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树林中,无人的空地上,停留着一列……送葬队伍。
巨大而诡异的马车后,拖着雕龙画凤的华丽车厢,车顶扎了一圈素麻,坠下长长的布条。
马车头长着一双如灯笼般大小的猩红眼睛,头顶是一朵巨大的白花,花心还趴着几只黑猫,黑猫脖子上,同样戴着小朵的白花。
马车旁,跟有两队手持灵幡的白猿,灵幡之上停留着数只乌鸦;
队伍中间杂各类纸扎物,打眼望去,只见童男童女脸色惨白,双颊通红,看着无比瘆人。
常辛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愣愣转头看向兰隐,却见她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倒是那猛虎化的女娘一瞧这场面就惊呼道:“哟~这排场!我抬了那么多次棺,从未见过哪位客人这么大手笔——”
她的话音在目光触及兰隐脸色后戛然而止。
“主人,这得多少钱啊?”玄耳探出个头,小心翼翼问道。
兰隐盯着那华丽繁复的马车,和两支长长的白猿队伍,咬牙切齿道:“怪不得每日交那么多银子,原来是给我安排了这么一出!”
队伍领头的是一只黑猿,看见几人出现,它连忙打起精神将车顶的一只乌鸦叫醒,“快起来!客人到了!”
乌鸦一听,甩甩头便振翅飞起,它的体型倏然变大,而后一双翅膀朝着队伍挥去,很快,布条和灵幡都在空中翻飞舞动。
与此同时,黑猫和乌鸦们齐声嚎叫起来,它们似乎事先排练过,叫声整齐划一,还遵循着某种诡异的韵律,听在耳中如哀乐齐鸣,一时竟让人心生悲戚。
这一番动作下来,兰隐的脸色更黑了。
待几人走近后,黑猿挂起恭敬而客气的笑容,几步迎上前来,“给客人问安,小妖是此次送葬队伍的管事,您可以唤某小黑。”
“这是您预定的车马,此次行程从彦州城外树林——也就是此地,前往邛州下属县伏县外树林,全程预计半月,共一万三千六百五十八两,您是常客,又是贵客,给您抹个零头,收一万三千六百两。”
“这是账单,您看看若没什么问题,我们便可以启程了。”
兰隐接过账单看了几眼,脸色青了又黑,“我不记得我预定的是这么华贵的马车。”
黑猿笑着解释道:“是这样的客人,您说按最低规制即可,但按照您所述的棺材尺寸,这便是最低规制了,再低怕是无法运送这么远的路程。”
兰隐又指向一堆附加的纸扎物清单和乌鸦嚎灵、黑猫压棺等条目,“那这些呢?”
黑猿依旧恭敬笑道:“这些都是赠送的,不花钱,您租了这么贵——不是,这么大的一辆车,万妖通感激您的照顾,特意为您安排了这份礼物,不知您可还满意?”
常辛闻言不由默默抬袖拭汗,说是免费,但一辆车就收一万多两,定是把这些小妖的工钱和杂七杂八的花费都算进去了。
显然,兰隐也知道这一点,她本来脸色很难看,但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深吸口气后,又一点点平复下来。
她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那就赶紧出发吧,时候不早了。”
黑猿一听,立刻笑开了花,它恭敬应着,不过转个身的功夫,面上已经换了一副悲戚的神色。
它招呼马车打开车厢,等石棺抬进去后,装棺材的那截车厢前便升起一块挡板,隔出靠近车头的一块空间。
它告诉兰隐,那是专门给几位客人准备的休息地。
兰隐留在外面给女娘结银子,常辛和玄耳先上了马车。
绕过那朵白花后,便是两只近在咫尺的眼睛,常辛心里发怵,不敢多看,低着头匆匆走进车厢坐下,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玄耳拍拍挡板,它便又缩回去。他跑到石棺边将包袱取出来,坐下便开始翻东西。
没过多久,他就翻出一包肉饼,笑嘻嘻递给常辛一个,“饿了吧?快吃快吃。”
常辛才刚拿到手里,就见原本在车外的眼睛不知何时有一只跑到了车内,它盯着玄耳手里的油纸包,垂涎道:“客人,能分我一个吗?”
此话一出,不光是它,就连几只黑猫都齐齐转过头来。
玄耳哼了一声,将纸包抱紧,“可以啊,一两银子一个。”
马车和黑猫一听都生气了,但碍于玄耳是客,它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悻悻放弃。
谁料启程后,黑猫们仿佛蓄意报复,它们在外面大声嚎叫着之前的哀曲,玄耳实在受不了让它们停下,它们却说这是它们的职责,路上必须要唱。
就这样嚎了半个时辰,兰隐终于忍不下去了,一掌便将它们全部击下了马车。
彼时马车正行驶在高空之中,几只猫呜哇乱叫着往下坠落,又在即将落地时被一股力量拉回来。
经此教训,它们也不敢再作妖,之后一路都老老实实趴在外面,但它们每日还是会嚎三遍哀曲,据黑猿说,这是它们必须要做的事,若是不做,工钱就要减半。
因着不算太过分,兰隐也没过多理会,权当是无聊赶路途中的一点小乐子了。
在即将抵达邛州地界时,阿淮终于出声叫住了兰隐。
“那无肠公子就住在附近,我带你们去!”兰隐一听,便让送葬队伍找了个地方停下休息,她让常辛和玄耳留下,自己带着阿淮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两人再次出现,阿淮化了人形,怀里抱着个壳,高高兴兴跟在一旁,兰隐手中则拿着两只如镰刀般大小的蟹钳,她把玩着钳子,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
“这东西不错,拿回去烤了吃。”
常辛听后默默挪远了些,虽然这两只蟹钳看起来确实很肥美,但他一想到这是出自一只能变人的螃蟹身上,他就不敢下口。
“不用等到回去,主人,我们今晚就给它烤了吧!”玄耳摩拳擦掌,十分兴奋。
兰隐听后也没反对,于是当天晚上,主仆二人吃上了烤钳肉,常辛头皮发麻,缩在一旁默默啃蒸饼,脑子里却不断浮现出两只人手被啃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