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却仿佛打开了话匣,还在滔滔不绝,“不止是你,我这些日子在街头巷尾看到过许多和你一样奇怪的人类,他们斩杀猪羊吃肉,却又会帮助路边的流浪猫狗,会因为母羊跪地乞求而心软,放过年幼的羊羔,却又照常屠宰着它们的同族。或许是我被关在狱府太久了,现在的人类已经复杂得我都看不明白了。”

说着说着他忽然醒悟过来,连忙解释道:“吾王,我没有埋怨您的意思,只是抒发一下回到人间后的感慨,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兰隐笑道:“自然。其实何止人类,这世上的生灵都很奇怪,只不过相对而言,人类最为复杂罢了。”

两人正在闲话,常辛却突然回过神来,低头惭愧道:“我知道以命续命很残忍,可肉真的很好吃,尤其是阿淮姑娘的手艺,我很难忍住去食素吃斋……”

“我也做不了旁的什么,只能保证自己不滥杀无辜,行不义之举,我以后也会多做善事,积攒功德,希望能够抵消些罪孽。”

兰隐不禁笑了出来,“其实不用想那么多善恶对错,弱肉强食本就是天道演化,天道之下,顺其自然,从心就好,反正终有一天,这世间的一切都会化尘化土,到那时,善恶对错自然也就没了意义。”

可是他还活在当下。

常辛这样想着,又忍不住叹气。

第二天是约定好取扇面的日子,但兰隐并没有任何前往沈家的意思。

早上吃完饭后,她难得走出房门,取了块冰在后院做冰雕。常辛闲来无事,便坐在旁边看她雕刻。

她雕了一朵很漂亮的莲花,雕完后反复看了很久,突然长叹一口气,“突然好想念我的五色莲啊……”

说着,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常辛,“我听阿淮说你想养莲花?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养起来?”

常辛愁苦道:“这些日子风寒,就没想起来。明天我就去市场看看有没有人贩卖整株莲花的。”

兰隐想了想,“不必那么麻烦,我记得县令府就有个荷塘,正好我与吴娘子约定好的日子快到了,到时咱们过去讨要几株,也省些银子。”

虽然几株花也省不了几个钱,但难得兰隐有省钱的想法,常辛也就附和道:“有道理,到时候多挖几株,还能长得快一些。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兰隐站起身来,“现在就去吧,算算日子,纸人也快用完了,我得再给她送一些。既然牵扯到了邓明府,这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了,有些疑惑,还需要去找她问清楚。”

她回房取了一个木盒,将冰雕装起来。常辛见了忍不住问道:“这是要拿去送给吴娘子的吗?”兰隐示意他拿着木盒,笑道:“自然,空手上门,难免失礼,还是带份礼物稳妥些。”

于是,常辛便捧着木盒跟在后面,两人当即出发前往县令府。谁料他们抵达后,门房歉意地告诉他们,“娘子今日去妙法寺烧香了,不在府上,两位还是改日再来吧。”

兰隐有些意外,但面上依旧笑道:“如此,那我们改日再来拜访,这是送给娘子的礼物,还请代为转交。”

门房收了盒子,客气地目送他们离开。

常辛问兰隐:“接下来我们去哪?直接回去吗?”兰隐看了看日头,“难得出来一趟,去逛逛吧,这日子太无趣了,只有在买东西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一丝乐趣。”

常辛沉默了片刻,“也没见你平时出门买东西。”兰隐笑道:“因为比起那一丝丝少得可怜的乐趣,还是不出门更合我心意,当然,要是有人能把东西都买好送到我门外,那就最好了。”

说着,她不禁眼睛一亮,“对啊,我之前怎么没想到?每天出门就能看到各种包裹,好像也很有趣。”说着,她的目光就落到常辛身上。

常辛不禁叹气,“我知道了,我明天就早起给你买,你想买什么?”兰隐想了想,颓然摇头道:“罢了,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这地方待得有些久了,等明年吧,明年开春,我们就换个地方。”

随着前行,街边逐渐熙熙攘攘。

常辛看着各式各样的商铺小摊,低声问道:“我们不能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吗?”

兰隐转头看他,“你想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他摇头,“只是才刚对这里熟悉一些,有些舍不得。”

兰隐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回道:“隐古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我也不会永远偏居一隅,你若是想要留在此地——”

“我想待在隐古,你们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常辛第一次出言打断兰隐的话,他望着兰隐的目光明亮而坚定,“我已经没有家了,现在你们就是我的家人,你们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兰隐愣了下,“可是——”“可是我的生命不过百年,没办法陪伴你们太久。”

常辛有些沮丧,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不要紧,等我以后死了,你可以再养一个花瓶,三界无垠,肯定会有很多长得比我还好看的,反正我那时候已经死了,也不知道这些,不知道就不会难受了。”

兰隐看了他好一会儿后忽然缓缓笑了,“不,我是想说,可是隐古内只有你一个人,我们都算不得人。”

常辛:……

“而且严格来说,地府里没几个长得好看的,为了震慑住厉鬼,他们相貌一般都很……威严,至于阎王那老不死的,我不想多说什么。”

“天廷也不太行,虽然很多神仙相貌不差,但他们身居高位久了,自身力量又强大,不可能屈居在隐古给我当仆人,那些愿意的,我又怕他们贪图我的宝物……”

“这样一看,还是人类好,既赏心悦目,活得又短,看腻了还能换一个,养起来也不费事,闹不出太大的幺蛾子,怎么想都很完美。”

常辛:……

他低垂下头,十分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