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中的人立刻发现了外面的怪异,破阵速度太快了。听见叶泉叫人,捏着黄符守住阵眼的矮个道士眼前一亮,一束灵力线传递出声音,“道友,此处厉鬼作乱伤人,请来助我一臂之力!”
一个个鬼魂困在阵中被不断束缚制住,被控制或影响过的满身阴气的活人倒在阵里昏过去,阵眼里,穿着道袍或制服的修士们倒了一地,灵气不断被吸走,供给阵法。别处匮乏的灵气在这里很充盈,甚至足够他用出传音法诀。
用完法诀,矮个道士张开手深吸一口气,在充盈的灵气中笑了,“瞧,这才是修士该有的生活,多么美妙,你们能成为养分,该高兴才对。”
一时不察中招了的修士愤怒看着他,又要欺骗人进来。虽然不知道“吴筱月/安安”是前一批进来的哪个道友,但这时候能来的,只有调来的修士们。
她咬牙努力抬起手指捏诀,“走啊……”
“你也是超管局的行动队队长吧?严狗追我们追得那么紧,你来得这么快,倒是傻得很有趣嘛。”矮个道士脚踩住她的手碾过,轻蔑地打断她制造出响动提醒外面道友的计划。
阵法破碎时被狠狠压制了一下,终于爬起来的鬼魂,肩头趴着一只猫鬼的女鬼发出一声尖啸,面无表情地扑向矮个道士。
“连厉鬼都不是,怎么还能动!”矮道士暗骂一声,脚下如风躲开,顺便踹了一脚同样昏迷在阵眼中央的男人,“你们校长自己跑得倒快,符纸都给你们了,还能让厉鬼跑出来!”
如果叶泉已经走到这里,就会发现,被踹的正是曾来过夜宵店的纹身男。
矮道士想到已经拿到的一千万,又看看设局顺利引来的这群修士,回头看见坐在阵眼上的鬼婴,又乐了。
“算了,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也就让它们再得意一会。没想到这里还能孕育鬼婴,这么好的资质,这么蠢就被抓了,我鸿运当头啊……哈哈哈。”矮道士看着趴着不动,不断吸收着引来的鬼魂身上阴气煞气的鬼影,得意非凡。
他没想到超管局的人会来这么快,外有追缉的修士内有厉鬼,先前为了拦下他们左支右绌,只能先放进来一部分人。
眼看外面来的新人似乎很强,可能厉鬼已经大部分解决了,矮道士掏出十几张黄符,在阵法中心又补了一个小阵,准备设计新来的道士,坐收渔翁之利。
女鬼被再次成形的符箓困在原地,阴气几乎散尽,“叶老板……”
“嗯?”矮道士隐约听到她在叫什么,不是道友,也不是在呼唤学生厉鬼们。眼看阵法即将全部破碎,外面的人要进来,他做完了准备,冠冕堂皇地大声斥责,“你这恶鬼还要叫别的鬼来害人不成?!”
阵法崩散还没有结束,矮道士心底有些不安,不知道新来的人有没有中计被骗到。
“道友助我!”阵内矮道士心里打着算盘,面上不露,欣喜地大声呼唤。
只剩最后一层阵法,里面他正持剑缠斗鬼魂,背后还有只厉鬼鬼婴虎视眈眈。乍看仿佛惊险无比,稍微热血点的修士一定第一时间冲了上去。
矮道士兴奋地期待着,他三面设阵,一时不察必然撞进陷阱里,成为新的灵力供给者。
溺水而死的鬼身下溢出湿冷水渍,死相毕露,她把猫咪护在怀里,咬着牙撑起一点空隙。
“叶老板,我们……”
最后一层阵法崩散,灵力光点如雪花落下,叶泉一步走来,“我听到了。”
叶泉如矮道士所愿动了,但不是持剑斗法恶鬼,一棍子抡到他头上。
“尔敢?!”矮道士猝不及防,护身法器裂开,叶泉随手拿来的橡胶棍同时碎了。
矮道士趁机闪开。
修士斗法哪有这样抡棍子的,他只觉得被羞辱了,气得两眼通红。矮道士顾不上留下做以后的资源,急速后退,退到阵法一角,把围绕着鬼婴布置的封住厉鬼的瓶子击碎,驱动符箓,“杀了她!”
