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缝了行么。咱们打点麻药吧，那里面那么危险，就不能不去吗？这次是两道伤口，下一次出来，不一定要有几道伤口。不去了好不好？这里有的是警员，让他们去好不好……”
看着鱼钩一样的缝合针在大夫的手中一次又一次的刺穿我伤口附近的皮肉，赵默哭了。
哪怕我非常努力的笑给她看，非常努力的告诉她我没事儿、不疼。可是额头上的汗珠和咬出血的牙龈根本就没有半点说服力。
“不……不行，他们去……只，只是送死……”
“可是你也不是神仙，你也会死的！”
“我，我……”
如果是面对其他人，我可以用很义正言辞的语气告诉他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肩负着属于自己的责任，而我吃的就是这口阴阳饭，从那些鬼怪口中往回抢人命就是我的使命。可是面对赵默，我却说不出来。
这个女孩儿从来不跟我讲什么公理大义，很多时候她的言辞甚至都很自私。
可是……自私何尝不是一种爱的表现？
“好了，小陈，你也别想太多了。有些责任不是你该担的。就安安心心的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急救车的后门打开，一个略显佝偻的老男人走上来坐在了我的身边。
是李平安。
“李叔，不行的，那么做的话，你……”
李平安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如果我失败了，他就会选择那个氪金方案，用人命去换里面的人命。
可是，现在又不是奴隶社会，哪儿可能有不值钱的贱命让他拿去换啊。
“怕什么，医院里死了这么多人，不管剩下的人质能不能救出来，最后都需要有人来背这个锅，我的乌纱帽，也就戴到这里为止了。你没必要为我担心，而且这次我找来的，都是一些死囚。”
“死囚？”
我有些诧异的看着李平安。
用死囚去换人质，这做法听起来好像还不错。毕竟总是要死的，只是换个死法而已。可是……现在都是什么年头了？南广虽然是个地级市，可也不会有这么多死囚吧？
从别的地方调，那也是不可能的。这可是关系到脑袋上的乌纱帽。别看都是一死，被人爆出来死囚的命被用来交换人质，主管领导的乌纱帽也肯定是不保的。
“缝合完了，我先出去了，你们聊，你们聊。”
医生是个识趣的人，当李平安的眼神扫到他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些话不是他该听的了，急忙在我的伤口上打了个结，离开了急救车。
看着车门关上，李平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小陈啊，我儿子呢现在有自己的事业，倒是不用我担心，只是小雷和默默啊，以后还得你多上点心，帮忙照顾一下。”
摘下眼镜，用衣角来回擦拭着，李平安显然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李叔……”
“想必你也猜到了。南广根本没有那么多死囚。其中真正的死刑犯只有四个，其他的全都是无期。”
李平安扭头看了看旁边的车窗。透过那窗子，可以看到外面一辆押运犯人的警车里，几个身穿囚服的犯人正在被武警押着从车上走下来。
“这……”
“这肯定不合规矩，甚至可以说是草菅人命，但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虽然他们说的是让你进去救人就行，但是我能看出来这就是一场猫戏耗子的游戏。有人质在他们手上，你就算想冲到上面去救人也不行。现在还剩34个人质吧，恐怕就算你活活累死都不可能把他们全都救出来。”
“那……我可以再试试的。”
“不用了。”
李平安摇了摇头。
“这一天的时间，你都不知道我接了多少个电话，其中大部分是被困人质的亲属打来的，让我一定要把人救出来。六楼七楼都是加护病房什么的，一个个都有点身份。然后还有一些是死者家属，要求我严惩凶手，什么样恶毒的咒骂都从他们嘴里出来了。”
“李叔……”
“你听我说完。我理解他们的心情。死在里面的，被扣在里面的，是他们的父亲、兄弟、姐妹、儿女。他们四处找人，他们疯狂的想要让人严惩凶手，这很正常。可是你同样是你父母的儿子，妹的哥哥，还是默默和白小姐的……咳咳。总之，我不能让你去送死。哪怕你和盘踞在里面的家伙要有个了结，也不能是在这种一直被掣肘的环境下。”
“可是……最起码我多救出来一个，就能少拿一条命去换啊。”
“万一呢？万一你出不来呢？这不是因私废公，里面的人质需要我这个父母官去保护，难道默默喜欢的男孩儿，就不需要我这个父母官去保护，而是让他去送死吗？如果可以的话，在把人质换出来之后，找机会给医院里那些枉死的人报仇，这才是你该做的。”
李平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的面容仿佛随着这一口气的吐出足足老了十岁。
“我……”
我得承认，李平安说的有道理。
因为有人质存在，以我的性格，再进去也只是陪他们玩游戏而已。还有三十四个人，按照一次两条刀口来算，就是六十八条刀口。我活得下来吗？
“你在这里待十分钟再出去，放心，我选出来的这些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人。送他们进去换人，也不会那么愧疚的。记得一定要好好照顾默默和雷子，这次的事情以后，我怕会有人因为我的关系，找他们泄愤。好勒，我该走了。”
李平安并没有等我的回答，起身走下了急救车。我有心跟下去，赵默却在一边攥住了我的手。
那一刻，我的心，软弱了。
别怪我，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圣人，而是一个在生活和鬼怪之间挣扎求存的小人物。
当李平安替我做出决定的时候，我心中未尝没有长出一口气的感觉。
是的，打破他们的约束才能跟他们斗，我没错，我什么错都没有。我只是暂时斗不过有人质的他们，我力所不及而已……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按照你们的要求，一个换一个，凑齐了和人质一样多的人数，现在，我们就把人送进去，你们要保证人质的安全，让他们离开！”
不知道过了三分钟还是五分钟，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扩音喇叭的吆喝声。我知道，这是换人行动要开始了。赵默的手攥得更紧了。我知道，她是怕我忍不住出去。
“你们让开！给我让开！尤其是你，赵雷！给我让开！”
扩音喇叭的声音还没有落下，一个女人的怒吼陡然从救护车外面传来，我听得出来，那是刘雪晴的声音，好像有好几个男人在阻拦她，其中甚至有赵雷的声音。
刘雪晴这是不满李平安的安排，想要自己试一试吗？
可是不对啊，这个时候李平安应该在医院大门口的，为什么刘雪晴好像在往救护车这边冲？
“都给我滚！”
怒吼之后，一声枪声惊得我一哆嗦，救护车外瞬间安静了下来，紧接着，救护车的门被打开了，刘雪晴红着一双眼睛，举着手枪站在门口。
赵默下意识的起身挡在我的身前。而看到这个场景，刚刚还满脸怒气的刘雪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靡了下去。
“陈涛，李领导他……带人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