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了揉脑瓜子,决定先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

一路狂轰油门,跑了十几里地,我见到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灯光,空气中隐约还能闻到饭香味儿,这是到前面问道的村子了。

路过村口,横里扑出一条黑狗拦在了车前面,我连忙一脚急刹车,那老头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冲我大喊:“后生,下车,下车!”

我心想这老头不会是碰瓷的吧?大晚上的下车,会不会起啥幺蛾子啊?

我有些着急了,连摁了几下喇叭,哪晓得黑狗赖在路上死活不让道。

我也不敢轧死它,这要被赖上了,兜里这点零票子肯定是不够给的,搞不好还得挨顿暴打。

我老老实实下了车,苦着一张脸拱手说:“老人家,我还急着赶路呢,你老就别找我的蛾子了。”

老头啐了一口浓痰:“呸!我是来看你是死,还是活的,活了一辈子了,就没见有活人从野马坡走出来过,你小子是头一个。”

说完,他伸手在我的脑门顶上用力一拍!

老东西下手还挺狠,这一巴掌打的我半边脑壳都木了。

我暴跳而起,抡起拳头骂他:“死疯子,有病吧?”

老头摇头叹了口气:“你说你这后生仔,好好的,干嘛去野马坡找死?哎,可惜了,可惜了哦!”

他一招手,领着那条碰瓷的黑狗往村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垂头叹气。

我心想,这老头真有毛病,老子招你惹你了,平白无故咒我死!

回到厂子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我把车停好,跟老宋打了声招呼。

这家伙也觉着我是个能人,对我态度好多了,不仅没让加班,还让我早点回去歇着。

我心里那个美啊,看来做人不能太低调,该显本事别藏着,人家才能瞧的起你。

想到这,我倒是希望小吴最好一直病着得了,要不然我迟早还得回流水线上去干苦活。

嗨,咒人可要不得,想啥呢!

随便在路边买了份河粉填肚子,我快步往出租屋走去,趁着阿兰没回来,我得赶紧跟李铁柱通报他媳妇这事。

我发现我越来越坏了,阿兰偷人,给李铁柱戴绿帽子,我咋这么乐呢。

回到出租屋。

刚要找李铁柱,阿兰就开门从屋里走了出来,冲我红着脸点头微笑。

嗯?阿兰在家!

她不是在老孙头那吗?

不对啊,我可是开车回来的,她比我还快,总不是长翅膀飞回来的吧。

只剩下一种可能了,老孙头家里不是阿兰,而是老孙侄女!

我听茬音了。

管她是不是呢,反正今儿我这劫是消了,心里美着,我顺手从耳朵上取下了小平头给了我的香烟,正打算抽,发现这烟真是奇怪,连个标志都没有,估摸着是从哪买的假烟。

先止个烟瘾再说,我点燃吸了一口,一股子腥涩味直冲口鼻,熏的我直接吐掉了烟头。

这烟完全没有一点烟叶子味,烟味很冲,很杂。

我约莫能分辨出其中三种气味,土腥味,寺庙里点的檀香味,还有猪血的味道。

这是人抽的吗?

香、猪血,这不是供神用的吗?

我突然想到了野马坡以及那老头说的话,心凉了半截,难不成这小平头不是人?

他要不是人,那老孙岂不也是……

对了,还有小平头手里捧着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好像是我!

他们是在替我送葬吗?

我不敢再往下想,越想越觉的那村子怪异的很!

我就像是堕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如果说之前二牛、老胡一家子死了,白素素给我带来的是无形威胁。那么野马村一行,我很可能是在送命。

我现在只能抱希望,老孙是位真正的大师,他是在救我,而不是害我。

时间不早了,我返身进屋,心里烦躁的厉害,带上耳机听起那首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离家的孩子》。

我好害怕没法回家过这个年!

怕爸妈白发人送黑发人!

怕再也见不到小香,等不到跟她洞房的那一天!

