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谈判地点敲定在了江户。
位置选定在了一栋茶楼的私人包厢里。
负责谈判的安保工作的是新选组的土方岁三、冲田总司,以及下属队员共计十一人。
将茶楼的三层以上完全阻断,不允许任何无关人等进出。
有了新选组的信用背书,这场谈判才算是安全,至少双方不敢当着新选组的面直接动起手来。
哪怕谈崩了,也得是回去后再慢慢盘算如何应对。
冲田总司守在三楼的楼梯口位置,手里捧着和果子正在吃,像只小仓鼠,对着土方岁三说着话。
“土方先生,你们昨天不是都说白峰组要完蛋了么?怎么今天还有谈判的机会?”
土方岁三淡淡道:“我只是说大概率白峰组会全灭,谁知道稻早会的全力一击,居然没能一击制胜。”
“不是有剑豪出手么?难道是流离剑豪回来了?”
“不清楚具体情况,只知道昨日三位剑豪出手,结果齐齐败退。”土方拿出香烟盒,手指敲了敲,把一根香烟弹出,叼在嘴上,若有所思:“根据新选组这边的情报系统,据说有一位剑豪陨落了,这才是促使稻早会选择谈判的直接理由。”
“于是我们就被叫过来加班了。”冲田总司愤愤不平道:“一群黑道居然让我们给他们看大门。”
“这一次是在幕府的主持下进行的和谈,也是私底下进行的。”土方按下打火机,点燃香烟:“近藤老大也不想接下这笔差事,但没办法,我们毕竟是公务人员,该执行的任务就执行。”
“万一谈崩了,还不是要打?”冲田舔了舔嘴唇:“我已经很久没砍杀极道份子了。”
土方岁三吐出白雾,此时一名队员凑近耳语了两句。
鬼之副长眯起眼睛说:“有人到了。”
……
十分钟前。
茶楼顶座。
一张桌子一左一右,分别坐着两拨人……稻早会和白峰组。
在桌子的顶端位置,垂下了一张帘子,帘子后方坐着一道模糊的人影,看不出具体是谁,只知道是幕府的某个大人物。
帘幕外站着一名穿着黑色衣服的传话人,代为主持这场谈判。
那人就像个尖锐着嗓子的太监,喊道:“今日的谈判,在幕府的见证下进行,请双方陈词,各自提出诉求。”
白峰奈绪美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袭黑色的丧服,她淡淡道:“白峰组要求稻早会对于这场不宣而战的过程中产生的所有死伤和损失负责,并且交还出占领的白峰组的所有据点,赔偿我们的资产损失,以及……”
她话没说完,就被对方一名老者打断。
今日稻早会出面的一共只有三人。
一位叫做薄井古三郎,死去薄井义次的爷爷,也是当今薄井家的家主,是这一任的稻早会的会长;另外两个都是稻早会的实权者,一个姓氏葛西,是稻早会的白纸扇,在极道里叫舍头弟;另一个姓氏松下,是稻早会的双花红棍,在极道里叫若头。
薄井古三郎毫不客气:“赔偿损失什么的简直是笑话,稻早会打赢了又不是打输了,你们的据点都被拔除了干净,长乐天也被付之一炬,手底下的若众和家臣还剩下多少人?靠着白峰组的家底,没了地盘也养不活这么多人吧。”
薄井古三郎干枯的手指按着桌面,忽然色厉内荏,表情狰狞道:“我的孙子死在了这一战里,我还没要求你们给予赔偿呢!”
白峰奈绪美冷淡道:“既然稻早会长知道的这么清楚,为什么还要来选择谈判?”
古三郎冷笑:“给你们一条生路而已,不要不识抬举。”
奈绪美幽幽一叹:“既然是在幕府的手底下选择谈判,那就麻烦展示一下您的诚意……至少在关键问题上说谎可不太好,昨日紫电剑豪的尸体已经送还了回去,这才是稻早会愿意谈判的原因吧?你们虽然明面上是赢了,但无法给予白峰组致命一击,至少我还活着,白峰组的根底还存续着,也就是说,给我们一段时间,我们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她声音不大,没有多少起伏,但说出的话在沉静下流淌着实质的愤怒之火。
“稻早会是很强大,但白峰组还在,我们大可以把这场战争继续打下去,直至我们一方彻底死去或者分崩离析。”
“稻早会还有几位剑豪?”
“敢问薄井家主,往后是不是每一晚也得让剑豪在一旁护着才能睡得安稳?”
薄井古三郎怒道:“你在威胁我?”
“我不过是诉说事实罢了,极道战争就是如此,不死到最后一人不算结束。”白峰奈绪美冷冷道:“是你们先动的手!怎么如今还要对幕府叫一声委屈了!”
