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中,千家百户,街道繁华,近千万人口的大城,便是入夜后也仍旧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一间客房中,慕遥夕正挑灯夜战,细细研读着手中的最新汇报,思索着明天做些什么,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自从她接管了神策府后,配合神武司、武圣阁彻查西陵王之乱,经过了近三十天的时间内,牵扯出了一个又一个世家人族,她的办公地点也一路从燕京转移到北方,又转移到了玄天司中枢所在的洛阳城。
现在,她就像是持刀给玄天司割肉的处刑人,每一次落笔,每一次下刀,都要切下一块腐肉来……而下刀已经很多了,但到了现在似乎还没能看到白骨,亦或者已经看到了白骨,连骨头也腐烂了。
任南北负责杀人,但许多事他都搞不懂,涉及到的事太多,每次动刀子之前都得细细想清楚,其中大部分的参谋工作都落在她的肩头上,便是常常彻夜难眠。
不单单是玄天司内遭遇大地震,燕京内部的变化也相当明显,一系列的人事调动,证明了此时正处于多事之秋……并且隐约间,有关于白玉京的死已经开始传播开,甚至不能算是一件隐秘之事。
虽目前还没流落到民间被大众所知,但大夏十司中已经有了流言蜚语在扩散,根本压制不住。
慕遥夕扶着额头,思索着接下来该划掉哪几个名字……
玄天司中江湖门派众多,苍龙七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证据不确凿的如今,如果非要快刀斩乱麻,那就得做好狗血淋头的心理准备,而她一路上已经配合任南北杀了太多人,戾气反而越来越重,甚至渐渐懒得思索……即便没有确凿证据,是不是西陵王的同谋并不难看出来,何必那么费心思的找证据去?
此时一阵夜晚的凉风拂面,慕遥夕抬起眼睛,瞥见了坐在窗台上的人影,空气里飘来些许花香气息。
“…师傅。”慕遥夕正要起身。
“坐下吧。”花溅泪手掌虚压:“都这个时间,你也该休息,有些事是急不来的。”
“因为有些人太狡猾,舍得壁虎断尾。”慕遥夕叹息道:“真是可惜如今大夏已经没有了夷九族的法令。”
“酷吏发言。”花溅泪淡淡道:“我也知道你心情烦闷,所以来的时候,给你带了见面礼。”
“礼?”慕遥夕注意到花溅泪双手空空。
花圣指着窗外,慕遥夕看了一眼,顿时发现足足六颗脑袋都挂在窗户外面,用黑布袋包裹着,就像是人头气球一样诡异。
而见到这相当提神醒脑甚至残忍的一幕,慕遥夕却笑了,恭敬一拜:“谢过师傅……”
这几人都是门派里的长老或中流砥柱,任南北要处理他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连抓线索都很难。
但花溅泪说杀便杀了,根本不用考虑那么多……这就是封圣的特权,先斩后奏,甚至斩而不奏。
“别误会,是我见到他们鬼鬼祟祟的,便过去找他们聊聊天,他们想来是觉得理亏了,便十分惭愧的把脑袋砍下来当做赔礼。”花溅泪淡然且霸气道:“可不是我动的手。”
慕遥夕知道师傅是给自己出气。
“只不过,往后这些道理,你就要自己和他们说了。”花溅泪话锋一转,道:“我要走了。”
“太阴魔域爆发,连带着边疆影世界沉降区都开始扩大。”
“仅靠边疆区域的戍边军已经难以抵抗影灾带来的暗潮。”
“磐岩军已经开始全面动员,三個集团军奔赴前线。”
“武圣阁这边调令也已经下来了,我们手头的工作都得暂停,今晚过后就得立刻奔赴前线,听从陈不忍调配,也不知道这次要戍边多久。”
“炎无极和我得去一趟玉门关。”
听到这个消息,慕遥夕满眼震惊。
玉门关好比大夏国门。
封圣守国门……短短几天时间,情况已经恶化到这一步了?
慕遥夕所在的慕家也是军人世家,常年在磐岩军中供职,她自然有军方背景,前两天才听奶奶提到过爷爷可能要重返军旅的消息,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不必太紧张,虽说来势汹汹,但挡住暗潮理应问题不大。”花溅泪说道:“几百年来,大夏和暗潮的交锋有记录在案的便超过了五十次,即便规模再大,也都挡住了,如今大夏国力鼎盛,可没有挡不住的理由,况且此次观星司确定了暗潮源头位于太阴魔域,只要……”
说到这里,花圣停顿下来,中断了后续发言。
而慕遥夕接上了话语:“只要罗睺和其追随者能够及时镇压太阴魔域,那么这一次暗潮动乱根本持续不了多久,仅仅是地龙翻身似的昙花一现。”
这个‘只要’说出口,便多了一份耐人寻味的意味。
只要罗睺加把劲,暗潮就不能持续,磐岩军会少死很多人。
可对慕遥夕而言,罗睺杀死了白榆,已经成为了她最为痛恨的存在……不知多少次都在心中发誓必杀之,偏偏如今神州大地安危还要系于此人之手。
事实上,罗睺的一己之私上也的确系着万千生灵的安危,神州几百年磕磕绊绊,一路走到太平盛世……他完全有资格自称一声功不可没,一把长弓守着神州半壁。
虽然罗睺并不是基于民族大义而做的这些,仅仅是出于个人的私怨和仇恨,但为人处世,论迹不论心。
花溅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摸了摸弟子的头发……现实就是如此,每个人的立场都不可能做到泾渭分明。
慕遥夕也并未深入谈论,而是对师傅说了一声多多保重,一定要安全归来。
花溅泪飞出窗户外,也没忘记把那一连串的骇人头颅给带走。
慕遥夕重新坐回到桌子跟前,随意划掉几个名字,又翻开下一页,接下来可能还是要继续杀人……虽然处理掉了几只硕鼠,但余下的人也都不太好处理,一旦武圣阁被抽调走,没了封圣支持的神武司、神策府会缺乏威慑力,导致对方一拖再拖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她手指敲了敲桌案,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到私聊群里。
候人猗兮:武圣阁有急事被迫撤离,要不要加快进度?直扑老巢?
