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汝是何人!放手!”

中年美妇之前的动作就好像是在梦游一样,被我这一把抓到,立刻清醒了过来,口中呵斥的同时,另外一只手抡圆了朝着我脸上抽了过来。可惜她这一耳光,不但没有把我抽疼,反而把她自己的手给抽成了一团黑烟,要不是我及时止住呼吸,怕是就要被我口鼻重喷出的阳气给吹散了。

而中年美妇显然也被这一幕给弄懵了,盯着自己的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好在几息之后,那团黑烟在她小臂上重新凝聚,恢复了先前的样子。

“我是何人?最起码我先是个人。倒是夫人来此所谓何事?”

“何为先是个人?汝穿着如此怪异,莫非是潜进长安的倭寇?”

中年美妇这一句话,弄得我嘴角开始抽抽。我说这位夫人,咱们不带这么骂人的好不?你哪怕说我是登徒浪子梁山贼寇什么的我都能认,可是你说我是倭寇?别的不说,我这长相,我这个头,哪里像倭寇?

“我当然不是什么倭寇,只是见夫人在这里烧纸,有些事情想询问夫人。”

“何事?难道,你是燕王的人!?”

“阎王?我不是鬼差,我……”

“不是阎王,是燕王,反贼燕王朱棣!”

中年美妇咬牙切齿的纠正了一下我的说法,不过她这一纠正,倒是让我大概确定了她生前所处的时代了。

燕王朱棣就是明成祖,他老爹朱元璋把皇位传给了皇太孙朱允炆,而朱允炆在上位之后,想要削弱藩王的势力,朱棣揭竿而起,以清君侧的名义攻陷南京,是为后世的永乐大帝。

朱棣发动兵变夺得皇权,为当时众多保皇派所排斥,而老朱家的皇帝一向是心狠手辣的,不听话的,那就一个字,杀杀杀杀杀杀。

这中年美妇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一看可知,肯定是和保皇派有关系的。

“我对天发誓,我肯定不是燕王朱棣的人,不然的话,我也不会说成阎王不是么。这要是被东厂的阉狗听去,还不得抓我进昭狱啊。”

死都死了,对于这些古人,没有必要太过同情,我现在急需弄清的就是这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按照郁寒秋他们的说法,这座庄园始建于晚清时期,他们掌握的传说也基本都是晚清之后的,这突然冒出来的明朝鬼魂是完全没有记载的。

“不是燕王的人,你又是何人,为何要出现在我梅府?”

“路过,路过。只是看到这么多人在祭扫先人,觉得纳闷,就来打听一二。”

该说不说的,这夫人挺上道的,问啥说啥。

“有……有……甚好打听的……”

中年美妇话音突然一顿,在把一把纸钱扔进铜盆的同时,身影陡然一阵扭曲,我急忙从包里抽出一张阴符用灵气点燃,一股黑气从燃烧的阴符中冒出,钻进了中年美妇的身体里,那中年美妇的身形顿时凝实了几分,然后长长的吐出来一口浊气,好像轻松了不少。

“唉,实不相瞒,其实在下刚才那也不算口误。于在下而言,燕王那厮就与阎王无异。在下家中只是与那方孝孺方大人家的旁支有些关系,就被连坐诛绝。在下乃一介文生,这些年在外游历山水增长见识,方才躲过一劫,正打算收集那逆贼的罪证汇集成书,哪怕我等文人无兵革之力,也要让这暴君遗臭万年!”

