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赵峥被‘猴子’二字惊到,正欲开口试探这话是什么意思,忽就对面那莽汉气势陡然一变,原本还是粗豪的形象顿时变的渊亭岳池。

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那汉子体内散发出来,恍似有万钧之力压迫在赵峥身上,让他连活动一下眼球都变得十分艰难。

这股压迫力竟远在青霞之上!

天阶?!

赵峥立刻想到了昨天曾试图袭击自己的钱谦益,难道是自己来找柳如是的举动,让他又起了杀心?!

可他难道就不担心在柳如是家门口杀人,最后会追查到他水太凉头上?!

这时就见钱谦益幻化的莽汉长身而起,手中莫名其妙多了一把铜戒尺,高高举起,对着赵峥的百会穴就拍了下来,直把赵峥惊的亡魂皆冒!

不好!

斜对面的柳如是本就觉得不对劲,看到这一幕顿时花容失色,本能的以为钱谦益要对赵峥痛下杀手,正欲出手阻拦,却忽又觉得不对。

钱谦益的动作十分缓慢不说,甚至连力道都没有几分,怎么看都不像是含怒出手的样子。

她略一迟疑间,那戒尺已经打在了赵峥头顶,结果果然无事发生。

柳如是正在诧异钱谦益到底想做什么,却见他抬起戒尺,接连又在赵峥头顶拍了两下,然后压着嗓子悄声冷笑道:“连猴子都知道避人耳目的道理,你难道连个畜牲都不如?!”

说完,倒背着双手扬长而去。

他、他这是……

柳如是只觉天雷滚滚,一身血液先是冰凉刺骨,继而又沸反盈天,如果说那三下戒尺还瞧不出什么的话,钱谦益再次提及猴子,又刻意不符形象的背着手走出门去,就几乎已经是**裸的明示了!

他怎么敢这么做?!

他怎么能这般厚颜无耻?!

亏他还有脸说别人不知礼数、畜牲不如!

他他他……

正在怒不可遏之际,忽听一旁董小宛道:“方才那人是怎么回事?这赵公子年少成名,不想竟如此涵养深厚,面对这般挑衅也能淡然处之——你看,他竟然还笑了!”

董小宛毕竟是普通人,隔着这么远根本听不清钱谦益说些什么,况且就算听清楚了,她也不会明白这内中的具体含义。

柳如是此时也看到了赵峥脸上笑容,但她更清楚哪来里面隐含的嘲讽、不屑与释然。

呼~

她强忍着内心的复杂情绪,重重吐出了一口浊气,强笑道:“这大概是‘长者赐、不敢辞’吧。”

董小宛以为她说的是那三下戒尺,狐疑道:“那人看年纪也算不得什么长者吧?难道是赵公子家中的长辈?”

正说着,就见赵峥将一块碎银子放在桌角,长身而起径自出门去了。

柳如是见状,也将钱放在桌上,起身道:“走吧,咱们先回去。”

她嗓音里压抑不住的有些颤抖,两只粉拳也在袖子里攥的咔咔作响。

董小宛瞧出了不对,忙道:“怎么了,是不是牵动了伤势?”

“无妨。”

柳如是冲她展颜一笑:“方才已经有人送来了上等好药,只需照方吞服,最多年余就能好透!”说着,伸手轻抚自己平坦的小腹。

“年余?”

董小宛却哪知道她是一语双关,当即自责道:“若知道姐姐伤的这般严重,合该我自己过来瞧瞧的——走走走,我扶你回府好生歇息!”

说着,也扶着柳如是出了茶楼。

等回到柳宅,钱三十七果然已经回来了,柳如是强撑着身子把她喊来询问,却听钱三十七狡辩道:“我哪儿也没去,就只是在附近散了散心而已。”

其实她一开始确实是奔着赵峥去的,但在半路上就开始犹疑起来,见了茶楼门前的大白狗更是举步艰难。

方才她纯是凭着一腔冲动,才从柳宅寻了出来,可就算见了赵峥又能说些什么?

赵峥如今金榜题名在即,与张玉茹的亲事也已经定下来了,又怎么会在这时候节外生枝管她的闲事?

再说即便赵峥肯帮忙,又能做什么呢?

皇室虽然暗弱,可毕竟还顶着至尊的名头,赵峥若要抢亲或许还有些希望,但他分明已经与张玉茹定了亲,总不能把自己抢回去做妾吧?

那样莫说满朝文武容不得赵峥,自己也肯定不愿意屈就。

思前想后,她干脆一跺脚又重新回了柳宅。

只是钱淑英万万没料到自己这虚晃一枪,倒让柳如是意外撞见了一桩‘千户奇景’!

…………

原来一切都是自己在杞人忧天。

赵峥骑在狗背上,虽然已经离开那茶馆好一段路了,但回味着方才那一幕,尤自忍不住摇头失笑。

这水太凉当真是个绝顶妙人,自己还担心他是要打击报复呢,谁成想原来是来自己‘传道解惑’来了!

只怕昨天晚上,那让自己疑神疑鬼担惊受怕的幻术,也是同样的套路,并不是有意袭击自己,只是想提醒自己不要明目张胆的与柳如是私会罢了。

亏自己还以为杀机重重,一路上眼观八方耳听六路,谨小慎微战战兢兢……

偏方才他一上来又是什么‘不如猴子’,害得自己差点以为他能察觉到系统的存在,甚至窥见其中的隐秘呢!

“哈、哈哈哈……”

想到这种种荒诞不经之处,赵峥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直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内中有认出定春来的,当即恍然大悟,只道是新科状元人逢喜事精神爽,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等回到家中,不免被母亲揪着好一通训斥,又命他把身上灰褐色的飞鱼服脱了,换上一身喜庆劲装,只等着兵部张榜。

期间马应祥、姚仪等人相继登门,差不多凑了二十来人,热热闹闹的在前厅摆开酒宴——刘家那边儿也摆了席面,只是远不如赵峥这里热闹。

将近巳正【上午十点】,欢声笑语中一骑飞奔而至,人还没从驴上下来,报喜的吼声就已经传至前厅:“喜报、喜报!恭喜贵府老爷高中壬子科春闱头名武状元!”

早已经准备多时的高舆和傅醇一左一右,点燃了两挂万响的鞭炮,在这噼噼啪啪的爆响声中,大明朝开国近三百年来,最没有悬念的状元终于花落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