风萧萧兮:老巢在哪?
候人猗兮:我在花间派中留有内应,给他们足够压力,应该不难寻到其密谋的痕迹,抓住机会一网打尽。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同意。
海牙:可以。
龙剑泉:机会只有一次,有确切把握再动手。
陆陆续续有人回复了消息。
慕遥夕等了一会儿,仍然没看到更多的留言,便熄灭了屏幕。
一个多月了,苏若离和苏若即一点消息都没有,仿佛人间蒸发。
她本以为苏若离会想着为白榆报仇雪恨,但两姐妹的销声匿迹就像是打定主意了要退隐江湖。
这反应有些奇怪,但她也没有往太深去想。
慕遥夕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继续投身工作中,满身的戾气挥之不去。
……
洛阳城外,高空上,花溅泪回头看了眼下方万千灯火。
“还要赶路,天亮前得赶到玉门关,别耽误了。”
前方一名有着火红色头发的精壮男子提醒道。
他的一身打扮相当的有范儿,绿色的运动服前胸上写着‘大夏’二字,眉宇之间自带一股正气。
武圣阁四圣之一的炎无极,他作为萧水寒的亲舅舅,炎无极也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一位,他当年就是靠着一张脸就被神武司和磐岩军先后选中为宣传广告,继而被发掘出了潜能。
封圣后则是不再执着于凹美男子的人设,各种穿着打扮也变得格外随意。
花溅泪听到这句催促后,微微一挑眉:“催什么催?女人事情多,是你能催的?”
炎无极被这一拳打的有些躲闪不及,差点脚下一滑落下云端。
“这次玄天司牵扯其中,如果这里不留下封圣坐镇,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此次召集令,大夏十司中的封圣都得前往前线,此地乱不了。”
“道门和佛门也去?”
“这就不清楚了。”炎无极问:“你是担心这件事牵扯到佛道之争?”
“……”
“除非大夏没了,否则他们应该没有胆量对这次的专项活动专员下手。”炎无极宽慰一句:“如果担心,就让这些小家伙们安分一点,等这次暗潮过后再腾出手来招呼他们。”
花溅泪徒手抓住一片云朵,像是握住了一团棉花糖,她问道:“暗潮的源头来自于太阴魔域,如果罗睺真的得手,除掉了女邪,那么为什么太阴魔域还会暴动?是不是太岁在做什么?”
炎无极:“西陵王已经成丧家之犬,理应不敢露头。”
花溅泪没理会炎无极慢人一拍的反应,继续自顾自的说:“或许罗睺根本没有得手呢?或许女邪根本没有死?”
炎无极道:“白玉京都被罗睺所杀,凰栖霞岂能独活?”
花溅泪说:“或许凰栖霞不是女邪?”
“罗睺有这么好骗?”
花圣总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却又扑朔迷离,她莫名感觉到自己不该这么离开洛阳,却又感到重点并不在这里。
可惜身为封圣,她有职责在身,不得不听令于上峰,前往玉门关戍边。
踏碎云层,两个封圣离开洛阳上空。
……
京城。
武圣楼阁。
刀圣霍秋水梳洗完毕,提着刀缓缓走出楼阁,刚刚出门就碰见了戴着一副墨镜的谬天机。
“戴着墨镜看人,怎么?见不得人心?装瞎子?”霍秋水对这个‘年轻人’骂道。
谬天机摘下墨镜,露出乌青色的左眼窝:“别告诉别人。”
“怎么变成这样的?”霍秋水心想谬天机也算是个五阶了,借用王朝气运修行是他这一脉的特点,观星司的司监,有大夏的气数加持下,实力不弱于五阶。
“报应。”谬天机叹道:“试图测算天机,结果把自己给坑了,往后半年我全身气数全无……”
气数全无,意思就是气数归零,而世界上任何人都有基本气数,没了气数的要么是一块石头,要么就意味着霉运缠身。
谬天机这乌青色的左眼窝,就是半路踩到狗屎后摔了一跤,结果摸了路过一名五十岁大妈的屁股,被对方的儿子给揍了。
这一拳不是很重,但很伤谬天机的自尊心。
就像是一辈子解数学题的数学家,突然有一天被数学题从书卷上跳出来暴揍了一顿。
“你到底算了什么?”
