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余婵惊喜地蹲下,伸手想去扶女鬼,地面散落的黑发晃了晃,挪开一小截距离,恰好避开余婵。
余婵神色一下子低落起来。
叶泉挑了挑眉,松开对女鬼的压制,“起来吧。还记得是怎么死的吗?”
余婉撑着地面飘起,僵硬的四肢一卡一卡,像一只木偶逐渐活了过来,青白脸庞上不再全是茫然,有了些理智痕迹。血红的眼睛里恶意收敛,却不像照片上一样盈着温暖微笑,只有一片冰冷。
余婉诧异地看着叶泉,“你这就放开我,不怕我跑了吗?”
叶泉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跑了,就再抓回来呗。你可以试试。”
那是对自己强大实力的笃定。
说得轻松,但亲身/亲眼经历过暴打的姐妹俩,谁都没有试试或者让姐姐以身试法的想法。
余婵小心开口,“姐、姐姐,你冷静点,大师是来帮我们的。”
余婉没看她,直勾勾看着叶泉,“我要杀了他。”
“哦。”叶泉不在意地点点头。她懒得继续站着,拍掉防尘布上的灰,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听,“所以,想起来是怎么死的了吗?”
余婉:……
余婉被她的不按常理出牌哽了一下。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掉,她只好开口回答问题。
见她半天还在措辞,余婵顾不上难过姐姐对自己的冷漠,终于忍不住问,“姐姐,警方说你是产后抑郁自杀,石斌骗了他们,他们错了对不对?”
“我确实得了病。”余婉冷静回答,“只从行为讲,也确实是自杀。”
余婵错愕,“什、什么?”
余婉向来对未来有着规划,也愿意付出努力争取达成想要的未来。
从带着妹妹摆脱家里的束缚,到考上大学,边赚钱边读到博士。再到恋爱,结婚,生子,规划的未来一个个完成。
但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完全凭努力做到。
开始备孕前,余婉仔细查过怀孕的危险。她站在了难以抉择的分岔路口,一面是从怀孕到生产后一年起步的不可控的未知风险,一面是她真的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余婉最终还是想要个孩子,为了将影响减少到最低,她在国外参加学术研讨时,投保了一份巨额保险。余婉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因怀孕影响崩溃,但她做了能做的所有准备。
和国内不同,这份保险时效三年,只要经过了一年的免责期限,即使在之后崩溃自杀,也会赔付。
余婉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份保险的存在。
但如果她真的出事,保险就是她留给重病的自己、或者死后留给世界上最在意的两个人的最后东西。给带着孩子的丈夫,也给她最亲爱的妹妹。
怀孕后,余婉越来越难受。她曾恐惧的水肿、妊娠纹、精力不足、无缘无故情绪波动……纷纷出现。
余婉开始想放弃,不想生了。
丈夫柔情蜜意地哄她,“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别人都没事,我们不会那么倒霉。现在打胎太危险了,忍一忍就过去了。有没有想吃的?我给你做。我给你涂润肤油,晚上捏捏脚好睡觉,好不好?”
