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高学在一旁见赵峥皱眉沉吟,不由产生了误会,主动道:“赵公子莫非也听说过范公的事迹?”

听说是听说过,但估计和别人听说的不是一回事。

赵峥微微摇头道:“似有些印象,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唉~”

杨高学听了,便轻叹一声解释道:“范公三十多年前也曾做过知府,任内恰遇山海教作乱,范公以身殉国、妻女俱被教匪奸杀,只有范知府兄弟几人因在外求学侥幸逃过一劫。”

“原来是忠良之后。”

这话明明没什么毛病,但赵峥说起来总觉得有些别扭。

不过这倒也给他提了个醒,鞑清直接胎死腹中,清圣祖康麻子都在努力考武举,以为大明建功立业添砖加瓦为荣,那些历史上有污点的人,也未必还会走从前的老路,所以他也不能总用有色眼光看人。

当然了,水太凉除外。

听完范家的事迹,赵峥忽然又想起了对董扬古的熟悉感,于是转头问道:“听说董千户少年时曾撞过邪祟,却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你说这个啊。”

董扬古把手伸进官袍里抓了抓胸毛,不以为意的道:“俺也记不大清了,只记的好像是俺姐夫犯了什么事,一家老小被押去京城问罪,俺打算跟去京城救人,结果半路上撞了邪,迷迷瞪瞪就跑到河南来了。

后来俺考武举的时候,那些官儿欺负俺不是本地人,硬是给俺评了个第二名,不然俺早做去京城做贡生了!”

说到后来,他又忍不住义愤填膺起来,看来比起找不到记不真切的姐姐,他对于没成为贡生的事更为着恼。

不过……

这个被押送到京城受审的姐姐,听起来好像有点熟悉。

“这是哪一年的事?”

“十几年前呗,具体谁能记得清楚。”

董扬古依旧大咧咧不以为意。

倒是杨高学插口道:“小董调到按察司时摸过底,我记得应该是永历十六年冬天,也就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你别听他胡说,什么别人打压他这外乡人,分明是他笔试成绩太差,写的那玩意实在是让人瞧不去,这才给排到了第二名。”

这也能对的上!

唯一问题是,从真定府到京城时一路往东北走,他怎么南辕北辙跑到河南来了?

不过被迷了心窍的人,糊里糊涂走错了方向,倒也不算太稀奇。

赵峥又进一步追问:“你可还记得你那姐姐叫什么名字,嫁的丈夫又姓甚名谁?”

其实他本来想问,你姐姐是不是给人做妾,但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毕竟给人做妾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连我姐姐的名字都忘了,怎么可能知道姐夫的名字?”董扬古两手一摊,旋即有些不耐烦的道:“你问这些作甚,难道也想给俺老董说亲?用不着、用不着,俺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去窑子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比娶个黄脸婆强多了?”

杨高学却已经听出了什么,替他问道:“怎么,赵公子难道认得他的亲人?”

“还不好说。”

赵峥微微摇头,又对董扬古道:“不知董千户身上可有什么胎记,或是小时候留下的伤疤之类的?”

其实有名字就够了,但为免有同名同姓的,又或是董扬古当初浑浑噩噩记错了名字,还是再添些证据才有把握。

董扬古这时候却呆呆怔住了,半晌没有回话。

杨高学一巴掌拍在他背后,呵斥道:“傻愣着做什么,赵公子这是要替你找姐姐呢!”董扬古似乎被打的回了魂,扯着嗓子激动道:“你真能给俺找找姐姐?!”

这声如洪钟的大喊,直惹得四下里纷纷投来异样目光。

赵峥摆手道:“还不好说,只是觉得有些像罢了——说来,我方才听董千户言语,还以为你不急着寻找姐姐呢。”

“谁说俺不急了?俺那是找不着!”

董扬古攥着拳头、瞪着眼睛激动道:“俺考上武举就去过一趟京城,当了百户又去了一趟,前年做了千户还想去,被调到按察司当牛做马,一直也没得着机会——可特娘的就算去了也没用,那京城也太大了,找不着、根本找不着!”

说着,用手比划了个抱不过来了的姿势。

“也许是你没找对门路。”

赵峥笑道:“既然董千户有意寻亲,那不妨把身上的标识说与我听,我回去找人问问,或许真就能联系上你姐姐呢。”

“好好好!”

董扬古闻言,二话不说就去脱裤子。

眼见他背转过身就要把屁股对准自己,赵峥急忙道:“且慢、且慢,你说一下就好,不用特意亮出来给我看!”

若是个美貌的女子,那看也就看了,但这么个傻大憨粗的货……

也太特么辣眼睛了!

董扬古也不提起来,露着半边横肉挠头道:“可俺只听那些娘们说有,自己却从未见过,哪里说的清楚?”

“那你就去找个善画的人,帮你描绘下来!”

“这个主意好!”

董扬古受了赵峥启发,立刻跑到旁边揪起一个面容清秀的旗官,扯到角落里研究自己的胎记去了。

杨高学和赵峥看的齐齐摇头,却也没有出手阻拦的意思。

杨高学又打探道:“听赵公子的意思,莫不是认得他家姐姐?”

“算是认识吧。”

赵峥含糊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他那姐夫是个贪生怕死恶贯满盈的犯官,但因其与平西将军府是姻亲关系,所以家小到了京城就被保下来了。”

“竟与平西将军府有亲?!”

杨高学听了两眼放光,看向角落里正撅着腚的董扬古,心下暗暗打起了小算盘。

赵峥也懒得提醒他董氏只是个小妾而已,再说了真要论亲疏远近的话,刘烨的母亲只怕还不如董氏与吴家亲近——至少从吴应熊这里论起是这样的。

不多时董扬古又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手里攥着张画好的‘桃子’,靠近中心的位置有块不规则的斑点,瞧着就像是被狗啃了一口似的。

赵峥也不想细看,卷起来收进袖筒里,又对董扬古表示,自己只有五六成把握,若是等回京后确实无误,自然会由他的姐姐派人来联络,若是猜错了,则由自己修书一封作为提醒。

虽然听说只有五六成把握,但还是把董扬古欢喜的什么似的,对赵峥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还亲自去去山崖背面折了几根甜滕给赵峥。

不过考虑到他又是脱鞋又是脱裤子的,却到现在连手都没洗过,赵峥就对他的甜滕敬谢不敏。

就算要吃,那也是自己去采来,洗干净了再吃。