“女邪、太岁、太阴、暗潮……”谬天机说:“想算的太多,本以为就像是树下接叶子,哪怕随便落下一片也算满意,结果手里留下了湿湿一大坨的鸟屎。”
霍秋水笑不出来,皱眉头:“严重到这一步?”
“牵一发而动全身啊。”观星司司监喟叹道:“命数纠缠在了一块儿,定有大事要发生,所谓一气连枝便是这种情况了,我没了气数,往后得蹲守在观星司内,短时间内出不了门,若是碰到个气数极高的,就算对方不杀我,我也要被霉运折腾死。”
“还有,你就别去前线了,年纪大了别瞎折腾,老老实实守在京城,中湖那位哪怕只掉一根头发都是大事。”
虽然霍秋水本就没打算离开京城,武圣阁总得留下封圣守护此地安危,但他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问:“伱真的没算出来什么?”
“这不是算出来的。”谬天机沉声道:“是直觉……哎哟卧槽!”
他刚刚说完,忽然天上飞来一个足球,直接正中他的后脑勺。
谬天机一脑袋撞在门框上,当场眼睛一翻白就晕了过去。
霍秋水看了一眼已经倒地抽搐的谬天机,暗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瞥见这家伙这么个惨烈模样。
他抬起手让武圣阁弟子去找了两个送外卖的小哥,把谬天机给扛回去。
之所以这么费事,是因为霍秋水知道气数太旺盛的人越靠近此时的谬天机越可能给他带来灾难;反而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对他相对比较无害……只不过中途肯定会有那种抬担架结果一屁股坐在伤者脸上或是突然天上掉下来个林冲妹妹的情况出现。
送走了谬天机,霍秋水洗了三遍手去去晦气,同时内心暗暗生出警惕来。
“观星司是大夏的眼鼻,如今谬天机气数归零……这眼睛就不灵便了。”
刀圣内心也生出了一丝不妙的预感,越是这种变数巨大的时候,越是会有大事要发生。
可他也不可能逆转大势。
便是封圣,也不过天地一逆旅。
成了封圣,难为此方天地所容。
观星司都看不透的未来走向,他独自一人也没什么好办法。
霍秋水握住了刀,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此生不负手中刀,又有什么可惶恐不安的。
刀圣缓步走向中湖。
……
北冥家。
北冥阙知道姨娘北冥钥已经闭关冲击封圣境界,他不放心其他人守关,生怕会有人前来打扰,便也回来了,守在北冥家中,等待北冥钥出关。
他在这温室外的院子门口坐下,一坐就是二十天,端得是比亲儿子还要孝顺。
只要北冥钥突破至封圣,二七大限便会失效。对北冥家的所有人来说都算是一件好事。
整个北冥家都在闭门不见客的状态,家里许多人都搬到了别院去居住,生怕叨扰了温室内的女子。
北冥阙旁边躺着一只金黄色的大橘猫,打着哈欠,逸散出的寒气会冻结它的毛发,每次凝结出冰溜子,它就会自己摇了摇脑袋把冰块晃掉,但也是守在门口不肯离开。
等了二十多天,便是那有些胖成鸡腿的大橘为重都开始清瘦了起来,变成了洗澡显瘦的虚胖。
谁说非得是狗子才一定忠诚?
养熟的猫也一样认家和认人。
北冥阙望着冰封的温室大门,默不作声的闭眼调息。
此次神策府的行动,他并未参与,不过也加入了小群里,不说话,但也在暗中时时刻刻的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情况。
虽然白榆始终不承认自己是北冥家的人,但他死了,这仇还是要报的。
北冥阙没有去找罗睺拼死一搏的准备,更缺乏这份实力和底蕴,可西陵王一定得死,这没得商量。
熄灭了手机屏幕,北冥阙坐在门口位置发起呆,他也不知道还需要等多久,只清楚死关拖得时间越久就越接近于死地,北冥钥若是半年内不能出关,则希望渺茫。
而他还要继续在这里再待上不久。
眼前忽然多了一道婀娜摇曳的倩影,是南宫珊,上一代的皓月。
原本掌管朱雀堂,神策府兼并了四象堂后,她便主动撤了出来,腾出了位置,卖了一份人情。
以她的多年经营和人脉,如果加入了神策府,虽然短时间内会带来一定的好处,但长期来看肯定是个隐患,因为她的话语权太高了……所以三十多岁的南宫珊主动退位,据说这段时间开始准备冲击封圣境界。
南宫家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封圣了,南宫珊天赋不错,但还不足以突破封圣。
北冥阙能感知到南宫珊此时已经来到了四阶巅峰,不由得感到奇特……还真是进步了一大截,这女人改性了?
“有事?”
“来瞧瞧。”南宫珊晃动着纸伞:“不欢迎我?”
“四大世家代代交好,只不过如今北冥家情况特殊,望见谅。”北冥阙嘴上说的很客气,却连起来意思意思的意思都没有。
“知道你在这儿做门神,如果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我也不想前来打扰你。”南宫珊摸了摸肚子:“我才将朱雀功推至第八重,距离九重更进一步,不过看来北冥钥或许会比我更快封圣。”
北冥阙挑眉,心想哪来的自信。
旋即又觉得不对。
“你难道想说自己这些年一直在藏拙?”