听起来挺体贴安慰,尽管余婉真正想要的不是这个,但也确实放弃了打胎。
余婉冷冷地说,“在我精力不济的时候,石斌发现了那张保单。我没发现,他在诱导我的不安。”
失控就此开始。
余婉已经不年轻,怀孕反应在她身上格外明显。孕期的折磨和若有若无的精神影响,诱发了她的恍惚和抑郁,一度甚至没办法接受自己有了个孩子。
生产大伤元气,余婉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只有丈夫和妹妹。
妹妹怕别人不尽心照顾,陪着她度过了最难的第一个月。看到婆婆的忙前忙后精心照料,妹妹逐渐放心,在余婉和石家一家人的劝说下,妹妹慢慢回去忙起了自己的事业,来的频率慢慢降低,最后一周才来一次。
余婉知道自己出了问题,她深陷在情绪的泥沼里,努力自救恢复。
消耗的精力让余婉顾不上在意逐渐敷衍的婆婆,顾不上丈夫在旁人面前的唉声叹气,也顾不上思考丈夫暧昧的蛛丝马迹。她没能立刻意识到,身边体贴的丈夫已经变成了豺狼,泥沼在不断扩大,自救显得那么微弱无力。
余婉终于说到了死亡那天,“孩子长得很快,还有几个月就会到处爬了。为了防止碰到意外,宝宝和我住的主卧门外,装了一道临时栏杆门。买的有点早,我还笑他准备得太多太紧张。正常情况下,我抱着宝宝出门不会受影响,可以抱着宝宝在屋子里走一走,运动一下。
“但那时候,我状态已经很不好了。我没办法判断距离,只是按每天出门的习惯,记得门打开很简单,出门时拉开,跨出去就可以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似乎走了很久,门槛也好像变得很高……死后我才明白,因为那天,那道栏杆门被拆掉了。”
最后一句,余婉说得很慢很慢,几乎咬牙切齿。每个字,都淬着恨意。
余婉抱着女儿,一起去运动,去做每天都要做的事。
主卧从床到门口开门的路线,和走到客厅拐个弯去窗户边的路线,几乎完全相同。她意识不到,自己打开的不是门,是十七层的窗户。
即使有人拍到全程,也只能看到是她自己打开窗户,抱着孩子跳了下去。
与旁人无关。
余婵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如此简单,如此恶毒。
谁会去在意一个小门?只需要复原,一切就天衣无缝。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余婵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叶泉扶了她一把,她才站稳。
“我该留下照顾你的,不该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是我的错,对不起,我竟然信了他的鬼话,以为你的确产后抑郁心情不好……”
余婵这才想明白。
石斌让别人觉得她发疯、她过分而他无辜可怜,这套手段,和他无奈倾诉姐姐产后抑郁精神不好的时候,多么相像。
她照顾姐姐一个月,离开月子中心回家后,慢慢来得少了。也是因为石斌明里暗里让她意识到的,她来的时候会提醒姐姐生产那天的痛苦、虚弱,姐姐见到她没那么高兴。
姐姐也说,希望她回去做自己的事。
余婵希望姐姐能早点好起来,于是不再每天都来。
也错过了发现余婉精神已经不太好的机会。
后来姐姐出事,余婵才知道姐姐的笑容后或许是“产后抑郁”。
但那是她向来坚强又强大的姐姐啊。
姐姐从没有彻底被疾病击垮,在努力恢复,只是坏人太坏,算计了她。
余婵又难过,又愤怒,但看着姐姐冷冰冰的侧脸,她握紧了拳头,没有再打扰姐姐的回忆。
“他为了那张保单,要我的命,其实我可以理解。”
余婉轻声说着,血红的眼睛又涌出了血痕,“但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害小慕?那也是他的孩子啊,他竟然拿小慕炼成了小鬼!”
无知无觉走向死亡的鬼魂,死后才意识到危险降临,后悔与怨恨让她瞬间变成了红衣厉鬼。
本该暴走复仇引来鬼差的厉鬼,却没能逃脱提前准备好的锁魂,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带走,死不瞑目的自己也落入仇敌手中。
婴儿出生满六个月之前,和母亲天生的联系更强。她们本就是一体的。
那时魂魄混沌未醒,更有“灵”,这也导致夭折鬼魂力量更强。
孩子日夜痛苦啼哭向母亲求助,被锁住的厉鬼却无能为力,堕入更深的绝望。
“多可笑。他还刻意算了剖腹产时间,要小慕命格带财,死后永远保佑他大富大贵!”余婉说着可笑,脸上殊无笑意。
她满头黑发颤抖,如女巫飞舞的蛇发,怨气冲天,声音尖锐如夜枭唳鸣,“好疼啊,好疼——!!!”
