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隐将酒也递给他,两手空空往前走,闻言应道:“是啊,人间还是有不少土地神的,但在许多地方,这个神位都空缺着。”

“相较于其他神位,土地神有些特殊,他们有的是应天道诞生,这一类没有来处,一出现就归地方神位,并且永远只能任此神位。”

“还有一类是应势而生,比如一些名望极高的人类,死去后可能会成为土地神,或者当地有大作为的妖灵,也能得到这个神位,而这一部分是可以升任的。”

“若是这两条路都没能产生一位土地神,那这个神位就会空缺,就像这里一样。”

常辛和杜云娘听了都很是惊叹。

“原来是这样。”

“奴真是长见识了。”

他们带着香和酒来到桥上,又按照杜云娘所说于桥正中摆放好。

兰隐问常辛:“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常辛看看天色,迟疑道:“差不多子时了吧?”

兰隐笑道:“既如此,就开始请桥灵吧。”

由于他们都不会双抛桥的民谣,杜云娘又说只能请灵的人唱,于是在兰隐的要求下,常辛只好一句一句跟着她学。

杜云娘不愧是花魁,不仅舞艺绝佳,就连歌喉也婉转动听,一首普普通通的民谣被她唱得悠扬空灵,在这寂静的深夜里,硬生生将常辛听出一身鸡皮疙瘩。

好不容易勉强将民谣学会,到了滴血阶段,常辛又开始推三阻四,“反正是假的,不一定非要用我的血吧?都一样的。”

兰隐笑道:“这大半夜的,上哪去弄其他血?就几滴而已,你歌都唱了,就顺道再滴点血吧。”

常辛又期待地看向梦梦,结果才刚张嘴说了一个“你”字,梦梦已飞奔到桥尾,远远看着他们。

常辛:……

无奈,他只好划破手指往酒里滴了几滴血。

最后一步,是要说几句请灵的话,在报名字的时候,他再次犯了难,“我要查和谁的真情?”

说着,他的目光不由瞟向兰隐,兰隐看看四周,目光落到杜云娘身上,“云娘子——”

常辛顿时大窘,“你不要损坏云娘子的声誉!”

杜云娘倒是看得开,“奴已身死,早就无声誉可言,公子自便就是。”

兰隐却叹气道:“罢了,娘子是客人,如此,就报我的吧。”

“反正,不过一个化名。”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轻,轻到离她不远的常辛都没听清。

他心里正弥漫着古怪的喜悦感,尽管知道是假的,还是一字一顿郑重其事地报出两人的名字,末了又按照杜云娘所教将请灵的话说完。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两人抬头一看,桥上空**安静,同先前并无任何区别。

常辛迟疑道:“这……算是没成吗?”

兰隐也有些不确定,“难道是我们哪一步做错了?”

杜云娘幽幽道:“或许,这真的只是个传说罢了。”

梦梦回到两人身旁,缩在兰隐脚边。

一片寂静中,兰隐忽然目光一凝,低头看向手腕处。

水草动了动,悄悄指向一个方向,下一刻,一道光刃自兰隐手中疾射而出,又似乎撞上什么东西,猛地顿在半空。

以光刃为中心,一道若隐若现的红影渐渐清晰,是那日见到的红球,它身前有个流动的红色气团,正与兰隐的光刃无声对抗着。

见此,兰隐挑眉一笑,“终于出现了,看来,还是个应念灵。”

常辛刚想问什么是应念灵,红球却蓦然抬眼朝他望过来。

在对上那双若隐若现的眼睛时,他眼前忽然一阵晕眩,下一刻,重重叠叠的影子朝他卷来,随着耳旁一声轰鸣,他两眼翻黑,直直往黑暗中坠去。

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许多痴男怨女,他们从桥上走过,在桥上立誓,或是夜半在桥上举行仪式请出桥灵,而那样多的画面,最后都以悲剧收场。

男男女女,样貌各异的人在不同的朝代,以相似的模样撞死在桥上,血流将桥染成红色,黑气将桥包围吞噬,晃眼间一切却又归于平静。

不知何时起,他眼前的画面一点点变得熟悉起来,仔细一看,竟是在隐古内。

他仿若游魂般飘行其中,身边不断有影子出现,那是进入隐古后的他,有时在池塘边,有时在后院,而这些走马观花的画面里,每一个都有兰隐的身影。

恍惚间他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回忆,从进入隐古到当下的回忆。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影子如烟雾散尽,四周陡然一片漆黑。

黑暗中缓缓浮现出一道熟悉的桥影。

最后的画面里,兰隐正站在桥中间,望着痕暗红如血,在地面蜿蜒爬行。

三炷香缓缓燃烧殆尽,她惨然一笑,迎风张开双臂,哼着民谣如一具破败木偶般从桥上坠落下去……

“别跳!!”他吓得浑身冷汗,猛然睁开眼睛,正对上兰隐幽深莫测的目光,“醒了?”

他愣了片刻,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桥上,连忙撑着桥栏爬起来,一边颤颤巍巍问道:“我怎么昏过去了?”

兰隐叹了口气,“这事怪我,不应该让你滴血,应念灵能以你的血作为媒介,将你拉入梦境,寻找事情真相。说到这个,你梦到什么了?”

她话头转得太快,常辛差点没反应过来,“什么?噢……我梦到……”

他将梦里零零散散的画面讲了一遍,兰隐思索道:“看来你又被拉入一些不属于自己的梦境里了,虽然散乱,但也不算全无收获。”

“真奇怪,为什么会是我跳河?就算你当真对我一片真心,我们也没约定终身,这样算来是你欺骗了它,要跳也该你跳啊?”

听到她的话,常辛不由窘迫道:“你别胡说!谁?谁一片真心了?”

兰隐回过神来,笑道:“我就随口一说,不必在意。”

莫名地,他又有些失落。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连忙问道:“那个桥灵呢?又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