“那倒不至于,而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经营,付出了许多心血,就为了做几笔生意,其中好几笔生意都竹篮打水,不过总算是有个发挥了作用,让我看见封圣有望。”南宫珊笑了笑:“女人嘛,心眼多,小聪明还是得用对地方……”
“你跟谁做的生意?”北冥阙不是好奇,而是在质问。
南宫珊看了眼温室方向:“有人不希望北冥钥封圣……我只是来提醒你这点。”
“什么意思?”北冥阙豁然起身。
“如今的北冥家很危险,可以说危若累卵……没有了白玉京的当下,你们已经是沙子做成的碉堡,成功把自己营造成了一块肥肉。”南宫珊继续说:“所以围猎是迟早的事。”
北冥阙面沉如水:“你也是其中一员?”
“我是,也不是。”南宫珊竖起食指放在嘴唇前方:“我可没说,只能和其中一方做生意吧?另有人让我走这一趟,给你捎个消息……原本是要递给北冥钥,看来没机会了。”
“你说。”北冥阙屏住呼吸。
“白星河的失踪不是偶然,源头都在蓬莱。”南宫珊捎来口信。
北冥阙对过去的事自然有所了解,他豁然起身,什么意思……白星河的失踪不是偶然?蓬莱里有幕后者,目标就是为了让北冥家和白氏发生冲突甚至决裂?
南宫珊继续道:“原本白玉京未必会死,是有人阻他入蓬莱,断了其生路和退路。”
北冥阙坐不住了,正要追问个清楚,双手立刻按向南宫珊肩膀,但下一刻就被涌动的青色火光屏退。
“冷静,小阙子。”南宫珊打开折扇:“我只是传话的……现在话说完了,具体是什么,你自己慢慢想清楚,我就不逗留了,或许下一次见,咱们会不得不兵戎相向。”
“等等!”北冥阙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千年世家之间的盟约,你就打算这么撕毁了?”
南宫珊脚步停顿。
“你真的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只有南宫家一方?”
“北冥家不过一张投名状。”
“况且……小阙子,你莫要忘了,虽然身在京城,但这千年世家底蕴,半数都在蓬莱。”
“如今天下格局动**,国主有意抬升守望学府地位,因而过去那种两面站队的方式已经不好使,我们都必须尽快做出选择,这无关乎情分,只关乎利益和将来。”
她头也不回道:“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也早些为北冥家准备好一条退路。”
南宫珊离开了。
而北冥阙心头一阵冰冷。
四大世家的优秀骨干弟子,几乎全是在蓬莱学院就读,过去他没想过具体是为什么,只觉得这是正常的,毕竟选择更好的学院就读是人之常情。
但蓬莱五大学院中大部分学院都有千年世家的嫡系,这就很耐人寻味了,是因为真的十分优秀,还是因为有人默许?
原来蓬莱中早就有一张网。
多年前就针对白星河和北冥钥过一次,导致北冥钥提前退学,血脉受损,白星河下落不明失踪至今,继而引发了白破天大闹京城,背上十凶骂名被迫出走;现在又是阻断了白榆进入蓬莱的方式,阻断其生路……
这背后都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在暗中落子。
到底会是谁?
北冥阙默默想着……难道会是蓬莱岛主?
但如果是十强第一的蓬莱岛主,感觉根本没必要采取这么复杂的办法……可如果不是蓬莱岛主,又会是谁?
北冥阙回头看了眼温室方向。
必死关的北冥钥绝无可能提前结束闭关,稍有不慎就是功亏一篑。
他不能打扰。
但留在这里同样是死局。
北冥阙捂着额头,感觉陷入僵局死局,只恨自己能力不足,无从破局。
或许,只能去寻求其他人的援助,但凡能求来一位封圣相助的话……
北冥阙这么想着,却是注定要失望。
衮衮诸圣啊……
L第868章 五险一惊
洛阳城郊,一处僻静的别院的莲花池下,正在开着一场会议。
这场会议都是些江湖上有名望的名门名宿。
大夏的江湖早已被驯化了,毕竟江湖本质上都是一群以武犯禁者自己定规矩的地方,一旦现代化的秩序建设好了,那么这些暗中的规矩地盘就要缩小,被迫压缩到正常来说看不到的地方去。
玄天司收容了江湖,也将江湖规矩那一套代入了玄天司内部,因此苍龙七宿的名号和名次争夺,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次武林大会,需要决定出武林盟主的位子。
跑江湖也好,混体质也罢,靠的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有能力也不够,还得熬资历,光有资历也不行,还要能办事会办事,能够体贴上司,能够提拔下属,无一例外都是火候。
这个会议室中的便是这群火候足够的聪明人们……他们未必是完全立场相似的利益群体,但说是沆瀣一气也绝不冤枉。
自古以来,朝廷鹰犬和江湖绿林的关系就不太对付,但这也并不涉及到什么善恶问题,仅仅是屁股不一样,利益问题最重。
放在如今玄天司亦是同样……很多事,不是武林盟主说了就算的,所谓武林盟主只不过仲裁方,需要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围绕在玄天司内部的各方门派势力互相纠缠了几百年时间,再加上新晋的新贵,各怀所求,所有私心,就像是一张大网,密密麻麻的散布于大夏各地,而同一张网的同一根丝线上缠绕着其他丝线,被四面八方的拉扯,有着门派之争,夹杂着新仇旧怨,正派邪派,南派北派,传统新潮,正统旁支……如此复杂的纠葛,单靠一个人来仲裁是不可能的。
玄天司虽然是为此而设立的机构,但总归有人打算绕过它。
主要原因是在于道门本身的风格就是求仙问道,玄天司里办实事的也大多是这批人,道士嘛,爱信信……人家修仙练气,主打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所以利益诉求很少。
过去有张天师和道门正宗压在上面,很多事都不显山不漏水,而如今道门似乎有了衰败迹象,佛门反而逆势崛起,掀起了佛道之争,其他人可不得见风使舵考虑一下自己是不是该换一换支持方?
