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危机。

转瞬即逝的死线。

一切都太快了,兔起鹘落,或是惊鸿掠影。

雨宫真昼的这一刀已经超越了她自身的境界限制,其目光捕捉到死线的那一刻,就连她自身的实力也迎来了一次昂扬的上涨。

触碰到了三阶境界的瓶颈。

然后一举破开。

一旁的阴阳师瞪大眼睛,望着自己的尸傀被一刀斩碎,表情不止是目瞪口呆。

土御门晴琉试图救援的手刚刚抬起来,那边的交锋就已经结束,紧接着他挑起眉毛,不可置信的说:“突破了?居然是临阵突破……”

生死之前临阵突破。

这种事通常只在武侠小说里才有,现实中这种事属于绝对的偶然概率。

虽然比起让一个猴子打出一整本莎士比亚来要简单,但生命只有一条,如果早有突破征兆,想来也不可能非得到战场上赌命。

只能理解为绝境之下的潜能爆发,而放在扶桑就更是尤为少见,三境的剑客无一不是千里挑一的天赋者,想要走到该境界,没个二三十年的磨砺是极难成就的——放在扶桑里是这样的,因为这边没有增长灵魂力的办法。

雨宫真昼在破境后,甚至没时间好好感受一下如今体内充盈的奇妙力量,她立刻掉转了剑锋,从楼阁上一跃而下,刀光凛冽,高举过头。

百般武艺,此乃登龙剑。

哦不对,是萨摩示现流的纵劈。

这一招是正儿八经的战场刀法,示现流讲究的就是一刀下去,连人带兵器一同一刀两断,所以使用的都是加长版本的野太刀,重量惊人,不是膂力惊人的汉子根本举不起来。

雨宫真昼从上方发起这一攻击,就是利用此时自己境界突破后的气势如虹,好似虎兕出柙,即便她的气力也消耗大半,也给人一种势不可挡的骇人气魄。

贺茂的阴阳师也在这一刀之下慌了神,抛出一张符咒立起结界,等到刀光临身,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有式神可以驱使。

可惜太迟了。

这一刀上附着雨宫真昼自身的血液,赤痕直接撕裂了结界,刀刃从肩胛骨切下,直接斩落阴阳师的一臂。

“啊——!”

惨叫声响起,鲜血喷涌。

这一刀斩落的不单单是一只手臂,还有这个大阴阳师的生还可能。

雨宫真昼面色毫无慈悲,踮起脚尖,原地回转,扭转手腕,收力残心,太刀流转,逆袈裟斩。

转动的身躯带动燃烧的衣角,好似翩然起舞的蝴蝶,明明是杀人斩首,却在火光映照下恍若舞台上的绝美舞姬。

一颗脑袋瓜熟蒂落。

无头尸体仰面倒下,坠入两层之下的火海。

土御门晴琉收回目光,感觉有点反胃,这过于血腥的场景让他不习惯,好在他甚至没什么时间去好好回顾刚刚血肉横飞的场景。

只因……

天上的雪女再度唱出歌谣,磅礴妖力甚至将寒气扩散出去,方圆十公里的房顶都凝结起了白霜,天上飘起簌簌雪花。

坠落的冰锥如同每分钟三百六十发的谢尔曼坦克主炮,爆破穿甲冻结爆炸。

任由其他人吸上多少口凉气也不能让这里的温度回升一丁点。

土御门支撑着白龙守护,摇摇欲坠,很快灵力耗尽,也被冰锥贯穿了手臂,疼的他直接骂出声:“喜可秀!”

支援还不到,他们可都真的全部交代在这儿了。

另一旁,即便是刚刚突破了境界的雨宫真昼也状态极差,根本来不及规避,差点就被冰雨吞噬。

全靠着从上方扑过来的鬼人作为肉盾,将她压在身下。

雨宫龙二仅剩的理性并不多,或许是被雪女冻了一下恢复了神智,好在是没有犯下大错,还知道回头救人。

但作为代价,他也再度被冰锥打穿了身体,气息陡然萎靡。

“逃,快逃,就算你一个人也得……”雨宫龙二说着话不断咳血。

雨宫真昼固执的说:“我们一起出去,一起活着离开这里。”

她不想让自己的全部努力都成了白费。

下方是火焰,上方是冰霜。

大妖即便只是一道残影,仍有横扫四境之威。

在这样的绝境之下,哪怕仅仅是寻求一条生路也似乎变得艰难。

这时,土御门晴琉回过头,之前放出去的千纸鹤停在了他的身边,其脸色瞬间煞白。

“你那边,还要多久?”雨宫真昼抬高声音。

“来不及了。”土御门晴琉苦笑:“我的千纸鹤没能送出去,它走了一半就被挡住,我们中计了……这里还是结界的内部!”

还是结界,这也就意味着……

雨宫真昼低下头,只看到一层的火海被分开,一行衣着光鲜但脸上盖着白布的阴阳师们一拥而入,脸上的白布上有着漆黑的五芒星。

每一人身上都有着相当不弱的灵力波动。

贺茂家的阴阳师到了。

或者说,他们早就该到了。

这并不是迟到,而是在等待一个恰到好处的入场时机。

如今时机到了,于是等待在外的阴阳师们一拥而入,将这里围个水泄不通,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他们的猎物,而留在阴阳寮内的人都是惨烈内耗后等着被渔翁捡走的鹬和蚌。

人群后方,走出一名打扮格外花哨的阴阳师,他弯下腰,捡起地上被火焰烧的面目全非的脑袋,将其捧起,流出眼泪:“我可怜的堂兄,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谁杀了你!我一定要给你报仇!”

