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提及榕树妖和葛藤,让我想到了妖与妖之间的一种关系——共存,确切地说,是葛藤依附于榕树生存。这样存活的葛藤并没有自己的根,他们往往扎根于树干上,依靠树木存活,一旦依附的树木死亡,他们也会跟着死去,所以他们会拼命保护自己的宿体,就像——”她顿了顿,似笑非笑地望着玉绿,“你拼命保护他一样。”
玉绿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像是魂魄瞬间被抽离了身体。
似乎犹嫌不够,兰隐又继续点破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你是妖,他取走你的内丹,又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你二人性命相连,为了自己的安危,你不得不拼尽全力保护他。为了激起你对惠娘的恨意,他先后利用书信、高人作引,可你都不为所动,无奈之下,他只好兵行险着砍伤自己,这才达到目的。”
“可是……为什么啊?”看得出来,玉绿有些崩溃,她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望向二人的那双眼睛逐渐赤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兰隐淡淡道:“人类是种很奇怪的生灵,他们时常困囿于世俗眼光,无论善人还是恶人,都要按照世俗的规则,活在别人的目光和言语之中,于是为恶者哪怕心里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会想方设法粉饰太平,因为他们要想正常地活着,就要遵守人类世界的规则,而打破规则的代价是巨大的,他们承受不起。”
“所以他要借我的手杀妻,借我的手,让我杀了惠娘……是啊,我是妖邪,杀个人再寻常不过,比不得他,秀才之身,锦绣前程。哈哈……哈哈哈……”
看着她状若癫狂的模样,常辛心里发怵,忍不住偷偷朝兰隐靠近。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玉绿说着说着,突然身形一晃就要往外冲去,还好兰隐及时拦下了她,“你现在杀他,是想和他同归于尽吗?”
玉绿这才恢复了些许理智。她停下脚步,不甘地咬牙道:“竟敢如此算计于我,我若不亲口将他撕碎,难解我心头之恨!”
兰隐淡笑道:“你先别急着恨,这些都只是猜测,事实如何还未可知呢,更何况他现在还不能死。”
玉绿颓然道:“是啊,他死了,我也得死。”兰隐笑道:“这个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上还绑着冯娘子的红线,在红线没收回去之前,我不允许他死。”
玉绿:“……”
常辛不禁冷汗,兰隐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兰隐,说话总是语出惊人。
“你说的红线,就是他无故失去神智往外走的原因吗?”良久后,调整好心态的玉绿问道。
兰隐笑看着她,“果然是你出的手。”玉绿坦然道:“我找不到他这般变化的原因,只能一直盯着他,防止出意外。”
一朵蘑菇晃晃悠悠飞回来,兰隐将其收入掌心,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玄耳不在这里,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回去睡觉吧。”说着,她就往外走去。
玉绿急了,“那我的内丹之事?”兰隐闻言停下脚步,转身看了她一眼,“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因他而起,破解之法自然也在他身上。我不知道他当时用了什么办法,若是你能套出他的话来,此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玉绿听后若有所思。兰隐也没再多言,带着常辛沿原路返回了地面。
出去后兰隐并没有急着将李志从柜子顶上放下来,而是站在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书生,那颗心却如此幽微复杂,人类真是种奇怪的存在。不知道他的心长什么模样?真想挖出来看一眼——”
常辛大惊失色,连忙劝阻道:“杀人是违反律法的,就算真的要杀他,也要想个稳妥的办法——”
话音未落,他就对上了兰隐似笑非笑的目光,这才惊觉自己的想法被带偏了,连忙补救道:“我的意思是,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况且玄耳还没找到呢,咱们还是先找玄耳吧。”
一提起这事,兰隐就愁苦。她也无心再关注李志了,将他放下来后就幽幽飘回了禅房内。
回到自己的身体后,常辛从**下来活动了下手脚,望着月光下那道落寞的身影,几番犹豫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这是我的房间,你待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合适?”
兰隐回头幽幽望着他,“你见过谁家主人给奴仆让地的吗?”常辛被噎住了,“……倒也是。”他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去,“那你睡这,我再去找间禅房。”
“站住。”兰隐幽幽叫住了他,“玄耳已经不见了,你若是再丢了,我还活不活了?今晚就都睡这里吧。”
常辛愣住,半晌后突然涨红了脸,“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妥。”“没关系。”兰隐幽幽望着他,“大户人家的小姐睡觉时也都会有丫鬟陪侍在侧的。”
常辛:“……丫鬟是女子。”兰隐“哦”了一声,“男丫鬟,也是丫鬟。”
……
服了。
这天晚上一夜平静。
常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知道意识模糊之前兰隐还站在窗边,而他本来是靠着柱子睡着的,醒来时却在**。
第二天,天气阴沉。
兰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寺庙,常辛醒来后里外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她的人。就在他迷茫的时候,玉绿和李志的声音传到耳边。
他心中好奇,忍不住凑到窗边偷听。
玉绿依旧和之前那般,亲亲热热地唤着李志“李郎”,仿佛在地下得知真相时的疯狂之状都是一场梦。
他们的对话并没有什么特别,常辛听了一会儿后顿觉无趣,又退回去发起呆来。
也不知道阿圆那边如何了?冯娘子他们的红线有没有解除?牵牵有没有找到?兰隐又去哪里了?玄耳都还没找到,她总不是丢下自己回隐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