会议场内交谈声互相交错,各抒己见。
“这一次玄天大醮,排名将会决定将来五十年的格局也不为过,诸位理应都打算争一争吧?”
“有什么好争的,提前安排好了便是……你真打算让上擂台去拼个你死我活?”
“那谁先谁后?你说了算数?以综合门派势力来说,我点苍保四争三不过分吧?”
“你点苍这点微弱势力能不倒退就不错了,依我看,还是保持顺位不变比较好。”
“放屁!若不变,这玄天大醮开了和没开有什么区别!”
“反正前两者肯定还是在佛门和道门手里,你们还不如少说几句。”
“此言差矣……”
主座上,一名穿着青衣的中年人晃动着羽毛扇开口,现场会议也是随之安静下来。
有人问:“陈大先生有何高见?”
“此次玄天大醮的主要在于佛道之争……”陈大先生平淡道:“诸位所求,莫过于一個提前的可以预料到的结果,且尽可能保证自我的有生力量,与其盯着后面的位置,还不如往前看一看。”
“道门佛门可不是我等能拉下马的……”
“哈哈哈,非也,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大先生举起羽毛扇:“诸位都是聪明人,理应看的出佛门当兴,道门式微,往日诸位总是看着玄天司之内,为什么不考虑更进一步?非得局限于此?诸位理应觉察到……神武司才是最合适的归处吧,玄天司海纳百川说的好听,不过是一块圈养地。”
“这……”
“让我们改投神武?”
“非也,我的意思是,兼并之。”陈大先生晃动折扇:“若是玄天司、神武司合为一体,诸位觉得如何?”
这话说的在场之人无一例外都很动心,但……
“这如何可能,大夏十司创立至今,从未有过兼并之说吧?”
“神武司独立在外,本就是为了削弱江湖门派影响,下有英雄楼,上有武圣阁……”
“过去未曾有,不代表将来不能有。”陈大先生平淡道:“武圣阁不过四位封圣,而如今佛门已有三位菩萨,若是支持佛门进入神武司……”
他观察了一圈周边人的目光,继续道:“就算诸位不情愿,难道神武司就会放过各位?西陵王的事件牵扯甚广,当下人人自危,武圣阁、神策府先斩后奏,杀的人头滚滚。”
“这到底是真的为了扫清西陵王留下的沉疴,还是故意在扼杀玄天司内的宗派势力?”
“再者,真的让那群后生们把刀悬于头顶,各位能够肯定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听到这里,众人面沉如水。
他们之所以开会,也是感受到了直接的危险,西陵王余毒很深,内部格局最复杂也最容易被收买的玄天司被渗透的最狠,但若是真要刮骨疗毒,在场的不少人都得被拉去砍头。
一片沉默中,角落里的座椅上响起个声音。
“所以陈大先生的意思,就是让各个宗派给佛门当狗,等它去收拾了武圣阁?”
“玄天司吞并神武司这种事,光靠佛门有能力还不够,更重要的是来自上面的圣意。”
“武圣阁被依仗这么多年,如今又出了一个神策府,当代又是千年以降的盛世,神武司内人才济济。”
“佛门凭什么去挑战武圣阁恭维京师的地位?”
“如此改天换地的大事,光靠陈大先生的一张嘴还远远不够。”
“你放肆!”有人怒道:“给陈大先生道歉!”
陈大先生望着角落里的人,慢条斯理道:“我自是还有别的安排,神武司虽强大,但绝非没有弱点,神策府太年轻,还差的很远,如今更是不足为虑……值得忌惮的只有武圣阁,至于改天换地……自是有办法的。”
角落里继续传来声音:“在场各位都是地方名门名宿,却不思报效国家,反而拘泥于一家一姓一门一派的小事,若是有真本事,直接加入神武司寻个高职很难么?”
“你大胆!宗派传承乃是大事,你到底是谁,在这里大放厥词,不敬先辈!”有人拍桌怒骂。
“宗派传承……不过都是武道的一部分,佛门道宗皆有大传承,而诸位有的是什么?”角落中冷笑声不断:“若是传承那么重要,那为何不见各位宗派里出位武圣?”
“哦……花间派的确出了一位武圣,却是被伱们亲手赶出去的!”