气氛一时陷入僵硬。
帘幕后的幕府大人物似乎说了什么,主持人附耳过去,然后尖着嗓子说:“白峰组已经提出了诉求,接下来,轮到稻早会提出自己的谈判主张。”
稻早会的葛西拿出一沓纸张,正打算长篇大论,但被白峰奈绪美扫了一眼,直接跳到了最后:“我们的诉求很简单,稻早会希望白峰组能够自行解散,我们可以按照人道主义赔偿一些损失,往后稻早会可以和白峰家签订一个协议,保证你们的生活不受打扰……”
“绝无可能。”奈绪美一口回绝。
“又或者,”葛西继续说:“白峰奈绪美可以选择关东联合的一代组进行联姻,由白峰家主的孩子来统领白峰组……那么我们可以交换白峰组当前产业的一半,并且分享位于江户的一部分产业。”
白峰组的若头拳头攥紧,果然是和先生说的一字不差。
这算盘打的真响。
薄井古三郎淡淡道:“你若是不能接受稻早会,也可以投靠其他几家……这也是让白峰组继续存续的唯一道路,希望你考虑清楚点,白峰家的小姑娘。”
白峰奈绪美反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们的无理要求?”
“你会答应的。”薄井古三郎说:“因为你知道守不住手头的这些,而且跟随胜利者本来就不是什么坏事。”
此时帘幕后的人再度开口说什么。
主持人听完后却没抬高声音,而是压低了嗓音:“大人说,幕府有意推动市场经济,白峰组可以考虑改制组建成公司体制,届时,幕府可以考虑提供一定的政策支持,允许白峰公司经营一部分特殊产业。”
白峰奈绪美看向帘幕的方向,她知道幕府会帮偏架,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许诺了好处,接下来呢?她要付出什么?
“不过,需要解散神道幻阴流,并对外宣称流离剑豪已亡故,同时和幕府指定的人选进行完婚……”主持人的细小眼缝里透出精光:“白峰家主,可还满意?幕府亲手扶持,虽然不是武家,但这可是通往新世界的船票啊。”
谋划我就算了,甚至连失踪的真昼姐姐都要谋划。
这是要彻底断了她的退路,逼迫她隐姓埋名,或者干脆出走?
就这么想要斩草除根么?
白峰奈绪美眼神冰冷,若是牺牲她自己可以抱拳白峰组众人,她或许会考虑考虑,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狮子大开口,既要又要……不单单要她的人,还要把白峰组也一同收入囊中。
“我不接受。”她说:“我都不接受。”
主持人往前一步,尖锐声音道:“你考虑清楚了?这可是幕府的善意!”
薄井古三郎冷冷道:“你真以为自己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白峰奈绪美已经起身:“那就让战争继续好了。”
帘幕后方,幕府的大人物淡淡道:“既如此……那就把白峰组列为幕府指定的罪犯吧。”
白峰奈绪美心头一惊,猛地看向帘幕后方:“这就是幕府的态度?将上百人定义为罪犯,需要将军大人的签字!”
“本人已经给过你机会了,白峰家主,本人都来到了这里,将军大人会是什么态度,还需要问吗?”大人物的嗓音带着几分阴柔和玩味:“只要你敢出这个大门……本人保证三天内,你白峰家的所有人头就会挂在幕府的处刑台上。”
奈绪美站在原地,去留皆不是。
果然最棘手的在于幕府内部那只手。
白峰奈绪美也无法判断对方是在吓唬自己,还是真的有这份本事。
她不敢赌。
一旦被幕府定型为罪犯,整个瀛洲将没有她的栖身之所,要么成为流寇,要么抛弃家业背井离乡,要么全部成为刀下亡魂!
仅仅是想到一颗颗头颅死不瞑目的放在处刑台上,她便一阵阵头晕目眩。
“快点做决定吧。”主持人催促道。
薄井古三郎也色厉内荏道:“别浪费时间了!”
两方同时施压。
室内一阵群魔乱舞,如同一道道鬼影狰狞的扑过来,要将她撕碎。
这时……
吱呀!