余婵忍不住捂住了发疼的耳朵,有些站不稳。
愤怒的厉鬼一点也没收敛,整个屋子的阴气都疯狂涌动起来,“我好恨,我好后悔!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啧,安静点。”叶泉揉揉耳朵,一抬脚,正中暴起的厉鬼。
“啊!”流着血泪疯狂尖叫的红衣厉鬼,被踢得倒飞出去,嘭地撞到墙上。
她黑发被踹散大半散成阴气,半天才缓缓聚拢出形状,但仔细一看,又少了一截。
余婵想跑去扶起形容凄惨的姐姐,可叶泉没开口,她站在原地,没敢动。
左右看看,她只能干着急,小心翼翼帮姐姐说情,“大、大师,姐姐现在就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教教她应该就好了……”
叶泉勾住一丝黑发,扯了扯,“把血收一收再起来。”
她拽住厉鬼武器之一的头发,像抓住了牵引绳。
“大师你杀了我吧。”红衣厉鬼余婉站在原地没动,有些自暴自弃,“除非我魂飞魄散,否则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我要杀了他,我好恨,好恨——!!!”
“说了安静点,怎么听不懂人话呢。”叶泉一抖黑发,头发倒飞回去,啪地精准堵住女鬼嘴巴。
世界安静了。
叶泉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我什么时候说不让你去复仇了?”
余婉愣住,余婵也愣了一下。
她知道了姐姐去世的真相,也立刻意识到,这样的情况很难抓住作恶的石斌绳之以法。她更没考虑过,大师会放厉鬼去复仇。
……见到厉鬼不打死就算好事了。
余婉直勾勾看着叶泉问,“你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要帮我?”
叶泉笑了笑,“你妹妹种的樱桃很好吃。”
余婉冷漠的脸庞忽然动了动,浮现出一缕朦胧的光彩。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像照片上过去那个笑容温暖而幸福的女人了。
“小婵……”余婉没有看站在旁边的妹妹,低下头,黑发遮住了脸庞,看不清神色。
她轻声道,“小婵种的樱桃,的确很好吃的。小婵很厉害,做事一直很认真。她还想种草莓,应该也很好吃。”
“姐姐。姐姐才厉害。”余婵胡乱擦了擦眼角,泪水却止不住地涌出。
余婵意识到了姐姐的变化,并没有生气,只是难过,为姐姐难过。
“好了,叙旧之后再叙。”叶泉打断姐妹俩的伤感,抬手握住阴气,拖着余婉来到近前,直视着她的眼睛。
“余婉,你的时间不多了。零点之前,来见我。人世地府各有法度,可以报复,不得杀人。”
叶泉的声音很淡,仿佛随口一说,眸光肃杀的凤眼却带着沉重的无形压力。手心亮起一点金光,箍住余婉身上的阴气。
本能的危险预警疯狂报警。
会死。
如果违反,真的会死!
“谢谢大师。”余婉轻轻点了下头,阴气如潮水般褪去,红衣身影从屋子里消失不见。她没有回头看一眼余婵,毫不犹豫地离开。
余婵发现周围忽然没那么冷了,亮堂起来,可自己也看不到鬼魂了。她摸了摸眼睛,四处张望着。“姐姐?”
“已经走了。”叶泉拍拍余婵,收走她身上残留的阴气。看着她身上的功德金光,不再是奄奄一息的样子,“还有四个小时,走吧,我们慢慢过去。”
“去……去哪里?”