听到这一声嘲讽,花间派的副宗主忍无可忍,丢出跟前的器物,青瓷杯盖激射而去,还用上了暗花三叠的手法。
速度之快只余下一道残影。
这茶杯盖子中途忽然被定格在半空,像是进入了减速带,强横的冲击力消弭无形间,彻底停滞后,落地摔成粉碎。
“啊?”
“啊这……”
“你到底是何人!”
现场一通混乱。
陈大先生握着扶手起身,云淡风轻的表情变得凝重,继而再度变化成了一副笑脸。
“好本事!”他鼓了鼓掌:“既然是神策府的贵客来了,为什么还要隐藏身份?”
角落中,来者扯下伪装。
慕遥夕手中一面墨色铁扇。
目光扫过四周:“玄天司这么多年,原本早该完成内部一统,却还是互相勾心斗角,可见尔等都是群蝇营狗苟之辈,内心毫无大义可言,将你们放置于此,就是认定你们这些人早已落后时代,不堪大用!”
“神武司和神策府可不会收下你们这群脏东西……会污染环境的。”
当面嘲讽。
可会议场中,已经没人在意被骂个狗血淋头了。
他们都清楚神策府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那绝对不是来做会议记录的而已!
有人已经悄悄摸到门口位置,打算离开,结果一开门,就被连人带门的踢了回来。
会议室的门外,白衣的青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怀里抱着一把很长的大刀,任南北收回右脚:“听说这里有人在图谋造反,一个个都站稳了不许动,等我把你们的脑袋带回去好好审问审问。”
现场一片慌张,看到任南北就跟小鬼见了阎王爷似的。
他手里的斩草刀,杀的了世家,也斩的了宗派!
玄天司中风声鹤唳,还不都是因为他这个砍头狂魔得了个先斩后奏的职能。
多少人看到任南北堵门的时候,心里第一反应就是‘完了,芭比Q了,这辈子到头了’。
“不愧是当代骄阳……”陈大先生看了眼任南北,又看了眼慕遥夕:“你们有这份魄力直捣黄龙,的确在我预料之外。”
“陈大先生,你不过一个山野隐士,不属于玄天司,却在西陵王的幕僚团队里,如今他死了,你还在这里发号施令,运筹帷幄……”任南北握住斩草刀的刀柄,雷霆化作滚珠,嘀嘀哒哒落满堂:“你是太岁化身!”
“抓到现行了。”慕遥夕冰冷道:“今日在场者,和十凶勾结,和太岁勾结,一个不留!自裁者,尚可留一份全尸和体面!”
陈大先生却不慌不忙的说:“你们是很有魄力,但我不会收回之前的评价……”
“神策府,还是太年轻了,差的太远,不足为虑!”
任南北笑:“我喜欢嘴硬的人。”
“你们知道我为何这么评价?”
“因为白玉京已经死了!”
陈大先生冷笑一声:“没了白玉京和武圣坐镇,你们拿什么来应付更强者!”
他陡然捏碎手中一物,好似是一颗佛珠。
下一刻,金色的大手从天上罩落。
此时所有人想走也来不及了。
那硕大的五指一握,佛光遍野,掌中佛国。
这一招来的实在太快。
即便慕遥夕和任南北有心抵抗,却也根本逃不出去。
佛门菩萨的掌中佛国,一旦发动就是完全的领域封杀技能。
毕竟佛陀可不是耶稣,手掌心没有一个漏洞让人钻出去。
四周的环境已经变成一座金色的佛门大殿,四面八方伫立着一座座佛塔,造型古朴,气息庄严。
一名菩萨端坐于金莲之上,身形伟岸过百丈,居高临下俯瞰众生,光是投下的庞大阴影便叫人窒息。
“阿弥陀佛——!”
佛门塑金身。
恢弘浩大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一股梵音咏唱便直接灌入意识海中。
周边会议室当中的名门名宿们纷纷膝盖砸地,哐哐哐的跪了一地,深感自我渺小,仿佛下一刻就要看开一切遁入空门。
这不是他们的自我意志坚定与否,这群人里不乏四阶大宗师,可佛国一旦展开,想要度化谁,完全是看菩萨自身意愿。
所谓度化,和强制洗脑很是相似。
在佛门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也不是你说自己放下屠刀就算数的,必须是佛门的人说你已经放下屠刀,那才算是度化。
这放在佛门当中都算是功德和功绩。
但这一招佛光普渡也不是对谁都用。
慕遥夕感到额头一疼,紧接着冷哼一声。
任南北同样有律法雷霆护体,他本就是桀骜不逊者,自然不可能此时朝着金身跪拜。
金身菩萨继续高声道:“既见我佛,为何不拜!”
佛法的威严宛若山崩般倾泻而出,沛莫能御的光芒万丈汹涌而来,将两人席卷吞没在其中。
这佛光丝毫没有半点温和的感觉,只让人感觉无穷霸道,稍微意志不够坚定的人,都会被佛光活生生冲垮。
慕遥夕最为先天英灵血脉,面对精神方面的控制抵抗是拉满的,她勃然大怒:“佛门菩萨,这是要强行度化我等?秃驴,你不怕武圣回来拆了龙象寺!”