是男硬装女的妖娆阴阳师嗓音愤怒而尖锐的响彻楼阁。

然后他又随手把脑袋丢到一旁:“不过现在的你看着比活着的时候顺眼多了,赶着来抢功劳结果就落得这样下场,真是可笑。”

这妖人的眸子左右一扫,顿时笑了起来:“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这么多好处,都归我了。”

土御门晴琉暗暗道:“贺茂家的人果真大多都不正常……知道他们内斗严重,没想到看着亲人死了都能笑得出来。”

他默默想到,接下来或许真得拼命了。

妖娆的阴阳师抬起头,涂抹着大片白色的脸上笑容妩媚:“你们还不下来么,站那么高做什么,不怕摔死?现在投降,至少还能多活一阵子,落入我的手里,总比死在雪女的手下好吧?放心,我和这家伙不一样,我不嗜杀。”

土御门晴琉说:“但落在你的手里,怕是生不如死吧。”

“哈哈哈,瞎说什么大实话。”

妖人自顾自的笑了一会儿:“那么你们的答案是什么?是自己乖乖下来,还是等着我拧断你们的四肢?”

“对我而言,结果并无区别,但对你们来说,区别可就很大了啊?”

**裸的威胁。

雨宫龙二此时恢复了一些理性,低声说:“我给你争取一些时间,结界,困不住你的……你得,离开。”

“我不会走,我哪里也不会去。”雨宫真昼仍然是那么的固执。

“我这个当舅舅的,一点也不称职,但我希望你不要让我走的无法瞑目。”

“我是来救您的,不是来送死。”雨宫真昼轻轻抚摸着那把鬼切刀,已经睁开的双眼里是如流水般无法斩断的柔韧:“所以,我们都不会死,请您保持着神智……千万不要输给命运。”

雨宫龙二忽然有些后悔,他后悔自己太过于冲动,将亲人也推向了火坑,更后悔无法劝动真昼改变主意,后悔自己的无用;但他也同样庆幸,庆幸着即便到了这时候,他也还是有人陪伴着,至少自己并非是孤独一人。

他早已萌生死志,现在却又重新想着若是可以活下去该多好。

人总是如此复杂而矛盾。

见不到光明承受不了孤独便想着死,在漆黑长夜中又在苦苦等待黎明。

“好,我们一起,活着回去。”雨宫龙二放下了劝告。

啪啪啪……鼓掌声响起。

“让人感动的亲情,我都快要落泪了。”妖娆的阴阳师擦了擦眼角:“可惜,你们碰上的是我这个铁石心肠。”

“大夏有一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妖人抬起手,释放的灵力让周边的火焰也变成了更加通透的湛蓝色:“既然你们不识时务,那……”

尚未说完的话语,戛然而止。

不太识趣,或者说我行我素的吵闹喧嚣声打断了对方的话音,极具穿透力的喇叭声穿过了夕阳下的坡道。

在太阳余晖熄灭后,从坡道尽头亮起的便是一盏明亮的车灯。

就像是替代了太阳一样,太阳从哪里落下,车灯就从哪里亮起。

阴阳师妖娆的脸上多了几分不耐烦,很不喜欢这种不识抬举的乱入者,不论那是谁,打扰了他的发言和兴致那就该付出点代价。

“去处理一下。”

他挥了挥手,周边三名覆盖着面具的尸傀冲向坡道。

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所以妖人根本没有回头。

而事实上也的确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在他刚刚回过头不到十秒的时间内,其和式神之间的感知已经断裂了。

而机车引擎的咆哮声依旧还在,甚至越发壮大和清晰。

妖人诧异而费解的回过头,侧过头的瞬间,看到的就是正面撞过来的那辆银白色机车,流线型的车身从设计上就极具美感,一路加持奔驰后带着澎湃而狂暴的冲击力抵达,车轮差点碾到他的脸上!

阴阳师眼前张开的结界上浮现出数十道裂痕,转动的轮子在半透明的结界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漆黑的烟雾和高温,距离他的眼球只有不到三厘米的直线距离,传导的震动让妖人脸上的白色粉末簌簌下落。

就像是把阴阳师的脸当做了往上冲刺的踏板,极道战斧直接飞一路飞上三层楼那么高。

机车踩着人脸然后飞跃而起的场景,任谁看了都会暗叹一声卧槽。

土御门看直了眼睛。

雨宫真昼几乎化作一尊望眼欲穿的雕塑。

机车后轮精准落在三楼,几声刺耳的刹车声后,车轮停下了转动。

贺茂回过头,捂着脸,表情暗藏狰狞,凝视着三楼上的那辆机车,和机车背上环绕着红色围巾的青年。

足足半分钟的时间。

他开口,嗓音变得低沉而压抑,带着一丝恐怖的威胁和压不住的杀机。

“你是谁!”

青年摘下头盔,开口便是一句清爽无比的回应。

“我似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