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一整天访客几乎就没断过,甚至还有专程从下面县里赶过来送礼的,实在是令人烦不胜烦。
赵峥第二天天不亮就反锁院门,悄默声的出了大柳树胡同,来到巡察司主动要求翻阅案卷。
陶千户对此倒并不意外,只是对他道了句节哀,便解下千户腰牌予他,勒令巡察司上下听从调遣,又将两个与赵峥相熟的小旗,专门调拨在他手下听令。
赵峥在前院临时征用了一间值房,活尸案的卷宗很快便被送了过来。
他从头仔细翻看,发现最早有关于改造活尸的记录,是获鹿县巡检所去年腊月二十三报上来的。
当时二次疫情刚刚被控制住,经办此案的百户也还没有改造活尸的概念,只是将其当做普通的感染者事件报上来的。
不过在这份简报当中,获鹿县百户着重记录了两点异常之处,一是那名感染者有着极其强烈的攻击倾向,以前的感染者在僵尸菌操纵下,主要都是袭击异性,但这只却是看见什么都想扑上去撕咬。
第二点是,这名女性感染者相貌身段干瘪丑陋,以往被僵尸菌寄居的女性感染者,颜值身段都会有一定程度上的提升——也正是靠着这一点,初期的男性感染者比例才会居高不下。
虽然有着明显的异常,但当时却并没有引起巡察司的特别关注,只是将其归类为常见的‘疫病晚期返乡活尸’。
所谓的‘疫病晚期返乡活尸’,就是指那些在被感染后,因为贪生怕死又或者不想连累家人,直接逃到深山老林里的僵尸菌感染者。
这些人在彻底成为活尸丧失理智后,往往会在僵尸菌的催动下,循着本能返回家乡进行‘狩猎’。
不过这种‘疫病晚期返乡活尸’,反而是最好对付的,因为它们通常都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怪异之处,一旦出现在人前很快就会被甄别出来。
比起前中期隐藏在人群中,暗中传播疫情的准活尸,这些返乡活尸威胁性要小了许多,尤其是那些力量较弱的女性活尸。
所以虽然打从那之后,各处陆续都有发现改造活尸的禀报,但都被上面当成了‘疫病晚期返乡活尸’,当成了十一月疫情的余波。
直到今年正月十五前后,那些改造活尸悄然完了一次蜕变,变得向真正的僵尸靠拢,增加了力气极大、刀剑难伤等属性,造成的伤亡也成指数级增加,这才引起了上面的重视。
陶千户汇总了各方面的上报的材料,最终通过一些细节判断出了这背后的人为因素。
主要证据就是:它们都没穿衣服。
虽然‘疫病晚期返乡活尸’早就没了人类的羞耻心,也不会刻意遮挡要害,但身上多多少少总会残存一些布料,而这些改造活尸的‘着装’却十分统一,全都是赤身果体一丝不挂。
后来又通过活尸脖颈、四肢上捆绑的痕迹,进一步确认了人为干预的嫌疑。
再然后陶千户就将其与最近的失踪案联系在了一起——其实原本就有关联,只不过当时是将其当做了‘疫病晚期返乡人员’的预备役,以为它们是感染了疫病逃进了山里。
但在确认有人在暗中利用活尸,进行彻底僵尸化的实验后,这些人的失踪就有了另外的解释。
四处搜罗隐藏起来的感染者,哪有直接把普通人变成感染者方便?
于是在从改造活尸身上寻找更多线索无果之后,陶千户就把精力主要集中在了人口失踪案上,想要从这上面打开突破口。
结果果然在上月底查到了邪教徒们的聚居点。
但事后证明,那其实是邪教徒们刻意放出的诱饵,锦衣卫们在正面遭遇六七只改造活尸的情况下,又被一只敏捷特化的活尸从背后偷袭,以至于折损了数名旗官和十余名巡丁。
也亏是陶千户亲自带队,关键时刻大发神威,否则就不是死伤惨重,而是要全军覆没了。
而这一战的收获,却不过是一个已经被废弃的地窖,和更多那些活尸曾经历过人为改造的证据。
不过即便如此,陶千户依旧认为,从失踪人口案着手是正确的思路,毕竟那些改造活尸出现的毫无规律,又一点随身物品都没带,更没有灵魂可以拷问,即便设法俘获了一头活的,也很难从其身上找出半点有用的线索。看到这里,赵峥顿时来了兴趣,对一旁的魏云祥询问道:“司里俘获的僵尸如今在何处?”
魏云祥也是当初护送秀才们北上的武举之一,听赵峥问起被俘僵尸的事,忙道:“应该是被关在后院的地牢里,一开始千户大人十分重视,但后来见查问不出什么,也就任它在地牢里自生自灭了。”
“走,过去瞧瞧!”
赵峥立刻起身,示意魏云祥带路。
一旁的江志忠却抢在了前面,还十分狗腿的帮赵峥掀起值房的门帘。
这江志忠出身也不差,当初一度还对冯倫嗤之以鼻,不想半年不见,论阿谀奉承反倒更胜冯倫往昔。
在京城时,赵峥早已经习惯了身份地位提升带来的变化,但这次回到家乡却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不过人总是会变的,你变了别人也会变,你不想变别人也还是会变,强求不得。
跟着江志忠来到后院,没等赵峥出示千户腰牌,负责看守地牢的小旗便满面堆笑将他迎了进去——其实就算陶千户不下令,真定巡察司对于一名前途远大的武状元而言,也几乎是不设防的。
和预料中的差不多,地牢里到处都是绿莹莹的一片,唯有审讯室里亮着盏长明灯。
那小旗特意去审讯室提了灯来,这才将赵峥带到了地牢最深处——说是最深处,其实拢共也才五间牢房,最深处也没多少深的样子。
与前面四间有所不同的是,这一间牢房的栏杆用的都是涿州桃木,既坚固又有一定的辟邪效果。
赵峥隔着栏杆往里看去,就见一个细麻杆似的瘦弱男人,正被镣铐死死固定在床板上。
而对于赵峥等人的到来,它仰面朝天的脸上一丝表情反应也无,甚至连眼珠都没动过分毫。
赵峥不由狐疑道:“我看案卷上说,这东西攻击性极强,一旦遇到活人就会暴躁的发起袭击,而且不惧阳光,即便是在白天也能活动自如,怎么这只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是进入冬眠了。”
那小旗道:“咱们最近就没喂过它,还按照上面的吩咐,打断它的四肢,看它的恢复速度如何,结果它就越来越瘦,变成这副皮包骨的模样,再后来被打断了手脚也不能再生了,不过您别看它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只要随便喂些什么,立刻就能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魏云祥探头看了一会,奇怪道:“这手脚不是好好的嘛,是哪里断了没连上?”
“嘿嘿,你别光看手脚,得往中间看。”
那小旗猥琐的叉开双腿,魏云祥这才恍然大悟,然后露出一脸嫌弃之色。
那小旗忙又解释:“不是咱们故意作践它,实在是这东西扯起旗来就不带软的,兄弟们看着忒也碍眼……”
“好了。”
赵峥打断了他们下三路的闲扯,吩咐道:“劳烦把‘上刑’的记录拿来,顺带给它再带些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