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于五个小时后彻底散去。

龙之乡的内部**也随着灰雾散去而逐渐平复。

魔气本身带来的侵扰问题并不小,在这场持续了大约两天的**中,龙族出现了三十多名伤亡者。

其中半数以上都是被植入了魔种,堕魔身后就再也无可救药。

目前来说,没有任何方式可以迅速的治愈堕魔身,唯一的办法就是关押,然后交给阎罗司拔除体内的魔种魔气,通常需要十年以上。

不过要控制住堕魔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专业不对口的人来做,就必然会造成伤亡的扩大化。

最终结果就是龙之乡再度损失了许多宝贵的人力资源……但好消息是长老会没损失,死亡的青壮劳动力也会二十多年内得以弥补回来。

龙族虽然寿命可达三百年,但生育和普通人没区别,前五十年……超过五十年以上就是高龄产子。

接下来长老会的主要任务就是颁发和推行龙之乡内部的人口刺激政策了。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龙渊内的走水仪式也算是完成了,毕竟鬼王带走了所有怨恨执念,被龙不平一口吞下,如今龙渊没有了暴动的风险。

而在龙渊内部发生的一切,也都经过了白榆、陶如酥之口说了出来。

包括了霸者的暗中布局、敖沐雪的出手阻拦。

这件事说起来不算复杂,只是过于匪夷所思了一些。

特别是在‘霸者是如何离开’的议题上,龙彷徨是问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用‘你TM在逗我’的眼神给予了回复。

他们很难相信霸者会落败于‘三招之约’下,特别是击退他的还是一名刚刚踏入三阶的少年。

这当然很难相信,一个智力正常的人都不会认为这种扯淡的事可能会发生。

但事实上,霸者真的退去了。

黑煞弓使也在场,陶如酥也在场,两人同时作证,不由得他们不相信。

特别是地劫星特别懂事的用手机录下了视频当场播放。

事实胜过雄辩,于是龙族长老会陷入了可能是百年以来最长久与尴尬的沉默。

龙佐佑评价了一句后生可畏,但在袖子里的手掌都在抖动。

霸者被击退,这对龙族来说是一件值得振奋的大事。

若是传出去白榆可不仅仅是名扬天下那么简单,把扬改成震都没问题。

仅靠这一战,就足以奠定他皓月称号的归属权,更是可以直接跳过皓月考虑骄阳称号。

毕竟骄阳的‘不败’,从未有过和封圣交手而不败的先例,更遑论对手是那绝不留情杀伐果断的霸者,可谓含金量十足!

白榆能明显感到自己的声望涨了一大截,已经来到了友好之上的尊敬级别,其中应该有鬼龙王的加成。

地劫星也难得的舒坦了一次,他作为凶星追随者通常是不招人待见的,对魔赶尽杀绝的态度,只要见到堕魔身就直接干死不逼逼,对方就算知道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这一次属于意外情况,他干掉了敖霜后,反而成功刷了一波龙族声望。

黑煞弓使对普通人完全无害的一面表现出来后,龙族也客客气气的给他这个不请自来的外人以宾客待遇。

好吃好喝好酒的招待上了,并且通知他以后若是要来龙之乡,他们可以主动负责招待。

明面上的功夫做好了,地劫星也顿时有种宾至如归、春风拂面的感觉,甚至心情极好,还去了龙族演武场里,指点了一些年轻龙族的箭术和身法。

大夏中,任谁都知道,论及弓箭之道,十凶之首的罗睺当仁不让。

而作为关键人物的白榆,刚刚回到龙之乡,在报告途中就晕了过去。

一度导致了双方都很紧张。

本以为靠着疲劳药剂和生命药剂能补上来,但这一次他损耗的并不是精神力,而是更加深刻的灵魂力量。

之前都还好说,主要是和霸者的三招之约彻底抽空了他的潜能。

他再度陷入长达四十多个小时的沉眠。

……

事件之后,第二个夜晚。

龙族拘留所。

敖沐雪坐在床铺上,上方的透明窗户洒下月光,她静默的坐在那里,之前像个披头散发的女鬼,现在换上了一套衣服,和二十年前的她似乎并无太多不同。

龙族的老化,通常会从一百岁后开始,两百岁抵达极限。

她听到了脚步声,结束了漫长的走神,抬起面容迎向牢笼外的人。

“龙族对你还真是宽容。”

陶如酥对着亲生母亲不无讽刺的说:“连枷锁都舍不得上,只要你想,随时能从这里离开。”

敖沐雪平淡的说:“龙族有自由裁量权……我或许在你眼里是十恶不赦,但我从未危害过族人。”

陶如酥冷漠道:“你抛弃了龙皇嫡系的职责足足二十年,就不值得责罚了?”