“去接你姐姐。”叶泉笑了笑,没解释玄学方面的事,反而指了另一个方向让余婵去忙,“这间房子,你可以找人查一下是谁的。”
余婵应下,匆匆忙忙给之前找的调查侦探打电话。
叶泉瞥了眼对面空空的屋子。
隔壁空置的房子套了一层遮掩,稻草娃娃被封住,生死互相遮掩下没法被发现。符箓压制了鬼魂和阴气,即使厉鬼能吸收阴气,破开黄符前也只能被锁在娃娃里。
这正是检查这间屋子会发现一点阴气都没有的原因。
但阴气存在过,和厉鬼同处一室,就导致了余婵身上的功德金光抵抗中被损耗,多出来的消耗,显然是小鬼做的。
不过,叶泉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
她打开盒子之前,黄符就摇摇欲坠。明天就是余婉的忌日,黄符在厉鬼挣扎下破开,厉鬼出笼,会杀了留在这里的余婵,但生死互相嵌套的替身娃娃,无法阻拦厉鬼找到一起死去的小鬼。
找到了小鬼,厉鬼自然会发现石斌,会发现自己最初杀错了人。厉鬼杀人后只会更凶,石斌也没法逃过死亡的命运。
石斌以为是彻底抹消厉鬼、可以随意驱使小鬼的日子,实际上是厉鬼出笼的日子。
能做出稻草人,石斌肯定和某些玄学败类有接触。他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害人,绝对不会是为了送自己去死。
唯一的解释,他找的那位“大师”,从来只是将他当一个棋子。
叶泉靠着车椅靠背,八点的市中心晚高峰还没过去,一路看出去,车水马龙璀璨如星河。
叶泉手机震动了一下。
俞素素拍了刚开门一会的夜宵店大堂,发了个哭哭表情。
【老板!!!大家都好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鸭!】
叶泉:【是想我,还是想我的饭?老陈不是做粥了吗?】
【咳咳,我去送餐了,老板早点回来!】俞素素迅速跑路。
叶泉忍不住笑了。
退出对话框,往下翻了翻。叶泉自己的账号联系人很少,大部分是全国旅游时加上的食材供应商。
看完几个提醒她食材上新的广告,叶泉指尖停在【超管局-路冰】的头像上,没有点下。
这次的事,超管局必然要忙起来。但不着急,嗯,不着急。
江绿景园别墅小区,其中一栋联排小别墅里,一场直播刚刚结束。
整个直播团队都累得够呛,收拾完东西打招呼离开。
“斌哥/老板,早点休息!”
走出门,年轻的团队成员回头,看了看坐在沙发上捂住脸的男人。
“斌哥好爱嫂子啊。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现在肯定很伤心。却还要打起精神继续守着她最后剩下的痕迹,他们的事业结晶……新零食品牌线也是用嫂子和孩子的名字起的名,这么久都走不出来,跟小说男主一样,唉,可惜是BE结局,太惨了。”
“老板还为他们做了好多事,明天专门放假一天,妻子女儿忌日去给他们扫墓……对家人好的男人才靠得住,我就是因为他人好才跳槽过来的。他为老婆孩子做的慈善,我也捐了款……”
“就是就是,斌哥还很绅士,难怪是x大校草!从校服到婚纱,美好的爱情总是别人的,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么一段恋爱就好了。”
“不过老板居然真的会信这些欸。之前我看网上说他想再见妻子一面,找了很多大师我还不信,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还是高学历人才呢。来的时候家里没看到什么神像符咒,还以为是瞎说的,结果一看,别墅大门贴了门神哈哈哈,我上次见还是我老家太奶奶才贴呢。”
年轻员工们议论纷纷,唯一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员工,看了他们一眼,虽然自己心里犯嘀咕,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以老员工的眼光看,嘴上全是感情,心里全是生意。但也许,真有那种情圣呢?