我不明白这世界是怎么了?为何要苦苦为难一个老实人呢?

我想到小时候,爷爷他老人家让刘瞎子给我断上一卦。

瞎子说:鱼跃龙门万重关,一重更比一重险,若得风云有造化,龙游四海远名扬!

爷爷听完大笑说,我看这世间没有人比你这双眼睛更毒了。

瞎子补了一句:这孩子,苦啊!

鱼跃龙门化真龙,我原本有这个机会。

曾经我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上大三那年,小妹考上了大学,母亲又患重病,这对于整个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父亲再也供不起我和小妹俩个大学生,最后让我和小妹抓阄,决定谁放弃上大学。

抓阄的结果是我,两个阄写的都是放弃,从父亲让我先抓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心疼儿子,更心疼闺女。

我没有怨恨父亲,作为男人我知道他的选择有多痛苦。

那年夏天,我义无反顾的辍学,来到了沿海的这座城市打工。

到厂里的那天,我哭了一整晚。

我知道一沦为厂狗,这辈子很难再有翻身之日,青春洋溢的校园已经离我远去,梦想与希望在那个晚上也彻底破灭了。

我告诉自己,我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厂狗,是这个穷困家庭的牺牲品。

一眨眼两年过去了,我每个月都把钱打给了家里和小妹,以至于迎娶心爱之人遥遥无期。

但我从不后悔,也没怕过!

唯独这次,我是真怕了。

我不求富贵,更没想做一条勇闯万重关的锦鲤,我无化龙之心,只求能做一个安稳的厂狗。

然而,老天爷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他打垮我的斗志,扭断我的筋骨,要活活折磨死我。

我紧握双拳任由泪水洗面,尽情的流吧,流干了心也就不痛、不畏了。

咚咚!咚咚!

门外传来阿兰温婉的声音:“小陈,我们做了夜宵,你要不要过来喝一碗?”

我深吸一口气,擦干了泪水,起身下了床。

脚沾到地的那一刻,我又变的轻松起来,这就是阿Q精神的厉害所在,不管上一刻是跪过,还是舔过屎,下一秒又能成为打不死的小强。

打开门,阿兰满脸桃红,显然从李铁柱身上榨足了养分,愈发娇艳妩媚了。

“小陈,我们熬了汤,你过来喝一碗吧。”阿兰笑说。

我这会儿还真有心饿了,欣然应允。

进了李铁柱的屋子,他光着膀子靠在床头抽烟。

他变的更加清瘦了,额头青筋鼓凸着,肉皮紧紧贴着骨头,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原本那头浓黑的板寸花白了大半,正前额的发际线完全秃了。脸上一道道的黑色皱纹沟壑,密密麻麻的像蛛丝一般骇人。

要知道就在他搬来那天,还是一个壮硕、孔武有力的矮墩汉,这才短短时日,就成了这副模样。

是因为太疯狂了吗?不应该啊,很多新婚的小伙,也没见出蜜月成人干的。

阿兰也太不心疼自家男人,为了快活把一个壮汉废成了这样,于心何忍啊?

阿兰打开电饭煲,里面是一锅熬好的汤,热气腾腾,清香四溢。

李铁柱下了床在桌子边坐了下来,与平时一样他依然板着脸不与我说话。

阿兰给他盛了一碗汤,就在给我盛的时候,我抬手打住了她。

“怎么了?”阿兰问我。

这汤我见过,下午孙大玄锅里煮的就是这种猩红色的猫杂汤,闻起来很香,但吃进去味道很渣。

奇怪了,阿兰怎么也好这一口?

难不成我下午没听错,在老孙家里的就是阿兰?

当时因为光线的原因,除了声音以外,我没看到人。所以并没有十足的证据,去证明她到过老孙的家。

可这汤证明了,阿兰即使没去过老孙家,两人也有瓜葛。

阿兰是在试探我,她想借着这锅汤探查我有没有怀疑她去过野马村?

我看了她一眼,她脸上没有任何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