“二十年在龙族眼里,不算漫长。”敖沐雪凝视着和她很相似,却又一点不相似的女儿:“等你以后就会懂了,二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你是在教训我?”陶如酥很少流露出这般刻薄戏谑的神情。

敖沐雪摇头,她不做解释,这个问题上怎么回答都是错。

陶如酥低声说:“让你失望了,我可从来不听话。”

“镇十方机关算尽,最后也没能完成他的所想。”敖沐雪却笑了,柔声笑着,颇有几分痛快:“我哪里会失望,我巴不得你越忤逆越好,就当做是……”

“当做是你的报复么?”陶如酥站在栅栏一尺外,目光冰冷如水:“你和镇十方还真是一对绝配。”

敖沐雪并未气恼,而是听着她把话说完,她轻声道:“这还是你的功劳啊,我不是什么称职的母亲,他更是恶劣至极,有我们这样的生父母,是你的不幸;但能在这份机关算尽的险恶中抓住一线生机,是你自己的能耐。”

或许是二十年的心头余恨消解,或许是时间太久她已想放下。

敖沐雪称赞道:“你的眼光的确比我好了太多太多。”

陶如酥照单全收:“和你比眼光,天下女子没几个会更差。”

她顿了顿,继而自嘲道:“但和那榆木脑袋比眼光,天下也没几个男子会比他更差,看上的是谁不好,偏偏是我这样的……算上我这张还算过去的脸蛋,我陶如酥何德何能,哪里有半点配得上?”

紧握着手指,内心的自卑反而只有在此时此刻能对眼前的生母诉说,陶如酥流露出几丝凄凉的笑:“若是你能把我生的和那凰栖霞一般国色天香就好了,顶着一副倾城倾国的容貌,我多少也能厚着脸皮承下这份好意。”

敖沐雪低声道:“对……”

“闭嘴,我不想听你道歉。”陶如酥咬牙切齿,不知自己该是何等铁石心肠才能做出这种决意,但她全无半点悔恨,只想将憋了十几年的话语痛痛快快的说出口来,仿佛不开口就要被逼疯似得:“别以为我会心软半分!我这辈子就算死也要死在你之前,你得活着,活到孤苦伶仃老无所依的时候,好好去体会你放弃我的代价是什么!”

敖沐雪轻轻叹息:“你不必要逼迫着自己表露这般态度,仇恨不适合你,你知道仇恨会把一个人毁成什么模样,所以不情愿被它掌控。”

陶如酥松开了手指和牙关,仰起头看向那片沉寂的月色,喃喃道:“我的确不喜欢仇恨,但这不意味着我心中无恨,我比你强的一点就在于……我还有值得去爱的人。”

“为了留在他身边,我什么都可以做。”

她说完,便转身将离。

衣角被抓住了,敖沐雪扑倒在铁栅栏边缘,抓住女儿的衣袖,神色急迫:“你要去见镇十方?不行,绝对不行!”

陶如酥扯出自己的衣角,平淡的说:“与你何干?”

敖沐雪大声道:“你若是去了,我们所有人的所作所为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陶如酥反问:“我不去,难道就不是笑话了?”

她如今是什么?

是拖油瓶,是红颜祸水,是灾难之源。

行走于龙之乡,见到家家户户挂起的白色灯笼,那冷清的灵堂,夜半的哭声……这些都与她相关,都是她的罪。

她是受害者,却也是因果与开端。

就连她那唯一的归宿,最在乎的人,都还在昏睡中无法醒来。

这一次镇十方失败了,但下一次呢?

他又会如何?

镇十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已经太过于了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所以她最终还是要做出自己的决定。

“愚蠢,愚昧!”敖沐雪恨其不争:“你现在有的,比我二十年前好多少,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教训你,可你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珍惜眼前人么!”

陶如酥瞥了眼红了眼眶的生母,她淡淡道:“让你失望了,我可从来不听话。”

她背对着脱力坐倒在地的敖沐雪,走出了拘留所。

夜晚空气越发冷寒。

她喃喃自语。

不都是拜你们所赐么?

我还有珍惜眼前人的资格么?

没有力量,终归什么都抓不住。

她抬起手,掌心一抹雪白,像是掬起一捧月光。

想到了那还在沉眠的人,内心一阵温暖,一阵酸涩。

我的夜空本是一片黯然,遇见你后却璨若星辰。

为了追寻和留住这道垂青于我的星光,我可以……

她忽然打了一个寒噤,可能是穿着太单薄,也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气息。

一件外衣披在了她的肩膀上,稍稍驱散了冷寒的空气,同时掸走她那股独自凄苦的气息。

陶如酥抬起螓首看向身旁的来者:“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衣的女孩宛若月光下的无暇美玉,她轻轻一笑:“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苏若离问:“聊一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