别墅大门关上,风吹雨打下有些褪色的门神神像,安静矗立着。
沙发上捂着脸坐了很久的石斌,慢慢抬起头。他换了个姿势,舒服地靠进几十万的沙发靠背里,不自觉笑了一下。
“老婆你在天堂好好的,我在人间也好好的。”
石斌环顾着别墅,入户有着优越的采光,养了锦鲤,白砖青瓦是典型徽派风格,很有格调。家具都是他亲手挑的,价值不菲,住起来也相当舒服。
石斌站起来,慢慢逛着自己独享的别墅,上了二楼,打开书房。
书房隐藏着的小门里,无窗暗室中放着一座小小的神龛。
泛着红的烛光照亮了神龛,幢幢黑影里,露出一个小臂长的圆肚金瓶。
不知从何而来的油脂腥气和香火气凝聚在暗室里,融成一股说不出的奇怪味道。
“宝宝,想爸爸了吧?”石斌却像闻不到一样,拿起线香点燃,笑着拜了三拜,“只有爸爸对你好,会保护你,继续养你长大……要好好保佑爸爸发财啊。”
烛光烟雾缭绕中,石斌风度翩翩的脸庞仿佛变得扭曲了,阴暗中透着贪婪。
暗室里忽然响起了婴儿咯咯的笑声,烟雾开始晃动,似乎有一只小手在抓。
“好了好了,这就喂你。”石斌宠溺地笑了笑,扎破手指,滴出一滴血,滴进金瓶。
明明只有很小的一个创口,正常凭空下用力挤压也最多只有一辆滴血。血却一直没停,不断从伤口涌出。
一边滴血,石斌一边徐徐说起,“最近大家都很喜欢爸爸办的慕婉零食,就像宝宝过去一样爱吃。不过生产量不太大,有个叔叔不肯卖给我们厂房,爸爸会尽快想办法的。对,你见过照片的,鼎丰食品的老板王叔叔。爸爸运气总是不太好,就只好麻烦宝宝保佑爸爸发财,有钱了才能给宝宝继续买好东西……”
若不是神龛和鲜血显得格外诡异,只听语调,倒像是家庭餐桌旁温馨的聊天。
石斌拍了拍烟雾,像在无奈地隔空教育着孩子,“别急,别急,慢慢吃。爸爸爱你,爸爸会一直养宝宝长大的。”
听到他的话,创口涌出血的速度才终于减慢了,慢慢停下。
“吃饱了?”石斌拿碘伏消了消毒,“宝宝早点睡觉,爸爸明天再来看你,乖。”
石斌离开暗室后,宠溺的笑容才唰地消失不见。
“这小兔崽子胃口越来越大了,真不像话!鼎丰……哼,两天她要是做不到,就别怪我狠心教训教训她!”
石斌洗了个澡,确定身上没有了香火气息,才舒舒服服倚在**,看起手机。
原本名气平平的小零食公司,连最热门的抖手小视频平台都有了百万粉丝,购物软件的下单数量更是令他喜上眉梢。
每天晚上看一遍,总能睡得更舒畅。
仔细看就会发现,抖手平台的小视频里,有许多条都和去世的余婉、孩子有关。后台私信里,甚至有主动来安慰石斌,表示愿意和他这样的好男人共度余生的年轻女孩。
“马上就一年了,也就余婵那个倔驴一直追着咬个没完,现在约一下,总没关系吧?”
石斌忍了很久了,为了赚钱,为了人设,也为了厉鬼不要找上他,自觉做出了极大牺牲。
各个软件上的夸奖,后台密密麻麻的私信,都给了他志得意满的错觉。别人都不知道的底牌,更是让他无限自得。
看着私信,好像年轻漂亮的女孩们,都任他挑选,他成了那个皇帝般的存在。
石斌没完全被冲昏头脑,谨慎地挑了挑,选中几个最可能成功的账号,拿出早就买到的小号,联系对面。
聊天很快转向了暧昧的方向,有的人拒绝了,有的人还在继续。
猎物1号:【你也会好好爱我的对不对,我现在来找你好不好?让不让我进门呀?】
石斌想欲擒故纵一下,就听到对面发来的语音。
【是不是该请我进门嘛,斌哥~】声音有种奇怪的轻飘,但甜美又清纯,是石斌最喜欢的款。
石斌听到声音,瞬间忽略了心头滑过的一丁点怪异感,立刻回复:【好啊。我请你进来。我去接你吧,你在哪?】
猎物1号:【不用。我已经到你在的小区了。】
石斌笑了。
看来这的确是个狂热粉,连他住哪里都打听清楚了。哈,现在这些小姑娘,只要做个人设骗一骗,再勾勾手指,就会主动送上门了。
正想让小区保安给漂亮粉丝开门,手机再次响起。
猎物1号:【我到你家门口了。[图片.jpg]】
石斌:?