而任南北在一旁抵抗就要更加艰难,手里握着的斩草刀都有些松弛了。
他低着头,竟是喃喃自语:“杀人真的能救苍生么,尘世如火宅,我这么做,岂不是抱薪救火,我真的……”
没说完就被铁扇敲在脑门上。
“你糊涂什么呢!”慕遥夕怒敲道:“你清醒一点!”
任南北睁开眼睛,声音艰难:“我,我尽力了……”
金身大佛继续高声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脱离苦海,回头是岸!”
又是佛掌下压,顿时两人感到肩膀上多了一座五指山,任南北当时被压出了猴叫声。
“你想想你媳妇!”慕遥夕大喊道。
“我没有媳妇!”任南北苦笑,对不起,他是个单身。
“那你想想你兄弟!”
“我兄弟已经没了。”
“你想想你在乎的其他东西!”
“在乎的……”
“你想想你不想暴露出来的那些秘密,舍不得的那些人!”
任南北神情一怔,下一刻目光坚定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是啊,任南北,你想想你的网页浏览记录!想想你的D盘E盘隐藏文件!想想你手机里的浏览器!想想你的网盘!”
此时在佛光前跪下了,那些美好的就再也和你无缘了!
甚至连要留清白在人间都做不到!
他居然真的顶住了佛光普渡的压力,举起斩草刀劈向万丈佛光,竟是一刀劈开了佛光,洞穿了佛掌,撕裂出了一道缺口。
硕大巨佛也收回了残破的右手,浑身原地一转,立刻退缩成普通人身高。
菩萨缓步走来,步步生莲,身上穿着金光璀璨的袈裟,目光淡然道:“不曾想,两位对佛门成见如此之深。”
“你又是谁。”慕遥夕瞥了眼已经脱力的任南北,看到他肩膀皮肉磨损流出鼻血的模样,也知道他已经丧失了大部分战力,便主动往前一步:“不管你是谁……这都过界了神策府奉命行事捉拿要犯,龙象寺在此阻挠,还对我们二人下手,哪怕你是佛门封圣也不可能不承担任何责任。”
“贫僧,龙象寺度难菩萨……至于二位施主所言,不过危言耸听,贫僧不过是不忍看到二位枉造杀孽,才出手制止罢了。”
“好一个枉造杀孽。”慕遥夕冷笑:“那位陈大先生都开始图谋神武司了,你这和尚是有眼无珠么?”
“贫僧不曾见到那什么先生。”度难菩萨念道:“贫僧不过是路见不平,与二位说了几句佛法罢了。”
慕遥夕心念流转,恍然一悟:“你们是一伙的……原来如此,难怪这个化身会有你的佛珠,你们早就和太岁之间存在勾结,这是为我们设好的局!好一个佛门!”
武圣阁刚刚奔赴前线,自己这边刚刚一加快进度,立刻佛门菩萨就出手留人了。
这其中必然有一连串的因果关系,不单单是太岁化身牵扯其中,佛门目的更是不纯粹。
本以为龙象寺的目标只是玄天大醮压过玄门道宗,但看来对方是真的把这个陈大先生的说法当真了,想要图谋神武司,替代武圣阁的位置,意欲大兴佛门……是这么个大兴法。
“我看这群秃驴是疯魔了。”任南北啐了一口:“武圣阁会不会这么容易倒台且不说……有着强烈宗教色彩的佛门绝无可能入主神武司,否则佛门岂不是还能养出几尊信仰封圣来?中湖那位绝不可能答应。”
度难菩萨笑着说:“佛门当大兴,这是大势,不可逆,不可挡。”
慕遥夕嗤笑道:“难不成佛门打算入京?”
菩萨沉默着笑而不语。
慕遥夕一怔,眼中流露出几分怒色:“你们当真是疯了……”
“不要误会,佛门并无挟天子之意,恰恰相反……我们是前往京城勤王。”度难菩萨双手合掌,再度佛光普照:“如今大夏面临暗潮威胁,中枢空虚,武圣阁三圣离京,京师防备力量空前低落,当是我等三教中人拱卫京师的时候,道门未必有这份余力,佛门自当义不容辞。”
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慕遥夕明白了佛门的意思,这是打算走流程啊,去京城刷存在感和声望……佛门也知道不可能一口气吃成一个胖子,但他们也不想继续留在玄天司内和道门内斗了,因为玄天司根本不成气数。
“好啊。”任南北扶着膝盖艰难站起:“为何现在不去!”
“不急,贫僧还要和二位,谈一谈佛法。”度难菩萨呵呵一笑。
慕遥夕直接点破:“此时去了,是锦上添花,未雨绸缪……但是都不如雪中送炭!”
任南北吐出带血的吐沫:“你们当真以为没人看破佛门的心思?想要雪中送炭?佛门和太岁勾结,自己都不干不净……”
“所以贫僧要和二位说一说佛法,等二位听明白佛法后,自是一切都已过去了。”度难菩萨宣佛号:“阿弥陀佛!”
“秃驴,NMSL!”