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了,有脚步声响起,然后踏入……
一袭白衣映照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青年旁若无人的走进了会谈室内,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哼着格温の小曲,神色悠然而惬意。
主持人正要开口呵斥:“你是……”
‘何人’还没来及说出口。
青年抬起眼睛,环视横扫了周边一圈,于是再度变得静谧。
每一个与之对视的人,都能感受到自己仿佛在直视着太阳,感觉双目一阵灼痛。
“稍微处理一点杂物,来晚了一点。”
白衣青年淡淡的开口,然后走到桌子边,拉开椅子后入座。
他全身都散发着和瀛洲当地格格不入的气质,全身散发着非大国而养不出的天骄气魄,由内而外的一股矜贵和自信。
薄井古三郎看着青年,心想果然正主还是出现了,竟是如此年轻。
他最初还以为是什么老妖怪,现在陡然看到一个年轻人,反而更是心中不安了起来。
他太年轻了,就能拥有那等实力,一出场就具备这样声势……大概率不是瀛洲人,而是大夏人!
稻早会的三人对视一眼,交换眼神,如果是大夏人,那就只能交给幕府去应对了,他们可不敢招惹这条过海真龙。
便是白峰奈绪美也没能认出来对方是谁,因为他看上去很年轻,气质也和先生截然不同,直至对方走到了自己身边坐下后,她才恍然的回过神,心想难道先生换了个身份?
她没好问,也不敢问。
白榆入座后,目光平淡扫视着周围,说道:“白峰组负责给我经营产业,这部分产业如今也被你们稻早会给打掉了,我可谓损失惨重,所以这会议我是有资格参加的。”
“有什么问题么?”
他等待着提问。
可没人提问。
在场的上方,一个是幕府,一个是稻早会的掌权者,都算是瀛洲当地的大人物了,绝大部分的人碰到他们,就如同躺在案板上的鱼生一样等待着被解剖。
但他们遇到了白榆后,身份却发生了调转,那些身上的光环一下子散去后,自己变得和普通人无异,迎上了青年的眼神后,都开始了下意识的躲闪……因为感到了敬畏。
真正的大人物不需要后方有谁摇旗呐喊鼓吹造势,仅仅是登场就该惊艳全场,在众人的视野中得到一个适合自己的高度,只有傻逼如都市龙王才会故意穿着一身地摊货跑去受人白眼的隐忍装逼。
幕府的大人物藏在帘幕后,虽然也感到了压迫力,却要轻一些,更快的恢复了清醒,继而就是感到了一丝恼怒和不快,仿佛自己的尊严和威严被对方一个简单的眼神冒犯了,可他都没注意到自己下意识换了个坐姿,从放松的姿态变成了十指紧扣,像是在测试过程中绞尽脑汁的面试者。
白榆见到无人提问,流露出一丝乏味的眼神。
然后丢出手里的塑料袋,抛在了桌子上。
“刚刚出门办了一件事,来迟了点,也带了一件礼物送给稻早会的各位。”
塑料袋砸在桌子上,发出很瓷实的声音。
好像是某个球形物体在里面滚动。
白榆说:“请打开看看吧。”
薄井古三郎盯着塑料袋,嗓音干涸的问:“这是什么。”
白榆说:“一件小礼物。”
薄井古三郎注意到对方眼神里的戏谑和嘲弄,顿时不快的扯开了袋子的封口:“我看你到底在搞什么花——呀!”
最后一个字说了一半就变成了尖锐的上扬音调,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
薄井猛地松开手,塑料袋里的东西掉落在桌子上,一路咕噜咕噜的滚到了帘幕前方。
幕府大人物隔着帘幕一看,立刻起身,椅子腿在木板上滑行发出吱吱的尖锐声音。
那是一颗头颅。
光滑的头顶,耳朵上拴着圆环,皮肤黝黑,双目圆瞪。
天竺僧。
薄井古三郎当然认得这个天竺僧,他昨日逃走后就消失不见了,一个招呼都没打算,似乎是打算连夜离开!
但他居然死了!
死了——!
这可是第四境的婆罗门!
“你居然杀人,你居然杀了他!”薄井古三郎怒声道:“你居然敢杀天竺的传教僧!你要大祸临头了!”
愤怒里还带着几分欣喜。
如果把天竺人也牵扯进来,反而是一件好事!
帘幕后的幕府大人物也板着脸冷声道:“这件事的确需要彻查,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大夏人,不然你要面临的就是永久的驱逐出境!”
“别着急红温。”
青年看着那颗头颅又滚了回来,用手指轻轻一弹,它顿时被烈火环绕,短短几秒内就烧成灰烬。
“我是不是还没自我介绍。”
他面朝着两者,嗓音淡然。
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般击落在场所有人的心脏上,每一字都如同霹雳炸响、轰若雷鸣。
“我的名字是白榆,字玉京。”
“新任大夏骄阳,当今的神策府主。”
“流离剑豪雨宫真昼是我的未婚妻,我此行特意为她而来。”
他稍稍停顿后,还是加上了一句可有可无的补充。
“对了……”
“我的爷爷,叫做白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