消失的厉鬼一个个浮现,仔细看会发现身影淡了一圈,煞气淡得约等于零,几乎像是普通鬼魂了。
它们张牙舞爪地冲向叶泉,叶泉懒得理它们,脚下一勾一踢,一脚踹出去一个,撞上其他鬼魂,撞得七荤八素变成一个大球,啪叽砸在教学楼外墙上。
矮道士一个激灵,厉声大喝,“你居然要帮鬼?!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做下天理不容之事!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他一边义正词严,一边往怀里一张陈旧符箓注入灵力,不舍地看看一地“资源”,目光最终停在鬼婴身上,悄悄往鬼婴的方向挪去。
“狗叫很吵。啧,侮辱狗了。”叶泉脚步没停,看起来很慢,却一步走到矮道士身边。
陈旧符箓无火自燃,矮道士身影一淡,弯腰抱住鬼婴,如风般冲了出去。
叶泉手指微屈,勾住虚空中浮现的灵力线,取出灵光莹莹的桃木小剑缠上剑柄,一松手,桃木小剑飞驰而出,顺着灵力路径射向布阵之人。
泰安门的家伙们格外擅长逃遁,却被钉穿琵琶骨的小剑牢牢钉在了地上。
叶泉低头看着地上动弹不得的矮道士,凤眼挑起,嗤笑一声,“就是你带走我的员工?”
先被困住的二队行动队队长看到叶泉没有中计,制住了矮道士,终于松了口气。耗尽修为暗暗提劲伺机而动的气泄了,她昏了过去。
“你!”矮道士惊恐地感觉到灵力疯狂外泄,脸庞扭曲愤恨地看了一眼叶泉,顾不上报复,盯着夹在胳膊下的鬼婴,眼睛闪过一丝贪婪。
矮道士费劲地动了动手指,撕掉安安背后的一张黄符。
灵气留不住,转成鬼修逃遁也行,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好他运气好,这就是大补之物!
瞬间,学院中滚滚阴气狂风大作,暴风眼中心的安安像个无底深渊,厉鬼的怨煞之气全都来者不拒,吞得一干二净。
安安崽抱着圆滚滚的肚子,漆黑无光的眼珠转向矮道士,歪了歪头,很不明白他在做什么的样子。
“咯咯~”安安崽诡异地笑了,白嫩脸蛋爬上了一丝丝黑暗的纹路,诡迥又可怖,红瞳鬼婴伏在他身上,张开血盆大口。
“啊!”矮道士惨叫一声。
叶泉眉梢微动,拎着安安后颈,像抓猫崽一样把她拎起来。
“咯咯!”厉鬼鬼婴尖牙交错,凶狠地回头咬过来,煞气逼人。
叶泉捏住鬼婴腮帮子,挤开她的嘴巴,仔细看看锋利了不少的利齿,检查牲口牙口一样摸了摸。鬼婴嘴巴咔嚓咔嚓几下,硬是咬不到一点。
“跑什么?没听到我叫你?”叶泉毫不留情地弹她额头。
红瞳鬼婴下意识捂住额头,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整只鬼崽像个上小下大的葫芦。她茫然地睁大眼睛,眼睛一点点变回漆黑,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嗝~嘿嘿……”安安崽一张嘴就打了个饱嗝,肥肥的小短手抱住叶泉手臂,对叶泉露出利齿笑容。
叶泉无语地拍拍她的脑袋,“……不要乱吃东西。”
“嗷……嗝儿~嗷噗!”安安含糊地叫了几声,终于念对了,“老板!”
安安脸蛋上的黑暗纹路还没消退,露着尖牙的鬼婴看起来有点恐怖,却也有着孩子无忧无虑天真可爱,和幼儿园的小孩没什么区别。
天真可爱的安安一转头,就指着矮道士大喊,“他坏!老板,打他!”
要不是安安外表还是手臂长的软趴趴婴儿,喊出来简直充满了纨绔回家喊家长一起揍人的嚣张跋扈。
叶泉挑了挑眉,“会说话了?”
安安学说话学了挺久的,一个字都说得含含糊糊,半蒙半猜,现在能说两个字以上了,进步飞快。
她拎着安安丢到肩膀上趴着,随手扯开压着吴筱月的束缚灵力,内部的阵法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扯破,背后迷惑人眼藏起来的修士和躲起来的学院“老师”们,都显现出来。
跟着叶泉进阵的外部厉鬼,面无表情地围住矮道士,僵硬的学生们同样走了进来。
新都学院内的局势,一时逆转。
矮道士看着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以为捡了漏临时改了方案,大部分东西辛辛苦苦供应鬼婴,居然养的是敌人家的鬼。
他气得眼睛都要红了,“你们来这里吃自助吗?!”