照片上,确实是别墅的门牌号,甚至还能越过院墙,看到二层浴室隐约的灯光。
石斌愣了一下,隐约感觉哪里有些奇怪。想到能住在同一个小区,又能打听得这么细致,虽然有些过头狂热,但也说明小姑娘家境不错,开始玩玩的念头,逐渐成了新的计划的形状。
石斌打开链接手机的别墅配套监控,想看看外面的粉丝真实样子到底怎么样。
监控像是坏了,满屏雪花点,只能看到一点边角的光。石斌努力辨认了一下,发现露出的边角正好是大门门前的地面,但那里并没有站着人。
“耍我?”石斌不由得皱眉。
但想想,照片里拍到浴室灯光的那个角度,不可能是在别的地方拍的。
也许是小姑娘害羞,故意躲开了监控。或者就得怪监控,早不坏晚不坏,怎么偏偏这时候坏了。
石斌:【等等,我换个衣服下楼接你。】
石斌打开套房相连的衣帽间,迅速思考着该选哪一件去见漂亮粉丝。
还没得到结果,过了两秒,手机再次响了一声。石斌不耐烦地拿起手机,“催什么……”
刚看到屏幕,他背后猛地窜了上来一股凉气。
猎物1号:【我到你门口了。[图片.jpg]】
照片光线有些暗,是在走廊里拍的,正对着一扇胡桃木色的房门。这扇门,的的确确是石斌所在的屋子。
石斌:!!!
就算是小区物业或者开发商的千金,也做不到几秒钟无声无息的进门吧!
石斌骤然扭头,看向房门。
门像是变成了一只怪物,他根本不敢往那个方向走。
石斌突然意识到一件恐怖的事。
监控……真的坏了吗?
是不是因为有鬼停在监控下,从监控反过来在看着他,所以才什么都看不到?
手机又响了一声,没退出对话框的石斌,僵硬地用余光看了一眼。
猎物1号:【不是你让我进来的吗?怎么不过来?[图片.jpg]】
照片是从下往上拍的,好像是从一条缝隙里拍下的,有些怪异的扭曲,但石斌穿着松散浴袍的侧影相当清晰。他低头拿起手机,皱着眉,像是有些不耐烦。
正是收到上一条消息时,他的表情。
别墅房门是单独设计的,静音、厚且几乎不会剐蹭,最下方只有很细的一条缝隙。
石斌僵硬着,余光看向房门底部,那条细细的缝隙漆黑一片,看不出外面究竟有什么。
但照片告诉他,有什么东西,在从门缝看着他。阴冷恶毒的目光,正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因他的恐惧窃窃发笑。
石斌突然想起请回门神时,似乎有点道行的道士提醒他的话。
“门神守着家宅安宁,那些不是人的东西想进来,只能你同意了,请它们进门才行……所以,不要被骗开了门啊小伙子。你怎么这个表情?被吓到了?哈哈,开个玩笑,就是个时间久了点年画,这年代哪有妖魔鬼怪的,拿回家挂着好看就行了。”
不。
不不。
汗水从石斌鬓角淌下,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怕死,所以有用没用的他都请了一堆回来。门神也只是其中之一。
门神守门,非请勿入。
原来……是真的。
石斌终于意识到,聊天时那一点违和来自哪里。
对面的东西,一直在让他【请】它进门。
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手机响个不停,标注【猎物1号】的消息不停弹出。
【来呀?】
【你怎么不过来?】
【那我过去了哦。】
【看到你了。】
狩猎,已然反转。
“宝宝,宝宝有坏人来了,救救爸爸!”石斌大吼一声,猛地向后退去。
他疯狂地往暗室方向跑。虽然隔着墙,他刻意没有让卧室与书房暗室连通,不想成天被那个兔崽子盯上,但此刻只希望女儿离自己越近越好。
猎物1号:【我看到你了。别跑呀,我进来了哦~】
“滚开!”石斌把自己新换的梨子最新款顶配扔了出去,继续狂奔哀求,“宝宝,宝宝救救爸爸!”
滋滋——
房间里昂贵的水晶吊灯猛地闪烁两下,瞬间熄灭。
黑暗降临,门口仿佛传来了什么粘稠又冰冷的声音,石斌背紧紧贴着墙,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狂跳的心跳。
“咯咯~”婴儿的笑声响起,石斌猛地松了口气,才感觉到自己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石斌像等到了靠山,“宝宝,就是它,它要害死爸爸,帮爸爸杀了这个坏人!”
一片死寂中,婴儿又笑了两声,终于找到了发音似的,含糊不清地喊,“ma……妈妈!”