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显然是我的这番说辞让交流会的那些人大跌眼镜。

还什么灵异交流会,一群没见识的家伙。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面对这些懵懵懂懂的冤魂,如果有时候你陪她演演情景剧,套起情报来比毒刑拷打都来得爽利。

听到我这番诉苦之后,中年美妇简直是感同身受,呜呜咽咽的一边哭,一边怒骂燕王那乱臣贼子,直到骂够了,才把此间的缘由对我哭诉了一番。

原来,这满走廊烧纸的鬼魂生前都是明朝时的人。而这块地方,在明朝时时一家姓梅的人家的府邸。

当时靖难之役刚过,国内开始肃清保皇党,首当其冲的就是方孝孺的十族。

朗州地处北地,距南京远得很,理应是不会遭到波及的。然而天意弄人,梅家本是有两位小姐,生的都是美丽动人,那一日恰逢梅家两位小姐及笄之礼,家中宴请宾客,热闹之余,也想为两位小姐寻上一门如意郎君,于是乎宴会之上不乏少年男女。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宾客之中,有一位少年恰在方孝孺十族之中,只是当时消息闭塞,北地仍未收到消息,并不知情。

当时酒宴正酣,一群头戴小尖帽,身穿褐色衣装,足踏白鞋的人冲进了梅府,自称是东缉事厂的人,前来捉拿朝廷钦犯。

所谓的东缉事厂,就是后来广为人知的东厂,当时东厂刚刚建立,名声不显,梅家则是当地士绅大户,对为首的阉人颇为不敬,梅家老爷只说家中并无钦犯,且在办喜事,请他们离开,结果触怒了为首的阉人,手起刀落直接就把梅老爷给砍了。

这一招杀鸡儆猴,让整个梅府宾客噤若寒蝉,为首的阉人扬言整个梅府之中都是反贼,要一并处死。梅家老太太苦苦哀求,拿出家中田产地契金银珠宝相贿,阉人这才松口,然而所谓松口并非放过众人,而是让梅府内所有十六岁以上的都离开宅院,而二八年华以下的,则留在府内,让他们自相残杀,限时两个时辰,在时限结束之时,只有一人可以活着走出梅府。如果到了时限里面还有一人以上存活,则在场众人尽皆斩首。

这简直就是明代版的大逃杀。

各家大人拼命哀求,对东厂众人许以重金,然而那阉人的心理早已扭曲不但不允,还杀了求情的几人以儆效尤,众皆惊惧,不敢再言。

这院中的少年并非一般人家的纯良之子,大多都是士绅家的纨绔。

初时,宅院之中并无动静,过了约摸一个时辰,院中渐渐传出呼喊惨叫之声。

良久之后,一个血满白衣的少年手握厨刀浑身颤抖的从院中走出。

东厂番子进院探查一番,果然院中所有少年少女,包括梅家两位小姐在内尽皆殒命。而让人无语的是,最后走出来的少年却偏偏就是东厂此番要缉拿的方孝孺的亲族。

为首阉人大笑不止,放言说:“汝等今日之劫皆因此子,然汝等子女尽皆为其所杀,果然反贼亲族无一良善,今日杂家不杀此子,汝等自便即可。”

在场众人痛失子女,白发人送黑发人自是悲痛已极,这少年既是罪魁祸首,又是杀人凶手,怎可能放过?纷纷举拳而上,或拳打脚踢,或手抓牙咬,将少年杀死当场。

自那以后,梅家大宅便荒废了,里面死者众多,就算流浪闲汉也不敢入内。只有在一众少年忌日之时,会有为人父母者来此烧纸祭拜。

听完女人的讲述,我那叫一个无语啊。

照她说的,今天应该就是当年那些少男少女们的忌日。

这些烧纸的鬼魂死后自然不会葬在此地,而是其他地方,只是因为生前对子女的执念才会在忌日这天重新回到此处祭拜横死的子女。

梅家的宅院明朝就荒废了,后来怕是此地渐渐的化作了平地,到了晚清就被那外国商人买下盖了庄园。

众鬼来祭,那一天这里的阴气必然是极重的。

而庄园之中的怪事儿,恐怕最凶厉的那些事情也都发生在忌日那天。

此外,这些鬼魂烧的看起来是纸钱,实际上,是自身在墓穴之中积攒的阴气,长年累月下来,这地方的阴气必然越来越重,鬼魂也必然是越来越凶厉。看今天的情况,恐怕以后的忌日,这里的死人事件会成为一种常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