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就不懂了,有些时候,不同的渠道会有不一样的发现。”张敏之笑眯眯说完,又自言自语道,“就是不知道能有什么收获,要是能查到玲珑女那天晚上接触的所有人就好了。”
看着张敏之眉头紧锁的样子,李璇就不再问了,就算多问也问不出什么,他的目光落到了大街上。
沧州不大,也没有像京城的繁华,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酒肆、饭庄、银饰店、绸缎庄,一路走来,店家用河北口音的官话招揽生意,听起来也别有一番趣味。除了售卖。虽然也有一些穷人。但是并不算多。
李璇随手从怀中抓了一些铜板出来,这一路回来,花费一笔笔的,得了许多铜板,他平日里习惯了用银票,图的就是轻便,但是又不好就将那铜板丢弃,如今看到这些乞丐,突然发现大有用处,于是就当起了散财童子,一路上洒了不少的铜板。
那些卖杂艺的玩杂耍得得了他的赏钱,底下那些乞丐们同样也领到了铜板。
张敏之看他当散财童子当然很高兴。随口问道:“李兄,您手头最近挺松的呀。”
李璇看了她一下,伸手也抓了一把铜板,塞进她的手上说道:“第一次见面忘了带见面礼,今儿个补上。”
张敏之看着手中的铜板哭笑不得,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板着张脸的李兄。居然还有这等幽默。这一把铜板,塞进口袋也不是,还给他也不是,她转头看了看,恰好一名乞女抱着孩子坐在不远处,前头的乞丐碗空空如也。她随手就把铜板放了进去,朝李璇笑了笑。说道:“替你行善,这见面礼,我可就心领了。”
李璇也不生气。正准备将手中剩余的铜板施舍出去,没有想到刚刚收了铜板的乞女居然把孩子放到了一边,拿着碗站了起来,抓起铜板往张敏之手中一塞,随后一声不吭就带着孩子离开了。
张敏之十分尴尬看了看手中的铜板,连忙跑上前说道:“这些铜板虽然不多,但也可以给孩子买包子啊。”
那女子被她拉了一把,下意识转过头低声说道:“多谢张公子,我不需要。”
这个人居然认得她!张敏之大感惊奇,然而她素日里就认不得几个人的脸,所以也想不出来这女子到底是谁。
那女子没有等她想出来,转身已经离开了。随后的乞丐跑上来殷勤地说道:“张公子,张公子,既然她不要,给小的吧,小的要,小的也很需要,她的儿子要救治,小的儿子也饿着肚子。”
张敏之从小顶着张延龄的名声四处招摇,除非是新来的,否则,沧州城就没有人不认识她,见到对方准确地认出自己的身份,张敏之也没有否认,只是问道:“你知道她是什么来历?可是出了什么事?我看她的孩子情况好像不大好。”
老乞丐得了铜板十分高兴,心中暗自期盼张敏之再给自己施舍一些,所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这个乞丐婆本不是乞丐,伺候过徐娘子。后来发生了命案,歌舞班解散了,大家各自为政。
然而因为那案子,有头有脸的人都觉得晦气,自然不想请歌舞班的人坐实,偏这个乞丐婆是徐娘子的贴身丫鬟,除了伺候人,没有别的本事,离开了歌舞班就变成了乞丐婆。
乞丐,自然是有口饭吃是服气,而且她身边还有个孩子生了病,照道理,应该是感恩戴德,没想到居然还了回来。
张敏之听完这些就明白了。说起来和这名侍女倒是有一些渊源,却没有想到她居然如此排斥自己。
玲珑女不好伺候,这个侍女是吃了不少苦,如今一个女子带着个生病的孩子可不容易,便动了恻隐之心,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和李璇走了一会儿路,就到了衙门,张敏之报了名字,那仵作果然就出来迎接了,见到她叫的是恩人,张敏之没好意思开这个口,连连摆手否认。
仵作见她如此也不强求,笑着问道“张公子突然来访,是有何吩咐?”