婴儿的喜悦,连极度紧张中的石斌都能听出来。
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连灵魂仿佛都要被冻结了。
石斌脸皮抽搐了一下,缓缓地、缓缓地看向房门的方向,挤出自以为风度翩翩的笑容,“宝宝别吓唬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是爸爸没用,爸爸只救下了宝宝……”
发现没有用,他毫无切换痕迹地迅速过渡到另一个对话模式,“老婆,是你回来了吗,我很想——”
“啊——!!!”
惊恐的惨叫声爆发出来,还没传出窗口,就被黑暗无声吞噬。
石斌捂着脸,又痛又气,没想到自己最大的底牌,刚一见面,瞬间就反水了。
石斌顾不上别的,按照大师教的强行驱使办法,咬破手指,厉声大喝,“石慕,来爸爸这里!”
“咯咯~”婴儿笑着,却没动。
咔嚓——
石斌痛得脸都扭曲了,捂着自己被黑发强行扭断的手,掉头就跑。
虽然知道作为人,从恶鬼口中逃脱的可能性不大,石斌依然没有放弃。
对,大师,还有大师。大师给他留过一个电话,说是万一遇到了麻烦,可以联系大师。
石斌后悔极了刚刚吓了一跳扔出手机,回忆着位置,他边逃窜边往手机的方向跑。
厉鬼跟在他后面,似乎总是差一点就能追上。
石斌知道这是在故意恐吓他,故意看他笑话,却也不敢赌,只能满怀恐惧,跌跌撞撞拼了命地往前跑。
好在他记忆力很好,真的摸到了冰凉的手机。迅速按亮,屏幕已经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好在还能用。
石斌举着手机,飞快往前跑去,输入记忆深处早背熟的那串号码。
号码拨了出去。
“快,接通。大师,快,这里有恶鬼,快把他们抓走,我给你钱……”手机屏幕幽蓝的光线,照亮了石斌充满求生渴望到疯狂的脸庞。
“嘟……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嘟嘟嘟——”
“不可能!”石斌挂断了电话,重新拨出。依然只有一模一样的回复。
背后不紧不慢追上的黑发,扭住他的腿,咔嚓一声。
“!!”石斌汗流如注,摔倒在地,叫都叫不出来了。
“嘟嘟嘟……”
空号电话的忙音不断响起,石斌看着手机,脸色狰狞。
“骗子!都是骗子!”
手机屏幕幽蓝的光芒慢慢暗了,婴儿咯咯笑声越来越近,石斌用着一条腿一只手臂,手肘撑着地,努力爬动,逃离背后的恶鬼。
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彻底熄灭。
很快,窸窸窣窣往前爬的石斌,又被追上。
确定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只剩下一条手臂还能用的石斌,唯有意念还在坚持着让他向前。他一边爬,一边怨恨地破口大骂,“你该死,你们都该死!一个小丫头片子,我喂了你那么多,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怎么敢反过来害我——好痛!!!”
余婉僵硬弯起的手臂上,抱起了一个小小的婴儿,空缺重新变得完整。
看起来只有三个月大的婴儿,漆黑眼珠一动不动盯着黑暗里连滚带爬的石斌,咧开嘴笑了,咿咿呀呀地拍着手,不知是在给谁加油鼓劲。
婴儿趴在余婉身上,依恋地蹭了蹭余婉的血衣,像完全没发现上面的血腥味似的,一点也不排斥,甚至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她白嫩的脸蛋蹭上了一点血,却依然是笑着的,显得无比魔性诡异。
天真又邪恶,纯白又魔性。
夭折的婴灵本就是最接近混沌的,是神明,也是魔王。
婴儿嘤嘤呜呜地对着妈妈说了半天难懂的婴语,总算气愤控诉累了。她靠在妈妈肩膀上,藕节似的手指抓住衣服,闭眼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想要睡觉了。
“吓到宝宝了。妈妈来晚了,嗯,妈妈之前也疼,不过抱住宝宝就不疼了。对,他很坏,打他。”
余婉与她无障碍沟通着,手掌轻轻拍拍婴儿,像从未离开过一样,轻柔地哄着宝宝入睡,一步步向前走去。
她听懂了叶泉的话。
只要不死,做什么都是他该得的报应。
离零点还有三个小时,她还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