……
京城。
此时京城正值夜雨飘摇。
淅淅沥沥的小雨并不大,却下的时断时续,叫人心烦意乱。
一条长街口,在一棵树下,坐着一个人影,手里提着一个酒葫芦,正在自斟自饮。
此人扎着个马尾,面如白玉,体态修长,一身黑红色相间的衣着打扮,没有喉结,看着像是男人又像是女人,雌雄莫辨。
在他跟前的石头桌子上,除了一个酒葫芦外,还放着一把兵器,一对双刀。
然后,街道尽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数十人穿过长街,全身都散发着惊人的杀机。
整条大街夜晚见不到一户人家的灯火,漆黑一片,只有路灯长明,照亮了这些人手中兵器在暗暗反光。
留着朱红色长发的高挑女子行至街道中端,瞥见大树下提着酒葫芦自斟自饮且男女莫辨的神秘人。
双方对视一眼,继而收回。
……
等走出百米远。
“大小姐,方才那人……”
“不用管他,于今晚之事无关。”南宫珊淡淡道:“不论他是谁,也与我们也无关。”
她继续往前:“此行目的只有北冥,不要节外生枝……东方和西门如何?”
“从其他三处出发,五分钟后汇合。”
“看来他们也是一样……”南宫珊自言自语道:“还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
树下。
刀客淡淡嗤笑一声:“驱虎吞狼,今晚会是北冥的末日么……还是北冥钥跨出那一步,把来犯者都杀个干净……那其他三家也完了,呵……罢了,各有各的活法,谁知道今晚过后,还能活几人。”
酒葫芦的最后一滴酒也被喝完了。
男女莫辨的双刀客收拢兵刃,将两把刀别在腰间后背,轻轻拍了拍,旋即顺着南宫珊来时的街道方向走去。
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不用拐弯便可直达目的地。
十凶第三千机罗刹,来拿回刀魁之位。
……
东海海滨。
一叶扁舟停靠在岸边。
“上船吧。”
“……”
“如果你抱有疑虑可以不去,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将不会再有。”
太岁望着一动不动的镇十方。
霸者这一辈子都在暗中筹谋和计划,但相较于太岁近千年的谋划,他的所有一切准备都可以说是不充分不必要,以至于这一局中他没得选择,只能沦为对方的棋子。
沉默片刻后,镇十方还是踏上了船只。
他没得选择,自己圣道根基不稳,接连筹谋最终无一所得,如今连陶如酥都失踪了,他也只能堵上一把。
一叶扁舟自动飘向海洋深处。
霸者低沉的问:“到现在还不肯将计划全貌透露给我?”
“不是不肯,而是不能,等到了蓬莱,自然一切都会知晓。”太岁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动作放松而随意:“你只需要按照我最初说的行动即可,其他一切条件早已完善。”
“蓬莱岛主一死,此地易手……万策定矣!”
霸者淡淡道:“你是不是忘记了白玉京?”
“怎么会?我可是给他留下了五处定局。”太岁拍着膝盖:“玄天司、北冥家、苏家、中湖还是蓬莱,攻其所必救,他若还活着,定会出现,若是不出现也无妨,大局已定,再无他可以发挥的余地。”
“且看他如何决定吧……”
“今晚过后,注定要改天换地。”
“你就这么有把握?”霸者小心驶得万年船:“就凭目前这些,还杀不了他。”
“我现在倒是可以多告诉你三件事。”
“害了白氏三代人的那位幕后黑手就在蓬莱岛上。”
“他排名十凶第二。”
“实力境界不弱于罗睺。”
太岁无比笃定的一笑。
“只要他敢来蓬莱,便是必死无疑。”
……
藏天井。
“你确定这条路没走错?”
“我确定没有,我记忆力超好的!”
“能别说话了么,不怕嘴里飘进去异味!”
“妈的,怎么这么多粪!我要中毒了!”
“快到了,我有预感,快找到那扇门后面了!”
……
洛阳,龙象寺山门外。
陈大先生正摇晃着羽扇,拾级而下。
这之后的事,便是顺其自然了。
佛门想要待价而沽和关键时候救场,以营造伟光正的形象。
这一笔生意做到最后还是要与之为敌,倒也无妨……佛门有自信笑到最后,难道他就没有这份自信?
只不过在这五处陷阱险要中,反而是佛门的事目前看来最为无关紧要,所以此地被关注的可能性并不高。
只不过,佛门会影响到后续暗潮的大局,这就涉及到有关于太阴和魔祖破封时的算计了。
届时连罗睺、弓使、阎罗司等等也要再度入局,谁都不能独善其身。
陈大先生正意得志满时,忽然瞥见山门之下多了一个上山的人影。
今日龙象寺早已闭门不见香客,为何会多个人,没看告示?
陈大先生低头一看,也就是这么随意的一眼,他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视线往下坠落。
不断坠落。
直至堕入漆黑,再也摸不着头脑。
陈大先生双膝触地,背对佛寺,面朝东方,头颅顺着台阶一路滚落,直至被一人踩在脚下。
人头落地却尚未死去,化身开口只来及说出一字:“竟……”
来者低头平淡的看上一眼,直接侧过脚踝轻轻一踢,好大一颗头颅飞上天空,继而炸成一团鲜红色的烟火。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拾级而上,面朝着佛光,一脚踢开了大雄宝殿的正门,飞出的木门半截嵌入佛像的肚皮里。
轰——!
好一声洪吕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