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哥儿最近颇有长进,个子蹿了一截不说,身上也有肉了,以前走几步路就喊累,昨儿自己提了一桶水还游刃有余……”

高家后宅,赵峥闭着眼睛歪在高夫人软腻的怀里,听她絮絮叨叨说些家事,嘴里含含糊糊的应着。

因见赵峥似乎没什么精神,高夫人便从果盘里捻了枚紫葡萄,囫囵的塞进他嘴里,嗔怪道:“你到底听清我说什么了没?”

“嗯~”

赵峥嚼着葡萄,口齿不清的道:“论打基础还是国子监更在行,不过你放心,等我从真定回来肯定会抽出时间教他的。”

如果忽略掉他是从后墙翻进来的这一点,两人此时的状态就好像是刚刚小别胜新欢的夫妻一般。

似是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高夫人托着帕子摊开在他嘴边,等他吐出葡萄皮和葡萄籽,又捻了一枚予他。

赵峥却微微摇头避开,道:“不吃了,这几日葡萄草莓吃了一堆,弄的胃里都有些泛酸了。”

这年头既然有常开不败的桃花,反季节水果自然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其中尤以草莓葡萄最为常见。

近几日他周旋在秦可卿、春燕、刘甯、董氏、柳如是之间,各色水果可是没少品尝,粉的红的草莓、红的紫的葡萄,便再怎么可口也有些腻了。

没办法,回乡祭祖在即,各方面总得先安抚好了才成。

这一天到晚差不多有八个时辰要耗在这上面,剩下的四个时辰里,还得抽出一多半的时间与玉茹、青霞卿卿我我,简直比拉磨的驴还要累。

呃~

严谨的说,是比一百多年前拉磨的驴还累,毕竟现在的驴拉起磨来根本不费力。

从用心程度上来讲,那肯定首推秦可卿,倒不是赵峥喜新厌旧贪恋她的好颜色,主要是秦可卿毕竟在原著中有过‘前科’,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从频率上来说,刘甯最是紧逼不舍,几乎一找到理由就要跑来纠缠,弄的赵峥颇为狼狈又提心吊胆。

但最让他耗费精力的还是柳如是。

自从得了钱谦益‘传道解惑’,两人一个奉旨办事全无顾忌,一个心灰意懒破罐子破摔,一个初入通玄的武者,一个是积年地境,那真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

这么说吧,在别人那儿赵峥都是用战吼给对方鼓劲,到柳如是这里,就只能低着头呼唤‘峥峥,站起来’了。

好在这一切也快结束了。

他已经和家里商量好了,只等明天关成德考完春闱,自己便先行南下准备两家的祭祖事宜。

母亲和妹妹则是要等到关成德参加完殿试,确定好名次之后再动身。

虽然赵峥很想和青霞一路游山玩水,但考量到路上的安全问题,也只能将小妖精暂且留在京城,以便届时可以用腾云驾雾之术,将众人快速安全的送抵真定府。

这也是家在北直隶的好处,家在西北或者南方的进士,想要回家探亲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

转过天到了三月初七。

全家一起出动,将奋战了三场九天的关成德接回家中,中午关起门来庆贺了一番,到下午赵峥就背上行囊,骑着定春依依不舍的出了家门。

当初从真定府来京城时,因被大部队拖累,走走停停用了好几天。

但现在只赵峥独自一人,**骑的又是头异兽,穿山过岭如履平地,只一下午就从京城赶到了通天河畔。

因天色已晚,渡船难寻,不得不在行唐县住了一夜。

赵峥本想低调行事,无奈定春过于招摇,到底还是惊动了地方官——毕竟离京城不远,他中了状元的消息早已经传了回来。虽然是武状元,却也足够令本乡本土的士绅官民欢欣鼓舞了。

于是当晚就乌泱泱来了十几波访客,到第二天早上,赶来看热闹的百姓更是把旅店围了个水泄不通,错非是知县亲自带人开路,只怕是寸步难行。

县令送到了城门口,县丞送到了接官亭,本地百户干脆直接把赵峥送到了三十多里外的渡口。

见到这兴师动众的模样,本来正在渡口揽客的一只小船,立刻解了缆绳顺流飘下。

眼下的大明朝虽还称不上军民鱼水情,但也不至于如此畏惧官军,赵峥心下纳闷,趁着与那百户道别的时候旁敲侧击了几句,这才知道是那场僵尸瘟闹的。

“疫情九月里就已经平息了吗?”

“哪儿啊!”

那百户大摇其头:“当时说是平息了,其实暗里还藏了不少,后来反反复复又闹了几回,甚至扩散到了周边府县,后来官司打到按察司,上面为此又专门派了人来。

大年下的一个个扒光了查,像是摆弄畜牲似的,连士绅家的女子妇人也不能例外,若是违抗立刻就要拿下问罪——自那之后,咱们真定府的百姓士绅就都老实多了。”

与其说是‘老实’,不如说是惊魂未定更合适一些。

赵峥倒不是不能理解,按察司这种从重从严快刀斩乱麻的行事风格,毕竟他们是带着任务下来的,规定期限内若是没有成效,肯定会受到上面斥责,严重的甚至会影响仕途。

但听说乡亲们被如此对待,还是不免有些唏嘘。

舅舅也是的,信里一直都说家里好好的,原来是报喜不报忧。

这般想着,赵峥愈发归心似箭,便没有再和那百户继续寒暄,径自牵着定春上了渡船。

本来渡船要凑够了人数才肯动身,但听说是状元郎要去对岸,也顾不得再赚那仨瓜俩枣,急忙招呼水手扬帆起航。

赵峥在船上与船家、商旅攀谈,这才明白八月初那场僵尸瘟,为何会蔓延到年底才被扑灭。

盖因那僵尸瘟不比别个,即便肚子脑袋都被蛀空了,也还能保持基本的行动能力,甚至可以正常进食,所以有些人不愿意相信亲人已经离世,更不愿意将其交给官府处置。

于是在初次筛查的时候,一些活死人就被悄悄隐藏起来,躲过了最初的扑杀,其中有不少都是大户人家——普通人就算想隐瞒下来,也未必有充分的条件。

这也是年底时,直隶按察司派下来查案的人,对本地士绅毫不留情的主要原因。

约莫是见赵峥和蔼可亲,并不没有多少官威,那船老大后来又私下里告诉他,其实现在依旧有地方在闹僵尸瘟,不过是受人为控制僵尸瘟。

据说是有一股邪教徒,打算利用这尸瘟炮制出真正的僵尸,甚至是僵尸王,为此不惜将过往商旅劫掠回去,以便培养出更多的活死人。

说到这里,船老大无奈叹息道:“咱们真定府也不知是哪里风水不对,这么些年就没摊上过好事呢?!”

说完,他又觉得不对,忙陪笑道:“也就老爷您高中状元,算是咱们真定府天大的喜事了!”

赵峥笑笑没说话,远眺着碧波万顷的湖面,浓浓的思乡之情忽然就变得沉甸甸的。

身为土生土长的真定人,他自然也希望真定府能变得更好,但真定府最近这些年异变频发的现状,显然不是以他个人意志为转移的。

即便他愿意自降身份调来这里做掌印千户,只怕也未必能改变太多——何况朝廷肯定也不会答应。

唉~

渡人先渡己,还是先把舅舅一家接回京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