张敏之也不隐瞒说道:“我是为我爹的案子来的。”
此言一说仵作立刻知道了她的来意,点了点头,说道:“王老头早就跟我说了,徐娘子身上的东西我一样都没有丢,全都收好了放在衙门里。但这是公物,我是不能给你的。”
张敏之点头说道:“我明白的,我也只是看一看,不会让你为难的。”
仵作领着张敏之往器物楼去,路上又低声同她说道:“徐玲珑中的毒的确是鹤顶红不假。”
张敏之愣了一下,随后明白他的意思,当夜验尸的仵作是知府大人自己的人,这位仵作却是沧州本地人,他这样说,显然是帮着她又验过了一遍。张敏之充满了感激,微微点了点头,只是朝他拱手行礼,以示感谢,却被他避过了。
玲珑女死亡时身上的首饰放在一个盒子里上了锁,经过了几个月,上面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仵作开了锁,朝她说道:“我当然怕出什么变故,所以都放在这里,你可以查一查看。”
张敏之自然点头感谢,待仵作离开,李璇就将箱子搬到了窗口,那飞舞的灰尘在阳光下,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箱子里面是一个个整整齐齐的纸包,里面包着的耳环吊坠,发钗发簪,项链戒指一应齐全,就连表演时用的折扇都另外放着。
看着这些或精致或大气的饰品,张敏之心下恻然。
歌舞团散了,玲珑女的那些遗物宝贝随着她的手下们散落四方。曾经名动天下的玲珑女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许现在还有人记得,因为她的美貌,因为她的舞技,因为她的死因,但是世人的记性并不好,世人也是无情的,这些曾经出现在传说中的名字终归会被淡忘,会化为尘土,会被时间掩埋,再也不复存在。
目下这些,应该就是玲珑女最后的遗物了,等到这个案子结束,它们又会流落至何方,谁也不知道,谁也不会去关心。
张敏之所以要来这些东西,其实也只不过是本着谨慎的原则再检查一番。能有多少收获,她并不乐观,可是这样的不乐观,不能让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知道,他们对她充满了信心,即便担心害怕,她也不能表露出来,不能让他们感觉到一丝失望的存在。
玲珑女虽然只是一介舞女,可是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眼光必然要高人一等,所用的绝对不是凡品。单说眼前这条项链,打磨都异常精致,应该都是出自名家之手。珠子的色泽在阳光下投射出一层薄薄的绿影。
看到这里,张敏之突然顿了顿,伸手在珠子上摸一摸,没有想象中的光滑,还有些粗糙,她立刻把这条项链拿起来,看了看,摸又摸,指尖划过珠子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了一些不对,举起手指对着阳光,就发现指甲的顶部有一层薄薄的膜,她正想要拿到鼻子前只要闻一闻,却被李璇一把抓住,他说道:“小心一点,万一有问题。”
张敏之只是笑笑,拿起项链的珠子,用指尖轻轻划了一下,上头便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痕迹,将抠下来的东西在指腹上轻轻的磨蹭着,片刻之后,露出奇怪的神色说道:“这珠子,怎么会有蜡?”
闻言,李璇同样露出奇怪的神色:“你莫不是看错了?”
张敏之摇头将项链递给他瞧,李璇接过一看,这项链的珠子上确实被涂了一层蜡,有的珠子有,有的珠子没有,有的珠子只有一半,有的珠子只剩下一点点,看起来十分奇怪。
张敏芝在一侧将包着这个项链的纸拿过来,对着阳光看了看眉头紧锁说道:“这珠子上面涂了一层蜡,被包了之后放在这里,闷了一个夏天,包裹在珠子上的蜡也跟着融化了,有的就沾在纸上面。”
李璇沉声说道:“这我知道,但是她的项链为什么会被涂上一层蜡,难道说玲珑女还有这样的癖好?”
张敏之摇摇头:“她在我们家的酒楼住过一段时间,我假装扮作小二,去了好几趟。对于珠宝的喜欢,是每个女人的天性,玲珑女同样如此,而且她自小就被当作瘦马来养,对于这些珠宝的认知,保养,应该是很熟悉的,不可能做出这种行为。”
李璇这才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在下面上动了手脚?”
张敏之点头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这层蜡到底有什么秘密,但一定跟玲珑女之死有莫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