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满面狐疑的时候,“吱呀”一声,兰隐推门出来了。

“咦?终于来了。”她说着,朝猴面兽招了招手,兽就飞到她手中,朝她叽里咕噜一阵乱叫。

常辛听不懂猴面兽在说什么,但见兰隐听得认真,他也不敢贸然开口打扰,只好继续洗脸。

等他洗完脸,又将水倒掉后,那边终于说完了,兰隐笑着道谢,又带着猴面兽回了房,没过多久,它就自己飞出来朝天边去了。

见兰隐随后走出,常辛连忙上前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应道:“这是明阳的城隍给我传消息回来呢,如今事情总算弄清楚了。”

常辛又继续追问,她却笑道:“现在告诉你了,回头还要对孟家讲一次,太累,还是等去了孟家再一起说吧。”

常辛无言以对。

兰隐往外走去,“正好你也在,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去孟家?”

“对。”

常辛无奈,只好跟上。

两人抵达孟家时,孟公和孟高义正在吃早饭,兰隐少不得又蹭上一顿。

吃完饭后,兰隐优雅地擦拭了嘴角,这才说起来意。

“孟家祖上之事,如今已完全明了了,我现在就将个中原委讲与二位听。”

水云来村的那场战斗中,术士被啄瞎右眼,也因此幡然醒悟,可惨剧已然酿成,他无法挽回,只好逃避。

他带着妻子离开安陵县,自此隐藏术士身份,胆战心惊地度过了二十余年。

这二十余年中,他们的生活很不如意,没了术士收入,他不得不想尽办法赚取银钱养家,为此也从事过不少行当。

可自从右眼被啄瞎后,他的气运似乎也一点点流失殆尽,无论他做什么,都会无比坎坷艰难。

不仅如此,他的妻子也都诸事不顺,妻因一场意外长年缠绵病榻,子一路长来所遇凶险无数,半只脚踏在地府,他整日提心吊胆,还要照顾病妻、费心谋生,日子万般难熬。

二十余年后,他的妻因病重去世,而他也在五十知天命这年开始模模糊糊地触摸到一些东西。

他本就极具天资,又曾正统修行过,哪怕后来弃于半途,随着年龄愈长,他对天道的感知也与日俱增。

他渐渐意识到,自己那时一念之差所铸的大错,其后果或许比他预想的还要可怕。

这样的认知让他十分恐慌,为了更接近真相,他重拾旧业,再度修行,耗费近十年时间,才隐隐感知到那个结果:他扰乱天道,后世或将不存。

一时间,他如遭雷劈。

望着好不容易长大成人的儿子,他暗自下定决心,定要扭转这个结局。

为了寻到一丝生路,他可谓殚思极虑,直到行将就木时,才有了些头绪。

眼见自己时日无多,他再顾不上其他,只想在最后的日子里拼命抓住那一丝渺茫的机会。

他带着儿子重返安陵县,又耗费一段时日疏通官府的关系,以他术士之能,没过多久就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在成功促成官府修缮仇女郎桥后,他留下一份罪己书,又叮嘱其子待他死后不必立坟,只需将罪己书妥善保存,传承后世,以为警戒。

在那之后没几天的一个深夜里,他朝自己身上倒了油,将自己活活烧死在院中空地上。

他死后,其子将骨灰收敛,按照他的遗嘱于仇女郎桥修缮之际将他的骨灰掺入糯米灰浆之中,再借由工匠之手融入桥身,自此受人践踏,以乞赎罪。

可这样的办法并不足以消弭罪孽,于是往后百年间,其子、其孙承其术士之业,相继以同样的办法赎罪。

当第四世子孙出生后,三世之孙知道,他们孟家这一脉算是保住了,所以在赴死之前,他叮嘱第四世子孙,将装有三代罪己书的罐子葬入地底,且从他那一代始,孟家后世之人不得再入道门,更不许修行。

他死后,四世子孙不仅遵照遗愿处理了他的身后事,还自发为他立牌供奉,由于他不许立碑,四世子孙便筑起那座无名坟。

在这之后,诚如兰隐所言,孟家虽然保住了一丝血脉,却代代艰难。

所幸孟家后人皆行善积德,他们改行从事其他营生,一点点消赎罪孽,如此数代之后,日子才慢慢好起来。

其中一代子孙买下了孤坟所在的那片墓地,将所有有迹可循的先祖坟墓迁入其中,并自此传承下来,直至如今。

可此举虽将孟家传承下来,却也埋下了祸端。

因孟家先祖的举动,这座桥被阴气浸透,极易引来阴邪,偏冥冥之中,当年背负罪孽之人的后代及一些无关之人在因果轮回中死于桥上,更是加重了桥本身的阴性。

那些死去之人的怨气被桥束缚聚而不散,直到杜云娘身死。

“不知是何缘故,她死后,那些怨气与她产生了某种神秘的联系,后来她借周娘子肉身脱困,怨气也随她挣脱束缚,并循着血脉指引出现在孟家祠堂。”

“这股力量由孟家先祖的阴气与无数死于桥上之人的怨气聚成,阴气与仇郎牌位相冲,怨气使先祖牌位生裂,兼之聚戾化阴,更是凶猛,家宅不宁只是开始,若长此以往……”

兰隐没再继续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未尽之意。

也因此,孟弘光脸色十分难看。

兰隐继续道:“你们当初在孟宅中看到的女鬼,准确来说并不是鬼,只是一些残念,她们都是曾死于桥上、或住在附近之人,她们的死或许与孟家无关,但随着这股力量来到孟家,孟宅中人不可避免会受到影响。”

常辛没太明白,“那为什么都是女鬼?”

兰隐解释道:“不全是女鬼,只是女鬼更容易被看见罢了,等再拖一段时日,就什么鬼都能见着了。”

“太久远的残念已被消磨殆尽,所以孟宅中人见到的,都是近年死去之人。”

常辛还是没太明白,“杜娘子有何特别之处吗?为何她一脱困,这股力量就一起脱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