乎是很不情愿,但还是跳下来。

李璇见状,立刻明白:“小包子鼻子灵得很,对血气又敏感,跟着它,也许会有收获!”

张敏之大喜,立即随它往上,不出一会儿,就在一片平地上找到了掩埋在枯枝寒叶下的血迹。

“所以这才是阿宁丧命的地方。”

张敏之说完这句,便沉默下来,她手中的纸团便是给旁人的暗示,又或者是挣扎之时落下的痕迹,总之,凶手已经呼之欲出。

“为什么现在才要来确认这些?”李璇奇怪问道。

“因为先前,我已经知道阿宁不是意外,方才在家,我理顺了思绪,便想来做最后的决定。”

她说着,弯下腰将小包子抱起来轻轻擦了擦,笑道:“你立了大功,回去带你吃好吃的。”

小包子原本还无精打采的,听到这句,立刻来了精神,绕着她的脖子使劲卖好。

张敏之将它塞进怀中,忍了一下那股凉意到适应,又朝李璇说道:“咱们下一步得去找梁爷了。”

沧州城有许多梁爷,但是能称得上名头的却只有一位。

这位梁爷在沧州二三十年,为沧州夜晚的安定做了许多贡献,然而也是这位梁爷,将许多户人家逼上了绝境,真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张敏之有李璇傍身,见梁爷的底气也十足,又因为先前与他交过手,留下惺惺相惜的忘年交情,梁爷见到她倒是没有为难,更在察觉出李璇功夫深浅之后,客气了许多。

张敏之也没有拐弯抹角,开口就问:“梁爷,我想在你这里查一个人,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梁爷捻须笑道:“张公子想问的可是赵甲?”

张敏之微微一愣,随即明白,她在城内的动静这么大,自然是逃不过三爷的眼,玲珑女这案子又有多方盯着,涉及此事的那些人梁爷不知道那才是怪事。

她立刻笑着:“也不要别的,就想知道他在这儿都当了什么,输了什么。最好能将时间也帮着注明了,旁的我们不会动分毫。”

闻言,梁爷原本还挂着笑容的脸上立刻凝固。这是他最私密的一份流水,涉及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张敏之不仅知道这些,还知道他的想法,很显然,他的身边有内鬼。

张敏之看他如此紧张,心中不觉好笑,当日的张家在沧州也算声名在外,管的是见得光的生意,与梁爷原本不相牵扯,偏偏梁爷起了贪念也想插一脚,竟在她家生意上安插了内鬼,二人一番较量就由此来。

当时张敏之气不过,便了学着他安了几个人进去,自然后来是都退出来了,但有些东西却是知道了。

梁爷在心中飞快盘算,一面是为了内鬼之事,一面就是在衡量对张敏之下手之后的后果。

能不能拦得住,能不能将所有的消息都盖住,摘得干干净净。

倘若只有张敏之一人,他是没有问题,就算她担着翻案的身份,他也可以弄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可是搭了一个李璇,恐怕就难了。

从他的衣着气势来看,必不是张敏之的跟班如此简单,再加上近日有消息传来,说京中有人微服私访,若是一不小心招惹了了不得的人物,那他的一族日子也就到头了。

如此来往不过一瞬间,梁爷就有了计较,挥手令人取了赵甲的流水,直接交到她手上。

出了赌坊,张敏之松了口气,只觉得背后梁爷的眼神凉飕飕的,忍不住朝李璇笑道:“我今天挨了不少眼刀。”

李璇淡淡说道:“一个小地方,怕成这样。”

张敏之不服道:“你有功夫也未必能打得过。”

李璇摇头道:“就这群人,我能让你安然出来。”

张敏之看他的眼神好像误入歧途的少年,痛心疾首地想,要不是梁爷忌惮着你的身份不敢动手……李兄啊李兄,来了沧州就学坏了,连吹牛的本事都上手了,回头怎么跟太子爷交代?

拿过赵甲的典押流水,算是确定了张敏之最后猜测,也就没李璇什么事了。他稍稍休息挨到天亮,就去找朱佑樘复命,朱佑樘命了几个高手在暗处护卫张家。

直到第二日一早,张敏之却收到了消息,说昨夜赵甲又潜去管三家要银子,二人起了口角,管三一气之下竟出手捅了赵甲一刀,幸好躲在暗处的护卫悄悄出手,才免了赵甲灭顶之灾,赵甲由此讹上官三,扯着他要银两,二人闹起了官司,被县太爷丢进了大牢。

与这件事一同传来的,自然还有张敏之想要朱佑樘帮着调查的那些消息。

她看着那些文字,又看过赵甲的流水,终于露出笑容朝金氏道:“娘,我们可以去击鼓了。”

一封状纸递上,县太爷立即升堂,将一干人等全部找来,然而升堂的地方却怪得很,设在了醉香居的门口。

“张延龄,你说你父张岱并非害死徐玲珑的凶手,可有证据?”

张敏之因有岳麓书院学生的身份,且背着圣上的旨意,可免一跪,又因是奉旨翻案,金氏也免了下跪之礼。

她上前拱手作揖,高声说道:“大人,在此之前,请容学生问一些问题。”

的了准,张敏之转身立在歌舞班班主面前,问道:“班主,你是一路跟着玲珑姑娘走过来,想必对她是最了解的。”

班主点头应是,张敏之又道:“那烦请你说一说与玲珑姑娘之间是怎么起的班子?又是如何与班中众人相识的?”

班主不敢有所隐瞒:“我叫徐竹华,与玲珑原是同村的姐妹,二十年前她被扬州人卖去,直到五年后我们才再次相聚……”

那个时候,徐竹华已经丧夫丧子,被婆家赶出来,为求生存,她去了扬州最大的乐坊当促使婆子,但因她聪明能干,很快就被安排到姑娘们身边,由此与徐玲珑重逢。

徐玲珑在观察了一年之后,找到她,二人合力离开乐坊。之后徐玲珑的四方经营,在知府寿宴上以一曲《飞燕掌中舞》在扬州城立下一片天。

成名之后的徐玲珑不愿拘于一处,以平生积蓄买下一群童女,经过数年教导,终于在京城闯出一片天,凭借《剑器舞》登顶京城,至此名扬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