他不出声,叶泉懒得理他,一叫,叶泉踢了踢被钉在地上的矮道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矮道士咬着牙,一声不吭。
路冰受了伤管不了这边的事,叶泉找了个花坛懒懒坐下,低头给据说也要过来的严嫣发了条消息,让她直接带人来扫尾。
刚摸出手机,一串消息就弹了出来。
几乎是动用桃木小剑的同时,陆少璋就发来了询问,刚刚被阴气影响了信号,叶泉没收到消息,他问了几句后没得到回复,最后一条消息停在叶泉眼前。
“小心手疼。我来了。”
叶泉凤眼微垂,泛起淡淡笑意。
几分钟前,桃木剑一动,远处白云山镇鬼井,盘膝坐在井上的白发道人感应到触碰,耳尖刚泛起红,脸色骤然一变,“叶泉?”
平日叶泉很少动用桃木小剑,也不需要动用,但此刻……
剑灵一灵双体,从另一端,尝到了血腥味。
她在战斗。
陆少璋发消息没有得到回复,卜算无法算叶泉,他拔腿往山下走去,眨眼走到山脚。
垂地的白发猛地绷紧,将他牢牢拽住,恶念黑色侵蚀而上。
白云山山脚与不远的夜宵店大门,只隔了一条公路,却像咫尺天涯。
陆少璋脸色冷凝,骈指为剑,抹过白发。
白到透明的长发从中间寸寸断裂,陆少璋的气息也一点点弱下去,最后一缕断开,他掩住口,咽下一口血。
断开的下半段迅速染黑,变成飞灰烟雾,消失在白云山里。断裂后的白发披肩,末梢的黑色侵蚀而上。
陆少璋恍若未觉,身影一闪,融入长剑,一声剑鸣铮铮,横贯夜空而去。
凌晨起夜的人往窗口一看,疑惑地揉了揉眼睛,“咦,今天有流星吗?”
清越剑鸣落在新都学院中心,笼罩着学院的阴气破了个洞,被锋锐剑气搅碎。长剑顺着桃木小剑的位置,刺了过去,矮道士哇地喷出一口血。
银光湛然的八面汉剑飞落,一闪,走出一个影子。
“折伤病者……”宽袍大袖的道人低头念诵祝由术咒文,一口气念了十几个落在叶泉身上,才慢慢停下。
陆少璋看清叶泉无事,转身拔起长剑,眨眼贯穿矮道士周身数十大穴,鲜血飞溅,他却无动于衷。
“再砍就死了,可以了。”叶泉叫停。
陆少璋剑锋停在矮道士咽喉一瞬,还要继续向下。
“可以了。”叶泉皱眉,扣住陆少璋肩头,把人丢了出去。
破碎的阴云流泻一地月光,照亮飞退的道人的脸庞。同样的一张脸,清冷仙人白发被黑色侵蚀,一缕缕黑发垂落陆少璋肩头,染上一丝邪气,只剩下很少几缕白发,从背后垂落。
几缕黑发落下鬓角,白玉般的脸庞溅了血,宛如邪魔。
他被甩出去还不罢休,持剑依然冲向矮道士,剑锋并不指向叶泉,而是从她身边绕过。
矮道士还不能死。
“发什么疯?”叶泉啧了一声,摁住陆少璋就是一个过肩摔。
陆少璋不停挣扎冲向矮道士,叶泉手下毫不留情,砰砰闷响砸在他身上。
剑灵身上侵蚀而上的黑气被揍得一点点褪去,叶泉扼住陆少璋的咽喉压在地上,淡淡问道,“清醒了么?知道我没事,非要过来做什么。连修为都不要了。”
剑灵的长发是修为的具象,先前与白云山纠缠,和镇鬼井息息相关,为消磨恶念留在了白云山。但这次却斩断了长发,一夜赶到她身边。
猛地被摔在地上,陆少璋看着叶泉,缓慢眨了眨眼睛,泛起一片水光,“你受伤,我会担心。”
她当然很厉害,不会有事。但他闻到了血腥味,不想赌那个万一。如果是平常小事就算了,他不会来给叶泉添麻烦,但是如果有万一,他希望能减轻她身上哪怕一根稻草。
陆少璋按着胸口,有些茫然地感受着陌生的急促心跳,“我不该来吗?”
黑色褪去,白发剑灵躺在叶泉手下,眼角都红了,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叶泉没了戏弄的心思,轻轻拉起他,“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